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酒楼内,一桌子丰盛的酒菜备好,何通判恭恭敬敬地去请段墨九他们入席。
“小小的落马城,竟能吃上这桌好东西,实数不易呀!”
老敖眼前发亮,在军营里就没吃过一顿好的,如今这一桌子的好菜倒让他觉得可惜。
段墨九悠然望向一旁谄媚的何通判,笑得别有深意,戏谑道:“何通判可是落马城数一数二的富人,这点儿小菜小酒仅是家常便饭罢了!”
这句话讽得何通判老脸一羞,只能悻悻地回道:“这不是敖军尉难得来一次,小人尽的一片心意嘛!”
“外面流民喝粥水,屋里咱们吃盛宴,好一派国泰民安啊!”面对何通判的狡辩,段墨九沉声继续讽道。
这边老敖看着不对劲,连忙陪着笑脸道:“哎呀哎呀,这都有啥好吃的,撤了撤了!我看一盘花生米就足够了!”
说罢,大大咧咧地坐下,自顾自倒上一杯酒,将那盘花生米往自己面前一带,何通判不敢多说啥,连忙叫人将桌上的大鱼大肉撤下。
这时段墨九又出声阻止:“撤下不就浪费了?请外面百姓吃一顿,何通判可愿意?”
也不等后者回应,便走出酒楼门外吆喝了起来,“请各位父老乡亲停一停脚步,今日何通判请大家免费吃喝,不限菜式,随意吃喝!”
“这!”何通判瞪得两眼发直,气得在原地咬紧牙关。
瞥了眼何通判吃瘪的模样,老敖暗自一爽,举起酒杯就优哉游哉地喝了起来,还招呼着刘闻钦和舒尔玛一起。
虽然街上的百姓都停下脚步,可听完段墨九一番话,却是一人也不敢来酒馆,纷纷露出避之不及的神色,匆匆离开。
怎么回事?
段墨九适才还高昂的神色淡了下去,而将这一切看进眼里的何通判又开始得意了起来,故意噙着笑意走向他道:“世子爷有心了,这群刁民不想领情,也不要给他们面子!”
冷冷一眼射向何通判,自知打了脸的段墨九也懒得搭理前者,心道就让他小人得志一会儿吧,总有他哭的一天!
也暗暗明白,落马城被这群吸血虫掌控得不是一两天了,百姓们闻声色变,他们虽然知晓自己是从朝廷亲派来的抚监,但始终有要离开的一天。
他走后,百姓们依旧摆脱不了被贪官们吸血欺辱的下场,明哲保身,这不是他们的错,今日他段墨九被驳的是小小的面子,而日后那些百姓们将失去的会是平静的生活。
想明白一切的他也平息下了心中的不甘,悠然地坐回桌边。
闹剧结束,何通判也不屑搭理这个自命清高的世子爷,囫囵恭维了几句,就冲老敖说道:“敖军尉,小人还得办要紧事,先行告退了!晚些再招待您!”
“辛苦何通判了!”老敖客气了一句,随后将目光挪回身边的几个小辈身上。
他嚼着花生米,给几个年轻小辈斟满酒,主动破解这尴尬的气氛:“来来来,你敖叔好不容易来一趟,快来陪我这老家伙喝几口!”
“请,敖叔!”段墨九举起杯,面带愧色道,“这一杯是侄儿向叔赔罪的!一来就扰了您的兴,实在抱歉!”
“哪里哪里!”老敖碰杯笑道,“我大侄子正气凛然,敖叔欣然得很!”转而又看向刘闻钦,感叹道,“如今闻钦也长这么大了,若是老刘和老嫂子看见了,该有多欣慰呐!”
刘闻钦抿嘴浅笑,冲老敖敬上一杯:“多谢敖叔关心,闻钦感激不尽!”
一旁静观了许久的舒尔玛闻言,默默地看向神色淡漠的刘闻钦,心道难不成他自幼父母就双亡了?思及,不由得心疼起来。
这边的老敖注意到了舒尔玛:“这位小姑娘,便是科沁将军的女儿舒尔玛小姐吗?”
舒尔玛闻声看去,微笑着大方回应:“是的,敖叔。”
“听闻你和我家墨九侄儿好事将近,打算什么时候完婚呐?”
“这……”舒尔玛被问住了,眼神不觉看向段墨九,只见当事人之一的他面色淡然,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亦是“含情脉脉”地看向自己,“那倒要看看舒尔玛小姐的意见了,如若着急,明日也可!”
说罢,不疾不徐地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到舒尔玛的碗里,还露出极其敷衍的“宠溺”笑脸,直勾勾地盯着她。
舒尔玛厌恶地将视线从他那张脸上挪开,顺势看向碗里,那颗摆得周正的黑色花生粒,瞬间气得她额角直突突:这家伙,满桌的鱼肉不夹,竟夹一颗花生米!而且,还是颗坏了的!
她这小暴脾气忍不住了,啪地一下将筷子摔在桌上:“段墨九,你什么意思?”
面对她的臭脸,后者依旧一脸风轻云淡:“给准新娘夹菜,做夫君的做错了吗?”
“你这是存心在恶心我!”舒尔玛受不住段墨九这招,猛地站起身来。
“夫君怎么会恶心自己的娘子呢?”他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嘴角的笑意渐深,“疼……都还来不及疼呢!”
那声刻意强调的“疼”字,让舒尔玛能想象到,若以后真嫁给他,那就不止是现在的恶心了,惹不起!
相较于他现在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她还是比较习惯那个暴跳如雷的样子。
“敖叔抱歉,小舒儿还不适应,让您见笑了!”
“叔都懂!都懂!”
倒是刘闻钦看傻了:“大哥,你……”
段墨九笑得儒雅:“闻钦,不恭喜一下大哥吗?”
舒尔玛气得小脸通红,她有胆子喜欢,却没胆子表白,知道刘闻钦有心仪的人,更不能明目张胆的说,怕破坏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只能另辟蹊径。
知道他敬重自己的大哥段墨九,所以她就厚着脸皮找上段墨九,没想到那个段世子丝毫不给自己面子,说她痴心妄想,明知道刘闻钦有心仪的人,还想拆散鸳鸯意图取代,其心可诛。
舒尔玛想,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又没有成亲,那她也是有机会的吧?
如若有段墨九这个大哥的帮忙,想必刘闻钦也会为了他向自己妥协的,到时候她再深情表白一下,岂不是手到擒来?
正当她愁得无计可施时,段墨九无意间对一袋香囊流露出的在意让她觉得机会来了,原来他也是有心上人的。
本想着再去游说一番,奈何段墨九态度依旧坚硬,甚至还蔑视她,舒尔玛怒了,再想着那段时日他们对自己的冷漠,她也就不择手段了。
先是请求阿爸写一封去往中都的联姻信,她就不信光这一件事,动摇不了两兄弟!
果然,听到消息的段墨九暴跳如雷,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厌烦,连带着刘闻钦看她的神色中都多了一丝不喜。
舒尔玛觉得自己赌错了,可木已成舟只能霸王硬上弓了,本就想着这样拖着,段墨九总有一天会妥协,没想到他竟会态度大变,反过来恶心她!
“刘闻钦,你要是恭喜他,我就宰了你!”
舒尔玛站起身来,一脸愤懑的样子,拔出手中的匕首,颇有要动手的架势。
这边老敖瞧见架势不好,连忙起身拦住:“舒尔玛小姐,你这是干嘛呢!”
“舒尔玛小姐若想杀了我,便杀吧,不要为难我大哥!”刘闻钦声音平淡,那口吻中掩不住的厌恶,让舒尔玛很是受伤。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就是喜欢他这种义无反顾保护大哥的态度,可惜,保护的不是她……
“刘闻钦,你……你这个呆子!”舒尔玛又羞又愤,甩下匕首就奔出了酒馆。
“这,怎么把一个好好的姑娘给气走了呀!”老敖一脸为难。
“大哥,不管她吗?”刘闻钦于心不忍,毕竟人父亲将女儿交给他俩照顾着,若有什么差池,影响两国的关系。
段墨九斜眼瞥向酒楼门口,丝毫不慌:“让她去,这街入了夜什么虎狼豺豹都有!”
话音刚落,门口又闪出舒尔玛的身影,显然她跑出去只是假装的,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追出来。
呵,小姑娘任性的脾气!
段墨九冷哼一声,继续喝自己的酒。
只见门外的她默默站了片刻,目光死死地盯着刘闻钦,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半晌,她启唇,带着气的口吻一字一句地冲刘闻钦说道:“我喜欢你,知道吗?我想你娶我也错了吗?”
转瞬又看向段墨九,赌气道:“婚约我是不会撤的!”又再次看向刘闻钦,“我告诉你,刘闻钦,若不想你大哥为难,你就娶我,我保证撤销婚约,懂了吗?”
撂下这堆话后,舒尔玛真正地离开了酒馆,骑上一匹马就往边城奔去,她现在只想要结果了,什么狗屁过程,她不需要了!
老敖看不明白了,正想开口,只见段墨九手中捏着的酒杯倏然破碎,刺得他掌心鲜血直流。
“大哥!”刘闻钦着急地查看段墨九的手。
“这点儿伤算什么。”后者平下前者的不安,不急不慢地抽出手帕将手掌缠裹起来。
此时此刻,刘闻钦再怎么木愣也明白了一切,木然地开口道:“我会娶她的,大……”
“闻钦!”
他那声“哥”还未出口,就被段墨九厉声打断,须臾便听得后者沉声道,“你若娶她,咱两就断绝兄弟情!”
闻言,刘闻钦神色严肃地站起身来,冲前者恭敬地作了一个揖:“承蒙大哥以往的照顾,闻钦心存感激,如今这一切都因我而起,若不让我亲自解决的话,那比大哥不认我这弟弟还要更难受!”
他顿了半秒,又道:“大哥就当闻钦已经与您断绝关系了吧!”
“你!”段墨九气得想打他一巴掌,却始终下不去手,只能无奈到叹息,“小丫头说得没错,你就是个榆木脑袋!”
那声“榆木脑袋”瞬间让刘闻钦心如刀割,却也极力掩下眸底的悲伤:“希望大哥能代我告诉四公主,我不是她的良配!”
“哎,又走一个!”老敖悠悠叹息,看着身边仅剩下的段墨九无奈道,“大侄儿,虽然敖叔不清楚事情头尾,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感情的事不要急,不要急!”
“多谢敖叔指点,墨九就不招待您了,还请谅解!”第一次感到挫败感,段墨九没想到自己竟还有输得一塌糊涂的时候。
老敖点点头:“走吧走吧,叔能照顾自己!”
“嗯!”
待段墨九走后,老敖放下筷子,走到门口左右看了一眼,迈出了酒馆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