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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烧刀子的酒,很俗的故事

  六月的阳光,已是相当的毒,更别说正午时分,那要晒上一两个时辰,非晒晕了不可,除非头上有遮荫的道具。

  这不,排队的姑娘们各显神通,不是花边帽,就是遮阳伞,最不济的也拿扇子或者袖子遮挡着。

  但是追魂没有,他一直笔直的站着,仿佛驻守出口的士兵,一动不动,直到门口出来了一群人,其中一位是紫衣妇人。

  妇人年纪不大,在二十五六岁之间,双眉如画,眼神端庄,两颊抹了些胭脂,显得特别红润,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夫人,特别是她腰间挂着的香囊,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夫人。”追魂突然动了,他弯下了腰,这位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薛家女主人刘莹,薛慕澜的姨娘。为了打听小姐的下落,追魂去过薛家无数次,也见过这位女主人很多次。

  刘莹没想到会在潼关城遇到熟人,她愣了一下,也认出了这位老爷的亲兵,“是你啊,找到小姐了吗?”她就这么随口问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因为她知道追魂这些年来一直在做这件事。

  “找到了。夫人。”追魂回答。

  “嗯,找到就好。”刘莹说着,上了马车,这次来潼关,说是三皇子请她,实际是被胁迫来的,而且一个下人也没让她带,连赶车的马夫都是三皇子派去的。到了潼关以后,更是直接被送到圣人铺子里面来了,连茶水都不曾喝上一口,她不用排队,包厢是军师亲自给她订的。

  除了圣人的悲惨模样,她并没有看出什么来,但她心思玲珑,也已猜到几分,因为自己的那位老爷薛留广,也是圣人的境界,只是四年前战败,流落到胡国。莫非也在里面?想到这里,她的心一阵阵如刀割般绞痛,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听从马夫的安排。

  马车轱辘辘的走了,太阳依旧毒辣辣的晒着,而追魂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直到汴梁三人大摇大摆的出来。

  衣服抵得上一千两银子,让汴梁感到特别的得意。

  他感觉老板娘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估计也都听到了,人得意的时候,感觉别人都想巴结他,汴梁此时就是这个感觉。

  可是,很快他的感觉就破灭了,老板娘向他们告别,“好了,我们有缘再见。”

  “别再见啊。”汴梁赶紧上前说,“我的人还要送你那里去呢,一起走。”

  老板娘的兴致并不是很高,仿佛刚才在铺子里没有尽兴,她没有了来时的风骚,走的有些落寞,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薛慕澜没有去处,她走在大哥的身旁,追魂跟在后面,作为亲兵,他早已习惯了跟随,同样,他习惯了不多嘴,所以,他没有将遇到夫人的事情说出来,而这,给大家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也给夫人带去了不可磨灭的灾难。

  来时的路感觉好长,回去时却感觉很短,没过多久,四人便回到了酒店,老板娘和酒。

  “小二,上酒。”汴梁迫不及待的喊着,“再给我一间上房。”今晚他打算在这里过夜,毕竟这里的老板娘,骚。有这样的老板娘,男性客人总是想多待一会。

  不想老板娘打断了他的好意,“上房没有,只有柴房。”老板娘的店是吃饭的地方,可不是住宿的地方,要不然那些欲,火焚身的客人们,摸错了房间怎么办。

  “柴房好。”薛慕澜接口道,要是睡在客栈里,难保汴梁不会像新野那样,要求两个人同床。理由她也已经想到,那家伙八成会说,没钱只能开一间房,双人床。而柴房,自然是没有床的,各睡各的,真好。

  新野城的野外都睡过了,柴房又算什么,汴梁没有异议,这让老板娘心中觉得很奇怪,衣着富贵如汴梁这样的少爷,居然能忍受的了柴房,这位少年郎的心性让她有些琢磨不透。

  “上酒。”老板娘一声吆喝,火辣的烧刀子酒真的上来了。

  这酒是真的烧,薛慕澜和追魂才喝了两碗,两人就趴在了桌子上。比起醉仙楼的酒,烧刀子要烈的多,所以需要一边看着老板娘的风骚,一边慢慢的喝,才能醉的慢些,像他们这样一口一碗的,自然是喝不多了。

  “没出息。”同样是两碗下肚,汴梁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不是他前世酒量好,而是李长生的身体特别棒,拼酒拼到最后就是拼身体。“老板娘不喝吗?”汴梁好奇的问。

  今天的老板娘很奇怪,她没在发骚,而是在发愣,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发愣,仿佛门口站着她许久未见的情人,对汴梁的发问也充耳不闻。

  门口有人?汴梁转过头,竟然真的看到了人。

  一个壮汉背着一把藤椅,藤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正是汴梁赎身的段骑浪,和在铺子里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脸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衣服也穿上了,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

  “汴少爷,人送到了。”壮汉将藤椅放到地上,这是一把有着两个扶手的藤椅,靠背处用两根绳子绑成两个圈,壮汉就是将这两个圈当作背带,将人背到这里的,这壮汉本来就在圣人铺子打杂,汴梁还在的时候,他就见过,所以认识。

  “背过来点。”汴梁指了指他桌子的边缘说。这是一张四人长桌,汴梁背对着大门坐着,薛慕澜趴在他右边,追魂则趴在薛慕澜的对面。

  大汉放好段骑浪后离开了,整个过程,段骑浪的脸上一直是铺子里麻木的表情,双眼死灰,毫无活力,哪怕汴梁将烧刀子酒放在他的嘴前,他也没反应。

  “小二,灌酒。”汴梁喊着,对于麻木的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活在梦里,而是先把他灌醉,梦碎了会心死,酒醒后才获新生,所以叫醉生梦死。

  “老板娘,喝酒!”汴梁又喊,他发现其实老板娘的发愣和段骑浪的发傻有些相同的地方,看上去都是心灵受到了创伤,酒是忘记悲伤最好的东西,没有之一。

  这一次,老板娘终于不再发愣了,但她也没有发骚,只是静静的坐到了汴梁的对面说,“今天老娘没兴致。”没有兴致,就喝不醉,喝不醉又何必喝酒,世人皆知,清醒的人最痛苦。

  “我有故事。”汴梁说,“喝酒,怎能没有故事,有了故事自然也有了兴致。”汴梁今天特别想喝酒,不是他特别有兴致,而是圣人铺子的那一幕,给他太多的触动,在他前世的记忆里,他曾在监狱里等死,时间长了,也有段骑浪这么一幅死鱼般的眼神,那时候,有酒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些痛苦,那些深入骨髓的麻木的痛苦。他想喝着这些酒,诉说心里的痛苦,诉说他被同学坑害的痛苦。

  可是他失败了,因为老板娘听了他的话,瞬间就喝上了,一喝就是三碗,喝完说了句,“今天你陪我喝酒,我给你讲故事!”老板娘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酒还在倒,故事已经开始了。

  “认识的时候,我说我不漂亮,他说够看一辈子了。”

  “于是我就相信了爱情,我说我怕太阳把我晒黑,他说陪我一起晒,一起黑。”

  “我说喜欢喝酒,他就亲自动手,酿了一屋子酒,那酒很烈。”

  “他说要天天和我在一起,不然他的心就会像刀割般疼痛,我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就喝酒,用酒把心里的刀烧了,所以这酒,就叫做烧刀子酒。”

  “他说要娶我过门,我说我会在他酿酒的屋子里,开一家酒店,等着他来。”

  “他还说他是老板,我说那我就是老板娘。”

  “他没来娶我,来酒店找我的是他儿子,叫我姨娘。”

  “他也没在喝烧刀子,喝烧刀子的是我,天天喝,天天不醉。”

  “他现在做他的老板,我做我的老板娘,他说他有他的苦衷,我说我有我的风骚。”

  。。。。。。

  故事就像是酒瓮里倒出来的烧刀子一样,源源不断,滔滔不绝。下酒最好的故事,莫过于悲伤的爱情故事,有这种故事的人,喝起酒来,就特别的快,特别的狠,也特别容易醉。

  故事讲完的时候,老板娘也趴下了。汴梁还在喝,段骑浪也在,圣人是喝不醉的,所以圣人更痛苦。

  老板娘趴下的时候是醉了,但她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故事在梦里,结局总会是好的。段骑浪没有醉,但是他开始无声的哭,眼泪哗啦啦的留下,混着酒水,又被小二灌到他肚子里。

  就这样,从下午喝到天黑,喝到小二关门,汴梁才让小二帮忙,把他的人都搬进了柴房。

  “都是可怜人啊!”他叹息着,透过柴房的窗,他看到外面漆黑一片,没有月光,“月黑风高杀人夜,杀不尽天下负心人。”老板娘的故事,让他感触颇深,如果他有刀,可能会给那个老板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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