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纭只觉自己被一股无形而强劲的力道,被迫悬在了空中,动弹不得。
朱晓娟被那句“杀人了”吓得连忙松开手,却眼睁睁地看着王保国的身体斜斜地、软绵绵地倒在了沙发上。
一时,大家都惊呆了。
李律师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这位当事人,满心震惊:“你好好地动手做什么?”
“我没想到他……”某只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同样不可思议。
连恒担心着狄纭的安危,趁他俩说话,她焦灼而小声地喊:
“纭!”
“我在!”她立刻听到狄纭在自己右上方小声答,抬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女服务员的尖叫,让小小的包厢门口,探进无数观望的脑袋。不便说话,连恒压下满腹惊疑,心中暗暗祈祷。
不久,110和120都来了。
医务人员初步判断,王保国已经死亡。但尽管如此,还是立刻抬上担架到医院急救。
120呼啸着离去。直到此际,狄纭才能自由飘动,他悄悄来到连恒身侧:“我出来了,你别紧张,别害怕。”
连恒听到狄纭在耳边说话,却看不见他的样子,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不清楚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
三个警察检视了一番现场,把相关人员带到公安局录口供。相关人员包括:朱晓娟、李律师、连恒、01号包厢的女服务员和第一个被尖叫引来的一位男服务员。
“我是法正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李凉笙。我的当事人朱晓娟女士和伤者是夫妻关系,刚才为了离婚财产分割的事起了冲突,我的当事人比较激动,在就从后面掐住了他。”李律师如实说道。
朱晓娟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惊恐地喊道:“我是冤枉的,我没杀人!我没杀王保国,我没有!”
目光扫过仲青蓝,见那女人安静地坐在那,一言不发,沉静美丽,似乎在等着看自己的好戏,朱晓娟不禁激动地嚷道:“是仲青蓝这个她杀的!肯定是她之前对王保国做了什么!我连只鸡都掐不死,怎么能掐得死人呢?”
飘在一旁的狄纭闻听她如此恶意攻击阿恒,勃然大怒,出手如电,扇了她一巴掌。
某只猪立刻捂着脸跳了起来,四处张望一番,发现众人都皱眉瞪着她。
“谁打我?出来!谁?是谁?”她回瞪大家,大大的金鱼眼珠子快瞪掉下来。
“朱女士,你冷静些!现在伤者还在抢救,也许没有生命危险。”李律师利眸盯着她,不悦道。
一直接的都是离婚案子,看多了离婚时歇斯底里的女子,但这一个,是最最疯狂的。所以对女人,他以前敬而远之,以后依然决定敬而远之。
那个女服务员看到“贼喊捉贼”,立刻指着朱晓娟道:“我证明,那位先生如果死了,就是她杀的!我亲眼看到的,她还好意思诬赖人!”
一个胖警察示意女服务员说得具体点。
“我端着咖啡一进来,就看见这个女的在掐那位先生,她那个样子很凶很可怕,简直就像疯了一样!之前点餐的时候,这个女的就用烟灰缸想砸那位先生了,却不小心砸到我了。”女服务员指着自己额头上的小瘤对警察气愤地说道,“你看,这是烟缸子砸出的伤,她肯定跟那位先生有仇!”
男服务员也点头证明:“我听到喊杀人的时候冲进来,这女的还在掐着那位先生!后来人多了,她才松手。”
胖警察点点头,示意连恒说明情况。
连恒吸口气,缓缓把以前仲青蓝被王保国追求得回心转意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然后道:“王保国想和小朱离婚与我复合,我为了孩子也就同意了。今天早上,我和他在z城一家酒楼用早餐,小朱急匆匆地催他出来签字离婚,打了几通电话。因为他的车在车祸中撞坏了,我就把他送了过来。到了目的地还没几分钟,小朱就为了财产分割的事发火,王保国想赶紧签字走人,就他低头写字的时候,小朱从后面扑上来狠狠掐住了他。”
口供录毕。李律师和两个服务员被批准可以回去了,但朱晓娟和连恒要留下。
“我为什么要留下来?”连恒不解。
“稍等一下。”胖警察笑道。
好在,很快医院有消息来了:
王保国经抢救无效,医院方正式判定为死亡。经检验,除了脖子上的掐痕,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特别是胃部内容物检验下来,一切正常。
“仲青蓝,你可以回去了。”
这次,警察只留下了朱晓娟一人。
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故意杀人者将被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过失致人死亡者,将被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与王保国的纠缠终于彻底宣告结束了。出了公安局的门,连恒长吁一口气。
“阿恒,你真的看不见我么?”狄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不见。”无奈啊。
“怎么办?”他的声音充满焦灼。
“哈哈哈!急什么!”阎王老头的身影闪了出来。
连恒惊喜道:“阎王!不是说七天吗?”
“你们两个人啊,这两天加起来一共骂了我九回!我怎么着也要好事做到底啊!”阎王老头微笑道。
“好事做到底?”
“嗯!是我把狄纭拉出王保国身体的!因为我重新找到了一具身体!狄纭你在他身上附几天,时间到了我来带你!”
“又换人?”狄纭有些郁闷,“这次换谁?”
“就是他!”阎王指着警察局对面的韩国石锅拌饭料理店。
透过落地玻璃,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坐在卡座椅子上,独自吃着石锅拌饭。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在不说话的时候,收敛了凌厉与锐气,变得温和平静,竟然还有几分像狄纭。
“李凉笙律师?”连恒惊讶不已。
阎王抚须点头:“他单身一人,无牵无挂。而且今明后三天里,他除了朱晓娟离婚案没安排什么其他工作;然后正好是双休日。附在他身上,对他不造成任何影响的!”
说话间,李律师已经站起身准备结账。
“狄纭,他一出店门,我就把你放进他的身体。”
“等等!”连恒大声阻止。路过的行人被她的声音吸引,纷纷向这位大美女行注目礼。
连恒自知失态,往僻静的角落走了两步。
阎王跟过来,很不解:“又怎么了?这个身体你们还不满意啊?”难得想做件好事,怎么这么麻烦呢?
“阎王您法力无边,干脆让狄纭的真身来此岂不更好?如果到时候他不愿留在这里,你再带回去不是一样吗?”连恒低声请求。
“狄纭的真身?”老头又一愣,“不可不可!你俩的真身我都用法力封在一起了,设定七天后才能破解的!”
“我也不喜欢附在别人的身体里,那种感觉……很古怪!”狄纭的声音响起。
此时,那李律师已缓缓走出了店门。
“他出来了,就他吧,不是挺好的?”阎王顾不得多想,立刻施法幻化出一道七彩光芒,裹挟住狄纭的魂魄。
“不!”连恒死死拉住他,“求您了!”
阎王生生顿住动作,眼睁睁看着李律师钻进他的小车里。
“您说要好人做到底的!求您了!”狄纭和连恒异口同声。
阎王叹口气:“要知道,我的封印是定死七天时间的!如果强行解封你们的真身,你们的身体都会受损!”他想了想道,“或者,狄纭你就谁的肉身也不附,这么飘几天吧!”
狄纭点头赞同:“我宁可这样!”
“哈哈,那随你!”阎王挥出一道白光,一闪而逝。
年少的时候,她是个绝对的唯物论者,现在,却感受到了大千世界的神秘和奇妙。
连恒回到车上,与扬州告别。
这里,是她的伤心地。希望从此离得远远的,把过去的不愉快记忆,统统抛弃。
“狄纭,你在吗?”关上车门的那一刹,她的心忽然很慌乱,“你不说话,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你。”
虚幻的灵魂,看不见,摸不着,只有不停地通过声音来确认。一时间好惶恐:会不会有一天,连这抹声音都会离开自己?
前路茫茫,情路茫茫,心中漾起微微的苦涩。
“我在。”他温柔的声音响起,“我就在你右边的位子上。”
她微吁,发动车子。
“现在没有肉身,可以随时跟着你了。也不过见不到我五天,没事的!”他安慰她。
她点点头,沉默片刻问:“你信我们还有未来吗?”
“当然信。”很坚定地回答,“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超过一尺之遥。”
“可是,看不见你,我心难安。”
“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信有未来,就真的不会有了。”
她一颤,久久道:“是的。”
“阿恒,能陪伴在你身边,我很开心。”
她柔柔地叹息。
能如此痴心的男人待她如此,她又有何求呢?
“纭哥,我选择留在这里,对你并不公平。原谅我。”
“别自责。我没有做过母亲,却做过儿子,明白母子连心的感觉。回去,我和你一起把事情向二老解释清楚,希望他们能够理解我们。”
“可是他们看不见你……会不会受惊吓?”这是个新的问题。
“你顾虑得也有道理。可是让你独自面对,我岂能安心?”
“嗯,我怕他们更难接受。还是让我再去谈谈吧。反正,还有几天,实在不行你再出场。”
“那好。我想学习开汽车,阎王说我不会,我得快点学会。”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些名言警句,狄纭从小就铭记在心,并积极践行。
连恒放缓车速,边驾驶边讲解。很快,他就基本熟悉了要领。
车子在中途一块空地上停下,他请连恒下车,自己独自在空地上一遍遍练习。
刚开始,什么离合器、刹车、油门、转向灯、挂挡、方向盘、喇叭,顾得了东顾不了西,后来就逐渐得心应手。
“这么快就学会开车了!厉害!”连恒真心赞。
就像当年学习做生意,他也是很快就掌握了门道。这个男人,聪明而内敛,踏实又稳重,足以让一个女人终身依靠。难怪当年司徒海鱼、楚云翘、林娇娇、小素都想委身于他。其实,她们都很有眼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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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渐渐寂静,暮色开始模糊。
第二个白天的结束,代表着第三个夜晚的来临。
这晚,狄纭不必回宾馆了。隐形的他,可以时刻跟着妻子,也可以很幸福的躺在她的身边。
虽然,她看不到他。但彼此可以交流,足矣。
第三个白天,狄纭提出要循着连恒从小到大学习生活的地方走一遍。
“我想看看你以前读书和居住的地方,很想知道关于你曾经的一切。”
她自然是欣然应允。
就读的小学,位于城西西津渡古街上,如今已经被改建成一所民俗博物馆。
“在明代,我们也一起在这里散过步,纭哥你还记得吗?”走在西津渡的青石板路面上,连恒感慨万千。
“怎么会忘记?而且这里变化不太大。”
这里是z城保存最完好的古街,石板上那深深的车辙足以证明这千年古渡、千年老街当年的繁华。沿街那错落有致的两层小楼,多为明清时期的遗迹。砖木结构,翘阁飞檐,朱红雕花窗栏,让狄纭看到太多从前的影子,油然生出无限的遐想和思古之幽情。
连恒拉着看不见的狄纭,顺着石阶一级级走。古街上飘溢着夏天的香气,就好像青春初恋的味道。
后来又参观了连恒初中、高中就读的学校。宽阔的操场,高大的教学楼,现代化的设施,古今学校的差异一目了然。
回家时路过金山寺,狄纭惊讶的发现这里已经依托古刹建成了一座大公园。
天气晴朗,来金山寺观景和朝拜的人潮源源不断,盛况宛然如旧。
艳阳下,金碧辉煌的殿宇和挺拔巍峨的慈寿塔,庄严炫目。来往人群密密匝匝,四周香烟缭绕,许许多多的人立在殿里双手合十虔诚祈福——一如曾经的他和她,祈祷着能相守相依,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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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夜晚不知不觉来临。紧接着是第四个白昼。
狄纭连恒形影不离,走遍z城的每一处。
看电影,唱ktv,泡网吧……应接不暇的新事物,让狄纭充分感受到现代世界的丰富多彩。
“阿恒,我什么也不懂,但是我会尽快学会。”参观过网吧,对电脑一窍不通的狄纭深表歉意。
“你已经学得很快了!智商超高的!”连恒绝不是吹捧他。
吃了下午茶,连恒忽然想起一件事:
“记不记得我们刚从t县搬到z城时,玄冰门的小祝天天带着我出去玩?我呢,就在南山一棵树下埋了些古董首饰,不知道还在不在。”
“那我们去挖挖不就知道了!挖到正好给仲恺用!”
两人遂驾车来到南山。
群山逶迤,层峦叠嶂,竹木葱茏,泉水淙淙,灿烂的阳光映照得南山分外静谧美丽,清新的空气中有悦耳的鸟鸣。
这里部分变成了公园,还有部分是原生态的山林。凭着连恒在树根部位刻下的记号,好不容易找到昔日那棵银杏树。幸好,此树不在公园的地界,可以正常去挖掘。
当年那位圆乎乎的小祝堂主很卖力,在树旁挖了个极深的坑,如今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东西挖出来。
“这些东西现在大概值上百万了!如果决定送仲恺出国,钱就不是问题了。”
收好东西,两人信步往山外走。绕过松树林后,远远看见那座“城市山林”的石碑下,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妻拿着本崭新的笔记本,嘀嘀咕咕个不停。石碑左下方,也有一个小小的坑。
“老容,若若说就是在这里啊!怎么还看不见呢?这孩子会是骗我们的么?”妻子有些着急,声音忍不住提高了。
“别急啊!若若从来不跟我们说谎的!要不我们稍稍移动一下方位?不可能一下子挖那么准的!”丈夫劝慰道。
“再给我看看若若写的东西!”妻子拿过笔记本,念道,“如果我有一天不见了,肯定是回到古代了,我会在南山‘城市山林’的石碑下,埋下报平安的物品。到那里挖东西,不会有人横加干涉的……后面还有呢,石碑往北一尺,再往西一尺!”
“难道他们也在寻宝?”狄纭在连恒耳畔笑道。
连恒心中一动:“说不定呢。他们说的若若,会否是容若若容老师?”脑海中,容老师和朱晚词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她往松树后一闪,继续观望。
老夫妻量了量距离,又开始挖。挖了十分钟,果然挖出一个青玉石做的匣子。
“啊!若若的信!还有很多金叶子!”丈夫打开匣子。
“看!这块玉上还有字!”妻子捡起匣子里的玉佩。
“若若很幸福!”老两口异口同声地念。
“快把信拆开看看!”妻子有些迫不及待。
老两口抽出厚厚的信,迅速看了一遍,最后发现最后还夹着幅画像!
“他就是我们的女婿慕风吗?长这么英俊,跟电影明星似的!”妻子啧啧赞叹。
“哈哈,我们若若也不差啊!”丈夫立刻笑道。
妻子把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丫头说走就走,真是的……不过幸福就好!”
“别伤心,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若若自己也没办法的。何况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即使她不走,我们又能陪着她多久?她总要顾着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我们也有我们的生活爱好,而且,总有离开她的一天。”丈夫耐心劝慰着妻子。
妻子点点头:“是啊,人就是这样一代代过下去的。”
丈夫收拾好东西:“回去吧!别忘了今晚我那老同学请咱们吃饭!”
连恒看着老两口离去,心中漾起阵阵暖意。
“还记得常来我们家的洪夫人吗?其实,她也是这个时代的人穿越过去的!”她可以完全确定后来登门的那个朱晚词,是容老师。
“穿越?”
“是的!那位洪夫人,就是那对夫妻的女儿,叫容若若,而且,还是仲恺的老师!我和她,竟然有着这样交错时空的神奇缘分!”
这,真是个奇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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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夜晚。
晚饭后,连恒再一次很认真、很严肃地向父母说明了自己的古代遭遇。
看她言辞恳切,没有一点玩笑意味,母亲已经有些认同,父亲却还是坚持认为女儿被卡车撞出了后遗症。
确实,24年的遭遇,在这个时空来说,只等同于瞬间的昏迷。莫测离奇,匪夷所思。父亲一时无法接受,也是常理。
满腹烦恼地随狄纭在楼下空地散步,却意外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须发皆白、道骨仙风的老人。
皎洁的月光照亮了路边的草木,婆娑的树影和着远处传来的悠扬琴声翩翩起舞。老人站在那棵最高大的梧桐树下,笑眯眯地向连恒招手。
“好熟悉的老人……”连恒悄悄对狄纭道。
“是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的……”狄纭悄悄回答。
老人摇摇头,笑呵呵走过来:“你们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不在老阎王那里才见过的吗?”
“月老!”狄纭连恒异口同声地惊呼。
“正是老朽!”
“月老您专门来找我们,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吧?”连恒有些激动。
“不错!”老头捋着白胡须点点头道,“我知道狄纭为了妻子,愿意留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空。但我从姻缘簿上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许你们听了之后,就会重新做决定了。”
“什么重要的事情?”狄纭问。
“我查过仲恺的姻缘了。他的姻缘,也是穿越时空的奇缘。九年后,他会和一个叫云绮的女孩在明代万历三十八年中秋相会。”
“云绮?”狄纭和连恒对视一眼,满目惊奇。
“云师兄的女儿,也叫云绮。”狄纭喃喃道。<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