齐格飞站在墓园大门前,望着街道的尽头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转过了身。
贵族议会的队伍已经退去,礼堂也没有继续大门紧闭的必要了。兰斯洛特和特里斯坦缓缓地推开了礼堂的大门,一左一右地守在了大门的两侧。
护卫骑士之中,身材最为高大的骑士兰马洛克正背负着艾克特的棺木,轻轻地将它放入用于存放棺木的巨大木箱之中,然后默不作声地将木箱关了起来。全程目睹这一幕的雅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她的眼睛又有些发红,但却并没有如之前一般泪流满面。
人总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不断成长,这种成长往往伴随着悲伤与哀痛。
木箱已经被守墓人们抬了起来,步履沉重地走向了公墓里刚刚挖好的墓穴。这些时时刻刻都身穿黑袍的守墓人身上似乎永远带着一种悲哀的气息,那或许是因为他们看见的往往是事物的终结所带来的悲哀,而很少看到新生时所带来的希望。
“齐格飞阁下,您成功将那些贵族拦下来了。”
有些憔悴的兰斯洛特走到了齐格飞身边,低声道。
齐格飞叹了口气:“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一个人最多只能封锁大门罢了。侧门能够不被突破,多亏了瑞格蕾尔小姐的帮助和格里高利的到场。”
瑞格蕾尔有些羞涩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那些贵族的眼里就是个任性蛮横的大小姐,一直以来这都让我有些苦恼。不过没想到今天居然正因为他们对我的误解,让事情变得更加轻松了一些,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格里高利也咧着嘴笑了起来,他搓着手走到了兰斯洛特身边,张嘴大笑道:“你是兰斯洛特,我记得你,还算是个挺厉害的家伙——你也是雅莎殿下的护卫骑士吗?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僚了。”
兰斯洛特没有回答格里高利的话,他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独自傻笑的格里高利,低声对齐格飞道:“怎么回事?格里高利为什么又出现在帝都里了?为什么他变成了我们的同僚?”
齐格飞叹息道:“事情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得浪费不少的篇幅重述一遍之前的故事,我在这里就不解释了。不过你可以去问贝狄威尔卿。他对于这件事非常清楚。”
齐格飞的话说到一半,却忽然停顿了那么一刹那。他轻轻地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了一丝不对劲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只是在他心间停留了那么一瞬间,便消失在了他的心里。
瑞格蕾尔等候了片刻之后,依然没能等到高文出来和自己见一面。见几人似乎有向礼堂内走去的想法,她不由得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齐格飞阁下,我就不和几位一起进去了——各位之前对我的帮助我永远记得,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一定要通知我。”
齐格飞能够理解瑞格蕾尔的顾虑,所以他也点了点头,诚恳地道:“再次感谢您伸出的援手,瑞格蕾尔小姐。”
加西亚也对众人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驾驭着马车缓缓离开了——虽然紫鸢尾侯爵极其疼爱瑞格蕾尔,但善良的瑞格蕾尔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自己的父亲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偶尔出现的这种任性顶多会让贵族议会对紫鸢尾侯爵有些不满而已,但如果自己继续和雅莎等人如此亲密,那么紫鸢尾侯爵便一定会被归结于三王子一系,从而被那两位王子加以针对。如果紫鸢尾侯爵真的是三王子一系也就罢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因此她也无法再在这里过多停留。
齐格飞目送着瑞格蕾尔的马车渐渐远去,摇了摇头便转过了身——但就在转身时,他的身体却又一次微微一顿,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再一次浮上了他的心间。
——格里高利和瑞格蕾尔,到底是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说起来,齐格飞阁下。”兰斯洛特忽然的开口,将齐格飞的注意力牵扯了回来,“今日您还是要返回狮心王那里吗?——个人的提议,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您今日能够留在城堡里。”
齐格飞跟在兰斯洛特的身后,轻声道:“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的。”
“对于殿下而言,艾克特骑士长的意义极其重要,那位骑士长就像是殿下的父亲一般,在领主大人不在帝都的时间里引导着殿下的成长。骤然失去了骑士长,对于殿下的打击可能远比我们从表面上看到的更加严重。”兰斯洛特苦笑着道,“齐格飞阁下,您身为殿下的老师,身为领主大人指定的城堡代理管理者,或许能够成为殿下的慰藉。”
齐格飞沉默了片刻,才终于缓缓地点头道:“好吧,我今天留在城堡里。”
“那样就再好不过了。”兰斯洛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勉强的微笑,便继续带领着身后的两人走向了礼堂。
——不对。
——不对劲。
——那股严重的不协调感,那股仿佛身处于迷雾之中的怪异感觉,一直都没有消散过。
齐格飞看了看眼前的兰斯洛特,又回头看了一眼依然保持着傻笑跟在他们身后的格里高利,甚至还看了一眼不远处低垂着头的特里斯坦,心中的迷惘更加浓烈了。眼前的一切都看起来如此顺理成章,仿佛全然没有一点点异常,但齐格飞却总觉得缺失了什么似的。
“齐格飞老师。”礼堂前往墓园区域的后门前,雅莎正站在门口,看着守墓人们将艾克特的棺木葬下。眼见齐格飞也进入了礼堂,雅莎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但忽然间,她的脸上却骤然泛起了迷惑的神色。
“葬礼结束了吗?”齐格飞叹了口气,站在雅莎身旁注视着忙碌的守墓人们,“王女殿下,虽然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但如果葬礼结束了的话,我们还是尽早返回城堡的好。”
雅莎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不满的神色,她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齐格飞阁下——让我最后再看看艾克特爷爷吧,他一直都很孤单,现在更是只有一个人在这里沉睡了。”
齐格飞沉默着望着远处的守墓人们,然后默不作声地鞠了一躬。这种时候,他本应该将头上的头盔取下来,但他现在那幅几乎不似人类的模样却让他无法这么做。直起身子的齐格飞长出了一口气,语气低沉地道:“艾克特阁下的牺牲,和我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计划是大家一起决定的,您不必如此自责。”雅莎安慰道,“至少您已经帮艾克特爷爷复仇了,并且还阻拦了那些贵族们对于葬礼的妨碍。如果是艾克特爷爷,他绝对不会责怪您的。”
齐格飞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渐渐消失在泥土之中的棺木一言不发。但当雅莎话音刚落之际,那股怪异的感觉却又一次浮现上了齐格飞的心间。
——计划?
——当我赶到战斗地点时,艾克特阁下已然重伤不治,这才是我愧疚的地方。这计划本来就不是我所构思的,自然和我......
——等等,这个计划到底是谁构思出来的?
齐格飞忽然眯了眯眼,那股怪异感再次涌上了心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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