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背负双手,就在大厅之中,有些心神不安的转着,马扩、闻达、岳阳三个也都在厅中,他不坐着,这三个人也没有办法坐,只能站在一旁,眼睛跟着他转。
赵榛转了两圈之后,一眼看到马扩他们三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由得尴尬的一笑,就道:“你们坐就是了,我心里烦躁,实在是坐不住。”
马扩笑道:“大王思贤若渴也是有的。”
赵榛笑道:“你们看出来了?”
马扩点头道:“大王这样紧张也是有的,那马夫人的确是个了不得的奇女子,最厉害的就是她的眼光,我们现在正是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时候,若是能得她的指点,那就最好不过了。”
闻达也道:“不错,我虽然差一点就死在她的手里,但也不得不说,‘河北马夫人,纵横一丈青’的名号却是大得很,完全不输给高托天、高托山等人。”
岳阳在一旁听到这里,不由得哼了一声,他对输给傅红还是耿耿于怀,但是正因为他输给过傅红了,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显得小气,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赵榛听了马扩和闻达的话不由得微微点头,他所看重的,就是傅红的眼光,系统给他说过,‘治国’的分数越高,配合着智慧,就会越有智谋,这是文官的标配,马扩的治国项是85,闻达的治国项是77,岳阳的治国项是75,三个人对应,马扩的智慧是85,闻达的智慧是75,岳阳是80,马扩做过外交官,所以智慧项高一些,而岳阳是被赵叔向陪养出来,兼于文武,所以智慧项排在第二,闻达则排在最后,但是马扩长处在于对外交涉,对行军谋略并不强,他的统军能力只有70,还不如闻达和岳阳,自然也对赵榛的军马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所以赵榛对前途如何,实在有些不妥当,傅红的治国项是85,统军95,智慧也达到了98,自然要比马扩他们三个好一点,应该对赵榛何去何从有一个明确的指导,所以赵榛才这么紧张。
环佩轻响,脚步错落,青釭就从后堂转了过来,向着赵榛一礼,道:“回禀大王,马夫人已经用过饭了。”傅红是女子,赵榛他们不好陪着吃饭,所以都在外面等着。
赵榛听到青釭的话,立刻伸手整了整衣冠,他特意换了一身武将常装,不着王服,免得有隔阂,就招呼了马扩、闻达、岳阳三人向着后堂转去,马扩细心,一边走一边向着青釭道:“我来问你,那位马夫人都爱吃些什么?”然后又向赵榛解释道:“酸甜苦辣咸,代表着不同的个性,吃酸细腻,吃甜温和,吃苦坚忍,吃辣爽快,吃咸敦厚,却先了解了解她的禀性。”
青釭就道:“夫人就爱肉食,滋味倒没有什么。”
马扩思摸了摸鼻子尖,道:“这个就不好猜了,也可能是和胡人一样,性子慷慨,也可能……。”他干咳一声,凑到赵榛的身边,小声说道:“也可能是馋了。”
赵榛卟哧一声笑了出来,本来的紧张情绪消减不少,感激的向马扩点点头,脚步沉稳了一些,走进了后堂。
马夫人正在一边喝茶,一边和时俊小声说话,青虹看到赵榛他们过来,就小碎步的进去,向着马夫人道;“夫人,我家大王在外面呢。”这小丫头机灵的很,眼看赵榛对马夫人礼貌,就说话客气,但也不说求见之类让赵榛降身份的话,只说赵榛就在外面,让傅红自己决断。
傅红急忙起身,就迎了出来,向着赵榛抱拳行礼,却不是用得女子礼,道:“小妇人这里见过大王!”
赵榛连忙摆手道:“夫人不必多礼,可方便叙话吗?”
傅红就让开一步,侧身为礼,道;“大王却请。”
几个人一齐进了后堂,这里是赵榛为了安顿傅红,特意征了卫南城里一个还算完好的乡绅家宅子,虽然在卫南城里,这已经很好了,但是仍是狭小得很,几个人进来,就显得很拥挤了,马扩他们碍着傅红是女子,都有些放不开,傅红倒是不在意,就招呼他们坐了,时俊则是乐呵呵的过去,抓住了赵榛,叫道:“时俊参见信王哥哥。”
赵榛不由笑了出来,道:“你这顽皮的。”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时俊的头上抚了一下,然后向着傅红道:“马夫人,令甥小王极为喜爱,若是您同意,小王想和他做个兄弟,您看如何?”
傅红有些惊异的看了一眼赵榛,本来她和时俊通过气之后,以为了赵榛来了,最多就是说收时俊做个随从,小厮什么的,来栓住他们,却没有想到,赵榛竟然这么说,这却让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好了。
赵榛眼看傅红不语,就向时俊道:“小哥,你可以愿意吗?”一边说一边用身体挡着傅红,然后向着时俊暗使眼色,时俊立刻应道:“信王哥哥,时俊愿意和你做兄弟。”
傅红暗自翻了翻白眼,心道:“你个小兔崽子,你知道个屁,他是王子,你和他做兄弟,做得了吗。”
赵榛点头道:“好兄弟,以后我们一同进学,你教我练武,我教你识字好了。”时俊连连点头,傅红越发哭笑不得,心道:“他身边的三人都是勇将,哪里要用你来教啊,不过就是哄你舅娘而已。”
赵榛眼看傅红还是不动,干脆站起来,向着傅红一躬身,道:“夫人,您是时小兄弟的长辈,我既然和时小兄弟相交,那您也是我的长辈,却请受赵榛一礼。”说着话赵榛就向下弯腰做礼,傅红哪里敢受啊,就伸手把赵榛扶住,苦笑道:“千岁,您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小妇人这里绝不敢有背。”
赵榛听了就向后退一步,硬是行了一礼,道;“夫人,小王受命为北京留守,河北两路安抚制置使,兵马都总管,本来以为,一进河北,就会有义军来附,就会让百姓归心,但是现在看来,百姓饥塞交加,根本无法接纳王师,而河北诸路义军的数目远不如盗匪更多,金人和刘豫伪兵,四下横行,势力庞大,小王过河之后,何去何从,都不能自己,夫人纵横两河,名震一山,令尊夫又是忠义之士,夫人一定也会心念大宋,守忠知义,小王这里,就想请夫人教小王,当向何方!”
傅红凝神思忖片刻,道:“不知道千岁手里,握有多少人马?”
“三千。”赵榛据实以告:“只有三千,其中马军五百。”
傅红有些吃惊的看着赵榛,这个数目实在是太出呼她的意料之外了。
“嗯……不知信王想要向何方进兵呢?”
马扩替赵榛开口道:“我们本义是招募河北义军,等到兵马强盛之后,向大名府进兵,进剿刘豫,但是……现在我们的人马太少,又无处招募人马,因此何去何从,正是无绪之处。”
岳阳这会想要折服傅红,就道:“大王,莫不如先取开德府为家,有了地盘之后,就有了养兵之资,然后立起招兵旗,何愁没有人马啊。”
傅红淡笑摇头,赵榛看在眼里,就道:“夫人以为如何?”
傅红也不客气,就道;“开德府已经被金兵给扫荡的荒败了,当此应春之时,连粮种子都被金兵抢光了,整个一府,没有只怕都找不出一户能有余粮种地的人家了,就算是你们能顺利的占领开德府,竖起了招兵旗,你们拿什么来养这些兵啊?”
赵榛脸色微变,岳阳也知道自己鲁莽了,还想说什么,却是无处开口,马扩就道:“那依夫人当如何呢?”
傅红道:“大唐虽是末年,藩镇林立,仍有精兵十余万,黄巢不过一个商贩,中原立足尚却不能,无一州一府之地养兵,为何却能进袭长安,僭立一国?不过就是八个字‘游而不定,击而必需。’信王此时只有三千人马,就当如此,只要没有人抓得住,那河北两路,尽可来往,有道是‘来时一阵风,去时影无踪。’只要打出名气来了,自然有人投军,信王那时选精而壮,聚起一路强军何足道哉啊。”
岳阳不以为然的道:“那样下来,终究还是一路游寇,又怎么能成大气候。”
傅红看马扩和闻达也是面色有异,只有赵榛仍是全神贯注的听着,不由得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自古以来,君王也罢,霸主也好,他们想要生存,先要有一镇精兵,然后就是金银粮食,刘豫妄想称帝,岂能看着河北变成荒芜之地?在他掌权之后,必然会保商兴农,最少也要让他的兵马能吃上饭,而金人在我宋地立帝,不是想让谁找替大宋,而是找一个人给他们当一个屏障,刘豫想要好好的当这个皇帝,就要让金人知道,他是有价值的,那就要不停的向黄河以南进兵,河北粮少,他养不了那么多的兵,只能保障他向南方进袭的基本兵力,后方只有重要的区域才能安排重兵力防守,信王只要把他的兵力给调动起来,在游击之中把他的兵力打掉,就能顺利的拿下一镇,那时养兵聚将,还不容易吗。”
赵榛听得豁然开朗,不由得击掌道:“夫人果然了得!”
傅红平和的一笑道:“小妇人胡言乱道,还请大王不要笑话才是。”
赵榛连忙道:“不瞒夫人,在您来之前,我已经打了退堂鼓,想要回兵黄河以南,到京东路去和刘豫的人马交战了,现在听了您的话,却是坚定了留下的信念了。”说到这里,赵榛郑重的起身,就向傅红道:“小王这里向夫人说一句不当说的话,请夫人留下,就统军马,却勿相弃!”说着一躬到地,弯腰作礼。
马扩、闻达二人也都起身道:“还请夫人留下,助我家大王破胡击匪,一整河北!”说完两个人也都伏身为礼,岳阳虽然心中不满,但这个时候也不好不合群,只能也施了一礼。
傅红连忙扶起赵榛道:“大王折杀小妇人了,自古以来,未闻有女子掌一军的道理,李陵有言‘军中有女气难扬’小妇人不过胡说几句,怎么能当得起这样的得任啊。”
赵榛略有激动的道:“夫人,我大宋开国以来,女子为帅,屡见不鲜,太祖朝的郑王妃,太宗朝的杨令婆,真宗朝的高王女,仁宗朝的浑天侯,他们无不是我大宋架海金梁一般的存在,如何就说女子不能统军啊?小王幸免北去,现在处境,北上无力,南下无门,身边虽有忠勇之士,却缺少卫青、霍去病这样破胡之能士,夫人有大才,在这乱世之中,若只是存于闺房,相夫教子,那赵榛也不敢就来相劝,但是尊夫死于胡贼之手,您就不想要报仇吗?”
傅红被赵榛说得心动,但是仍不松口中,马扩这个时候道:“马夫人,你只所以不愿意留下,是因为尊夫吧?”
赵榛有些奇怪的向马扩看去,马扩就解释道:“陈遘与李若水先生交好,他们对招安绿林都持反对意见,当初陈元帅在河北实在没有可用之兵,这才不得不招降了马寨主的人马,可是在对金人交战的时候,陈元帅故意让马寨主的人马做炮灰,这才害死了马寨主。”
赵榛这才恍然,又向着傅红看去,果然见她红了眼睛,知道心结就在这里,于是转身跪倒,就向着苍天道:“苍天在上,大地在下,我赵榛就此鸣誓,若有一点邪心相待夫人,如同此发!”说完回手把发梢扯了过来,拔出短刀用力一勒,把头发给割断了一截,然后向着马扩、闻达、岳阳三人道:“三位在此为证,此发为誓,若是赵榛坏了今天的誓言,苍天大地诸路神灵,相共厌之!”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傅红再沉不住气,就向赵榛深施一礼,道:“信王如此鸣誓,傅红再若自矜,就不识怠举了,请信王放心,傅红自此,就把这条命,卖给信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