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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四章 第冤家

高门女 水清若云 4579 2022-11-07 15:18

  大帐内瞬间寂静下来,针落可闻。

  众人屏住呼吸,谁都不敢吱声。

  郑诸儿,郑纬之女,郑家长房小一辈的三娘,有那知道的,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想今时今日,高洽还不曾死心,还敢提出来?

  有那不知道的,一听姓名,也猜到是郑家女郎。

  桓裕是出了名的爱重妻子,这一点上,谁敢触这个霉头,何况,还有郑集在座。

  只片刻,却格外得漫长。

  “提议不错。”

  忽然听到桓裕郑重其事地附和了一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目光终于落在了高昌长公主袁二娘的身上,只是眸光幽深,深不见底,“我考虑一下,明天上午会给他回复。”

  “你先回去。”

  直接下了逐客令。

  袁二娘面色一僵,纵使不愿,却不敢做停留。

  待她离开后,桓裕看了眼身边众人,道:“你们也先下去,晚上再过来。”

  在座诸人,一时间面面相视,有想开口的,瞧见桓裕撑着几面,手指捏向眉心,剑眉紧蹙似卧蚕,都不敢上前,陆陆续续起身,退出大帐。

  “阿耶,自来兵不厌诈,我们不防先答应。”

  “你有想法?”桓裕抬头望了眼留了下来的儿子桓广。

  “一旦阿耶与高洽联合,建康可定,而有高洽节制三吴境内的陈志,三吴可定,如此一来,各地蠢蠢欲动的勤王之师,便不足为虑。”

  “儿子深以为,阿耶眼下,需先稳定局势,才能再图谋大事。”

  桓裕一听这话,盯着心思浮动的儿子,目光如炬,洞若明火,却又未立即出言表态,伸手把几面上的玉玺就着云锦包扎起来,“你倒是个心大的。”

  桓广心中先还有些紧张,一听阿耶这话,登时放松下来,嬉笑地跪坐到桓裕身边,“阿耶,儿子可没说错,眼下南地,除了高洽,还有谁是您的对手。”

  “祖父当年,掌控荆州,连谢尚书都得退避三舍,更别提,如今的朝廷,已没有谢尚书那样的人物了。”高洽发动叛乱时,把建康城中的高门士族,全部屠杀殆尽,朝中重臣只剩几个漏之鱼。

  桓裕神情微动,听得儿子提起自己阿耶,多少心中有点触动。

  他一直是知道的,阿耶晚年,无论西征,还是北伐,阿耶目的都很明确。

  树立威信,剑指帝位,志在天下。

  袁纲在日,他或许没想过,但如今袁纲已死

  桓裕眼眸越发幽黑,多了几分锐利,一息间,又恢复了平常,“黑头,你不要大意,高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更想利用我们。”

  “高洽这会子拿你表妹说事,存着投石问路的心思。”

  “我们如若答应,依照他的行事风格,不会让我们有反悔的余地。”

  “可一牵涉到你表妹,你娘绝不会同意。”郑纬只剩下这么一点血脉,他也不愿意让郑绥再伤心。

  一见阿耶不同意,桓广便有些急了,“阿耶,表妹年方十二,我们可以先订婚约,把婚期往后延,总不能因为顾忌阿娘而妇人之仁”

  “阿广。”

  桓裕喝止住儿子的话,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你五舅也教导了你几年,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没听过百行孝为先,是不是?”

  “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我不在,你竟敢逼起你阿娘来了。”

  面对阿耶的突然发作,桓广怔愣了一下,忙地低垂下头,“儿不敢。”

  阿耶向来有决断,唯有遇上和阿娘有关的事,会多出几重顾虑,偏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不敢说出来。

  桓裕瞧着紧抿着嘴的儿子桓广,哪还猜不到他心中所想。

  次子桓广自出生起,就请封了世子,他和郑纬倾注了许多心血,他太过清楚,这个儿子能力不差,性格果敢坚毅,唯一缺陷,大约生就富贵,没有经历过挫折。

  多少有几分骄横。

  听不进旁人的意见,用郑绥的话说来,性子有点儿独。

  以前年纪小就罢了,现下桓广已经成家,桓裕也不欲再纵容他,“我知道你不服气,但大丈夫在世,当知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先前提的十军棍先记着,等平定建康,你自觉去桓覃那儿领,只要我还活着,家里就轮不到你做主。”

  “儿子上次那么做,是为了阿娘的安全。”桓广忍不住辩驳了一句。

  桓裕瞪了儿子一眼,“行了,别给我找理由。”

  “另外,高煌就交给你,要是输了,就再添加十军棍。”桓裕说到这,对儿子挥手的动作,似赶苍蝇一般。

  高煌是高洽幼子,年仅十六,却是一员虎将。

  “他会答应吗?”

  “不管桓叔齐会不会答应,你都得给我加紧防备。”高洽认真叮嘱幼子高煌,父子俩站在宫内乾元殿外的白玉栏杆前,举目眺望。

  东面,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废墟。

  南城,全是低矮的平房茅屋。

  唯有西侧,军营林立,旌旗迎风飘展。

  高煌肖似高洽,面容俊美,眼睑细长,透出几分阴柔,“要不让儿子带领一支勇士,直接杀去西城,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不可鲁莽。”

  高洽生怕儿子冲动,声色具厉,“目前,我们最主要的战略是防守,不能给桓叔齐以任何可趁之机,我们能等得起,桓叔齐可等不起。”外面有太多的人正虎视耽耽地盯着他。

  说起来,他们俩算是老冤家了,当年在南梁郡,他和桓裕打过很多交道。

  桓裕对他很熟悉,同样,他对桓裕也很熟悉。

  桓裕最善长的战术,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实不想,幼子去栽跟头。

  他们年岁相当,那时节,各为其主,彼此间争斗,互有输赢。

  但他赢的次数有限。

  他实在不甘心,他从不认为,他比桓裕差,却被桓裕擒拿过两次,于他生平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犹记得,初入建康,为幼子向郑家提亲,是存了攀比的心思。

  不料遭了拒绝:连齐帝都说,郑氏门高非匹。

  呵呵,他还不信这个邪!桓裕能娶郑家女,他儿子又为什么不能?

  门高非匹?

  他反了这天下,又何如?

  在利兵尖刀面前,高门子弟与庶人平民,一样的恐慌,一样的畏惧,生命之渺小脆弱,并无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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