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带着大军已经走了两天了。
马宝虚弱地躺在一张薄板床上,他浑身上下犹如抽丝剥茧的蚕一样,每一次挪动都颤抖着身子。
但是他还活着,还能吃饭,而且越吃越饿,所以他很虚弱,迷迷糊糊地做梦,每一次都梦见了阎王。
马宝和他的前锋营手下比周军其他营更早接触马场的盐,所以被吴三桂留在信阳城里的一半都是马宝的兵,另外一半才是周军里体弱多病者。
吴三桂走了,走的很干脆,他没有对马宝有一丝的留恋之情,这让马宝感到人情凉薄。
“马宝将军,你还好吧?”马宝迷迷糊糊的听到耳边有一个人在喊他。
“你是?”马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汉子,他感觉见过但是想不起来是谁。
“来,喝点水,你肯定口渴了。”汉子用很大的力气扶起马宝,然后端着一个陶碗慢慢喂马宝温水。马宝张大嘴巴拼命罐水,他确实感到口渴难耐。
这是一碗盐水,但是好像水不苦,比他们之前喝的略带苦味的盐水要好喝很多。马宝觉得自己应该在死之前贪婪一下,他足足灌了一肚子的盐水。
温润的盐水下肚,马宝清醒了不少,但是依旧浑身无力。
“你是马场的杂役?”马场终于想起对面的汉子在哪见过了。
在马宝这次出征的时候,就有一位算命先生特意求见了他。算命先生特意嘱咐,此次出征千万不要枉杀无辜,如果遇到百姓,能救则救,能放则放,功德无量。
马宝平时对这种屁话一般都只当妄人的啰嗦话来听,倒是像极了老太太的啰嗦话,一点用处没有。但是这一次,那位算命先生最后居然公然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天地会会员。
马宝听得一惊,赶紧制服了算命先生,然后悄悄关押在自己府中。
马宝没有杀算命的,因为他这几年暗中收到过不少闯军原老营兄弟们从南方的问候。马宝自然对天地合有所耳闻,整个西安都知道惹谁别惹天地会,会像京城那些汉奸一样被人当街刺杀的。
算命的似乎毫不介意马宝关押他,反而对马宝没有当场把自己交给吴三桂充满了喜悦。
马宝回忆到这里,后来的事就更清楚了,算命的话不多,他都听进去了。所以马宝在攻打马场的时候,对马场里的杂役网开一面就地征调,变成了吴三桂军中的劳役。
“托马将军鸿福,在下活得好好的。”汉子一笑,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这一刻马宝总感觉有些不对。
“你不是普通杂役。”马宝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他伸手就要摸剑,可惜剑到手边他却抽不出来。
不只是汉子的精神面貌比一般人要好,他那一嘴的大白牙也出卖了他。哪个底层的杂役会有一口洁白的牙齿?真以为这是后世人人都买得起“中华牙膏”吗?
“马将军别激动,你的这点病根本不是大问题,最多两三天应该就能恢复的差不多了。”汉子微微一下,装作没有看到马宝抽不出剑的动作说:“信阳现在已经被我英勇的大明军队接管了,这里很安全。你们每一个人都会得到有效救治的。另外,我就是大明当朝的大皇子:朱慈烺。”
“啪”的一声,马宝手中的长剑终于没拿稳,丢在地上。所谓的大明大皇子,当然就是以前的太子,天下皆知。
“你们好歹毒啊,为什么要给我的兄弟们下毒药?”马宝虽然知道自己落入敌手命不久矣,可是他从心里有些瞧不起明军下毒的下作手段,算不得堂堂正正。
“毒药?我想马将军误会了。我们一起吃的那东西叫泄盐,就是一种拿来刮油减肥的泻药,连巴豆的药性都没有,根本就吃不死人。最多是屁多拉得多一些而且。”朱慈烺微笑中带着关怀,没有一丝嘲笑,倒是有点自嘲,因为他也吃了硫酸镁的。
“那我们怎么会怎么虚弱?”马宝不信朱慈烺的话。
“可能是心里作用吧,你们全都以为得了瘟疫,心里压力过大。”朱慈烺解释道。
“既然落入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马宝心一横脖子一梗,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我想马将军误会了。父皇早已有言“中原大战多年,百姓身受侵害。如今京城已复,平定女真,正是我华夏创造太平幸福生活的机会。为何还要被一小撮人的私欲挑动海内动乱呢?”朱慈烺说。
“说的好听,我们这些人在你们眼中都是汉奸,是和秦桧齐名的败类,你们天天欲除之而后快,就不要再欺骗我们这些人了。”马宝言辞激烈,但是话里话外都是在狡辩,不承认自己是汉奸。
“秦桧者,古来只一人。类秦桧者有之,然真秦桧者寥寥。今之秦桧者,吴三桂一人也!一人汉奸瞒骗千万人,此真秦桧亦,势必会遗臭万年。
何必为一个真秦桧去做了华夏子孙所不耻之事呢?这是大义,马老弟不会不懂吧!”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外传了进来,马宝侧目一看,一个魁梧英雄像的汉子微笑着走进了马宝所在的房间。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大明最年轻的战役总指挥,李定国将军。”朱慈烺见到李定国,居然恭恭敬敬地连忙站起身见礼,这让马宝感到稀罕。
自古皇子位高,哪有皇子瞧得起一个丘八的。倒是这大名的皇长子表情不似演戏,颇有认证的意思。
“马将军不必多虑,大明现在崇拜英雄,李定国将军是真英雄,当世岳武穆也!”朱慈烺狠狠地夸了李定国一句。
然而马宝一定也没觉得朱慈烺说得有错,李定国横扫辽东的事周军也有耳闻,同样都是收拾女真人,李定国当然可以媲美岳武穆。
“在下代表所属部下向李兄弟投降。”马宝深深一拜到地,他骨子里是钦佩仰慕李定国的。
再说吴三桂,自从他离开信阳,军队的行军速度慢如蜗牛,两日功夫居然没有走完八十里。
别说走出大别山到达孝昌,他们连大悟都没赶到,相反被困在了上孤寺的山谷里,进退两难。
吴三桂杵着拐杖,插着腰,眺望着大山。他身后就是一长条歪歪斜斜的骑兵,只是再也没有往日的威风,变成了一条条晒蔫的蚯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