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里地对骑兵而言确实很近,来者从黄豆大的黑点到一个个面目可辨的真人,也就是小半刻功夫,这期间顺军甚至来不及放上几炮。
马尾都跑成了一条直线,可统帅这支清军的固山贝子博洛仍在给战马频频加鞭,心头更是一阵阵的发热,攻陷敌方国都的头功,那儿可不是一般的大。
大队骑兵踏上了瘫在护城河上的吊桥,踩得桥面咚咚作响。上百根巨木被顺军从城上抛下,在砸倒当前的数十骑清军的同时,也在城门口垒起一道横七竖八的木墙,最高处足有半人多高。
博洛勒住战马,无声地冷笑着:‘南蛮子难道以为几根木头就能挡住千军万马。”
连不用主将下令,过了护城河的清军骑兵个个张弓就射,把城楼及其两侧的顺军压制得死死的。一队铁塔般壮实的通古斯大汉跳下马来,七手八脚地撬起了木墙。被封在城门洞里那些清军死士,虽分不出人手来帮忙,却也齐声大喊,给外面的同伴打气。那场面不仅慷慨激昂,更加众志成城,若是换个时代背景,完全可以被当成主旋律来呕歌。
“哗拉!”城上的顺军把大锅大锅的液体浇到了木墙上,空气中弥漫着似臭还香的怪味。
‘坏了!是桐油!’博洛终于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就低估了对手的应变能力,更低估了西京防御物资的充足,结果是一场似乎垂手可得的胜利,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死亡陷阱。
毫无意外的,顺军又扔下了几支火把,城门前腾起了熊熊火焰,木墙为其提供了充足可燃物。下马的通古斯大汉全被罩上火场里,大多被当场烧死,侥幸逃出的带着火头跳进了护城河里,身上的火是灭了,却又因不识水性而被淹死,真是何苦来哉。
最惨的还是城门洞子里的那些假顺军,又是被火舌舔,又是被浓烟薰,简直就是烘箱的老鼠,不甘心五脏六腑被生生烤熟的死士们,只好丢了滚烫的铁盾向城内绝望的冲去……。
早在死士们覆灭之前博洛便已率军遁去。
等到博洛率部回到早先发起突击的那块大洼地时,那里已经聚集着另一支清军骑兵,人数比博洛所部还要多上一倍,不必说,这才是清军此次奔袭西京的主力,原本是准备作为二队进城的。
博洛下了马,低着头大步向一个高冠儒袍的汉装青年走去,没等博洛把请罪的话说出口,对方反倒宽慰起他来:”没成?没成就算了!诈城这种事要是每次都能成,这世上也未免太无趣的。”
换了别的败军之将,怕早就感激涕零,可博洛只是淡淡的道了谢,他知道对自己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最好还是时时保持一颗平常心。
那个汉装青年人正是素有荒唐之名的多铎,努尔哈赤最小的儿子,原本负责攻略南明的东路军的主帅,他的相貌与多尔衮一般的钟灵毓秀,只是少了一份成熟,多了一分放浪不羁,稍加观察你就会发现,在浪荡的面目下,有一种对一切事物的仇恨与厌恶,其中甚至包括他自己。体察的这一点,你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多铎平素会那样的残暴。单纯的疯子本身并不可怕,疯子加刽子手,这世上也有很多,可加上的一颗天才般的军事头脑,这种人破坏力就只能用妖孽来形容了,而多铎就是这样一个妖孽。
今趟为了能集中兵力掩袭西京,多铎甚至不惜杀掉了刚刚降清马世耀和马世耀的所有部下,原因只有一个,他没有多余的人手去临视着这七千随时可能复叛的顺军降兵。
打发走了博洛,多铎侧过去脸去身边那个中年将领道:“老何,下面怎么办?”
“城里已经有了防备,咱们只有六千轻骑,硬打是不成的。还是先回潼关,等后面步卒炮队都赶上来了,再做计议。”‘老何’就是正白旗的大将何洛会,号称多尔衮的第一亲信,跟在多铎身边多少有点保姆的意思。
多铎斜了何洛会一眼,他知道这不单是何洛会一个人的主张,更是大多数将领的心声。
可屡试不爽的预感却告诉多铎,这次要是打道回府了,这辈子他恐怕就永远再也看不到西京的城墙了。除了战略上的需求,支持多铎如此固执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却是谁也想不到了,从远远看见这个城市的第一刻起,他内心就有一种强烈的想毁灭它,想让它在血火的呻吟的yu望。
多铎唤过一众将领:“咱们先前想差了,想进城,不一定直接城门。西安城周长二十七里半,没有三万兵他根本守不过来。城里的顺军不过几千人,就算临时拉上几万丁壮上城,却济不了多大的事。只要我们能爬上去,占住口子,夺下一座城门,再放大队骑兵放进城,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他说的轻巧,众将却听得毛骨悚然,在没带云梯的情况下,让军士们靠现造现接的木梯去爬四丈六尺高,每隔八十大步就设有一座专为射杀爬城者设计的敌台(伸出突出在城墙之外,顶与城墙面平的防御设施)的城墙,这已经不是疯狂,而是成心让人去送死了。
正时此时,远处的西京城却突然整个了起来,那动静直传到了数里之外的洼地。
不用多想,清军众将就明白,阿济格的西征军肯定是完了,单是先前的那场小胜,还不值得顺军军民如此欣喜若狂。
自何洛会以下众将都认为,这下多铎总该改主意了吧,却不想,多铎竟高兴得手舞足蹈:“这样更好,城里的顺军虽会士气大涨,可意志也必骄,就冲这个骄字,破城就又多了三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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