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宁一路被吴卫送至秦皇岛坐船出海,辽西即将饱受战火,他此刻也不必回返居所。
而他对吴王刘奇更是有几分好奇。
当他行船至海上之际,已经听闻乌桓王蹋顿星夜以两万精骑,连破阳乐、徒河、宾徒登城,兵临昌黎城下。
十日之后,他抵达了茫茫大海之上一片郁郁葱葱的群岛之间,在一座较大的长山岛上,他见到了穿着短衫,脚下穿着一双木制凉鞋,便是脚背和十根脚趾都露在外面。
“如此新奇的装扮,不愧是天公抖擞间为皇室降下的万里驹。”管宁心中感叹,便听到来人已经带笑上前。
“吾曾从康成公口中听闻,北有一龙隐于幽州,其才可胜吾,今日能见到幼安先生,当真是三生有幸。”
“吴王过誉矣,老夫今日亦是初见吴王,不过汝吾书信往来间,老夫已于信中一睹吴王真性情,未曾想今日一见,吴王风采更胜一筹,老夫生平亦见过不少诸侯,便是那大将军袁绍亦曾见过,此人与吴王相比,却是差之万里。”没有谁不喜欢听好话,便是管宁这等大儒,亦是如此。
“先生请。”
“吴王请。”
刘奇一手拉着管宁的手臂,以示热情和厚待,一路将其带到竹屋之内,方才和他先后落座案后。
“听闻吴王有一桌椅,如今却已传入北地,只可惜吾幽州地处偏远且贫寒,老夫苦求多时而未得,今日在这岛上,却也未见此物。”
刘奇闻言大笑:“先生且看着竹屋,岛上四面近海,海风、海浪,朝暮不歇,这湿寒之气可是甚重,吾等年轻不察,若是年迈之际,怕是整日风寒湿痛难忍。”
“这风寒湿痛与这竹屋有何关系?”对于东吴有神医张仲景之事,他管宁虽不曾远游,但天下事那些故旧来信时亦曾提及。
“这竹屋离地而建,可避风寒之气尔,若是平日里太阳正盛之时,孤倒喜去沙滩上躺在凉椅上晒晒。”
“吴王深得养生之道,吾这年迈之人,倒需向吴王讨教一二。”
刘奇伸手一招,一旁的戴良立即递过来一本厚厚的书籍。
“此乃《养生论》,乃是孤与张机先生所著,其中包含吾东吴治下诸州医家之长。孤今日可将此书赠予先生。”
“如此,那老夫便却之不恭尔。”
“先生为孤劝动乌桓侯蹋顿出兵突袭辽西,如今此人已连破三城,兵围昌黎,高句丽之危已解,此事孤还得谢过先生才是。”
“吴王,兵事之上,老夫也略知一二,吴王第二批水师若从青州装船,只怕直接率军突袭对岸的辽东郡更为便捷罢,听闻公孙度亦有水师战船,吴王既然敢率众于岛上居住,只怕对岸这辽东郡的港口已落入东吴之手尔。”
刘奇苦笑一声,“到底是瞒不过先生。”
“吴王,那乌桓侯蹋顿、乌桓单于楼班,汝以为如何?”
“楼班为苏仆延等人推举上位,任乌桓单于,蹋顿与其虽为手足,只怕心中亦有芥蒂,但他自尊其为单于,亦不敢明目张胆冒犯楼班。只是如今楼班为曹操所挟,怕是早晚乌桓三部,会有一战。”
“若蹋顿攻下辽西,吴王当真要将汉土一县封与蹋顿乎?”
刘奇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哪里不知这些大儒、隐士都是些忠君爱国之士。长叹一声,“权宜之计尔,他楼班即便真心归降吾大汉,孤亦不可将一县封与他,倘若开此先例,莫说许昌城内的三公九卿,只怕吾吴王府上的群臣便会将孤骂得狗血淋头。”
“吴王意欲何为?”
刘奇沉默顷刻,起身带着管宁来到悬挂在自己长案身后的辽东地图前站定。
他从戴良手中接过竹竿,伸手指着眼前的地图,“乌桓三部分布于上谷、渔阳、右北平三郡以北,长城以东,其部族数十万之众,孤若欲彻底平定辽东,光是辽西郡、右北平郡沿海一二百里之地,却是不足。”
刘奇重重地将竹竿落在那茫茫大草原之上,“孤欲兴兵北上,征夫馀之地、与鲜卑各部交战,在这一片草原之上修筑数十座城池,可往北开拓一二郡之地。”
“鲜卑势大,控弦之士十余万之众,若与其交战,吴王可有胜算?”
刘奇指了指辽东半岛,“孤未平定辽东,组建数万铁骑之前,将不与鲜卑交战。”
“若要战,战必胜,一战而歼灭鲜卑大部精锐,令其一二十年不得恢复元气。”
管宁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吴王气势变了,此前静若处子,如同一名饱学多才的翩翩士子,如今却如同一只猛虎,雄姿英发的雄主,如此威武不凡。
“如此多的城池,吴王可是要迁徙汉人前去定居?”
“多以鲜卑人迁徙而来,于最外围的城池构建汉胡通商之所,以西域丝绸之路交易诸国之策,而定北地诸胡。”
“通商何物?”管宁在堂内来回走动两步,突然回身问道。
“盐、茶叶、玉石、金银、蜀锦、粮食。”
“不运铁?”
“如此国之重器,孤焉能交与外胡?”
管宁抚须长笑:“如此,老夫这般凡夫俗子,当可安心矣。”
“幼安先生莫非此前还在担忧孤会滋长蹋顿、鲜卑等诸胡,让其做大之后,反噬吾大汉乎?”
“非也非也,吾不过是想听听吴王妙计,今日得闻,老夫亦是得偿所愿。”
“那不知先生可愿品尝一番吾江南米酒与这沙滩之上独有的烤肉?”
“固所愿也,敢不请尔。”
入夜,刘奇陪着管宁在沙滩上一场酣醉之后将其送入岛上的一处竹屋歇息,沙滩上,董袭大步踏来,手中拿着一封急报。
“主公,辽东捷报,文远将军五日连下七城,现已攻入襄平城外,辽东太守公孙度危在旦夕,此前由其长子公孙康遣使往三韩,疑似求援。”
“传令文远,无须顾及其他,给吾歼灭辽东之兵,最好能和蹋顿于玄菟郡合兵一处,与他公孙度决战一场,一战而定辽东。”
“喏。”
刘奇大笑而去,走入竹屋之内,木门立即掩上,木桶内的飘香尚未散去,三道倩影久别几日,今日却又是第二次在刘奇房中会晤。
注定,又是一场盘肠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