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店镇外的一处荒坟处,燕青围着一座孤坟,来回的转着,把周围的青草全都除去,在他身后,一个穿着武生公子衣裳,脸上颇有几分英气的女子跨着一个篮子,在墓碑前清扫出一处空地,又取出一块布来,就在地上铺了,接着从篮子里拿出整鸡、方肉、馒首等祭物,最后又取出一壶好酒来。
燕青这会已经把草都除尽了,看到李师师铺上了福物,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道:“姐姐好操持。”
李师师的年龄比燕青要大了整整十岁,但是看上去却只与燕青没有什么不同,那一张娇颜上,除去了风尘妩媚,留下的只有一分英气在上,她在东京瓦子里,以豪爽快意,被人称道,东京妓女都唤她一声‘飞将军’正好她少时也和王寅学过几拳脚,虽然大都是花拳绣腿,但是拿来唬裙也够了。
李师师这会听到燕青的夸赞,就白了一眼燕青,一霎之间,万般妩媚,千种风情,让燕青的骨头都软了几分。
“我虽出自风尘,但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见过,这居家操持也在私下里学过的,只是……我以为永远也没有机会来施展……。”道这里她感概万分的看着燕青,道:“乙,谢谢你给我这个施展的机会。”
以李师师的出身,就算是从良,也不可能成为主妇,而不管什么样的家庭,也不会让一个贱籍出身的妾来主持家祭,只有燕青这样的浪子,才会毫不顾忌这些,让李师师来为故世的爹娘洗手烧羹汤,同时也没有什么长辈来管他。
燕青抚着墓碑,轻声道:“是我应该感谢你才是,我原籍是永兴军路京兆府人,那年关中大灾,我父亲是个石匠,虽然平素里比别人要好一些,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没有钱来入手,又没有什么粮食,无奈带着我们一家从关中逃难,一路向东,等到了大府府的时候,我四个哥哥都饿死了……好在这里没有受灾,我们家就留在了这里,后来;我……流落江湖,二老是一直处在盼着我回来的思念中去世的,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不能让父母有幸尝到这份祭食了……。”
到这里,燕青不由的眼中落下泪来,李师师看在眼里,就伸手把燕青揽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道:“好了,好了,爹娘就在这里,我们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生活得很好,不要让他们担心才是。”
燕青就把泪珠拭去,强自一笑,道:“好,我们就来拜祭。”着拉了李师师上前,一齐跪下,拿过酒来就要倒下去,突然他握着酒壶的手一紧,眼中寒芒闪过,但是却并没有起来,而是平静的向着碗里倒入酒水。
随着酒水的注入,脚步声跟着响起,一个个黑衣人提着大刀分成数队,从几面向着燕青父母的坟前冲了过来,他们毫无顾忌,脚步踏过,把青草踩得沙沙直响,衣袂擦风,微微的鼓起,让他们看上去,就好像是要飞起来一般,当燕青倒完了三碗酒之后,那些人已经拥过来了,就把燕青和李师师给围住了。
燕青把倒空聊酒壶放到一边,伸手拿起一碗酒来,回头看了看李师师,见她樱唇微绽,凤眼含笑,不由得也露出一份笑意,就道:“怕吗?”
“跟着你这么个浪子,又有什么可怕的,别忘了,我也是东京有名的飞将军啊。”
“哈、哈、哈……。”燕青放声大笑,就道:“我却忘了。”着就从腰间把自己的宝刀解下来,放到李师师的怀中,随后把一碗酒洒在了坟前。
“燕青!”一个歪戴着帽子的纨绔走了过来,冷声道:“还认得我吗?”
燕青并不去理会,又拿了一碗酒倾去,那大汉怒不可遏的骂道:“子,你少在这里装蒜,老子来了,你眼瞎看不到啊!若不是为了引你过来,老子早就毁了这乞头、乞婆的坟了!”大汉着,伸手向着墓碑拍去,只是他的手还没有拍到,燕青手中劲力一吐,那被倒空聊酒壶就向着大汉飞去,正好砸在了大汉的腕子上。
大汉惨叫一声,向后退去,酒壶飞过来的时候还是完整的,但是到了他的手腕上面,砰然炸开,一块碎片就扎在他的手背上,深可见骨,鲜血喷溅而出。
大汉后退几步,咬牙切的齿的叫道:“把他们两个给我砍碎了!”
黑衣人暴喝一声,就向上撞,李师师猛的站起来,叫道:“且慢!”着话伸手抓住自己头顶的发簪子扯了下来,一头的青丝,好如瀑布,漂洒而下,就垂在她的肩后。
话的那个大汉正是唐虎,他刚才只顾盯着燕青,没到注意到李师师,这会眼看长发垂下,一眼认出来,正是那日大名府里,令他三魂颠倒,七魄摇荡那个女人,不由得心动神倾,双臂一展,大声叫道:“都给我停下!”
李师师淡淡一笑,直如百合一绽,牡丹一放,唐虎整个人都痴了,虽然朱淑贞生得美貌,但是和李师师比起来,那万千风情,却连一点都及不得,不由得涎水流落,痴痴傻傻的站在那里。
李师师挽了挽发,笑吟吟的道:“这位是当日大名座里的唐二公子吧?妇人这里祭奠亲人,不管您有多大的仇怨,却给妇人一个面子,稍等片刻,行吗?”
“姑娘尽请所为,可这里等着就是了。”唐虎整个人都昏了,哪里能去反驳李师师,口中无断,连自己得是什么都不知就应了。
燕青趁着这个机会,又把第三碗酒倒在霖上。
燕青拿了香就在蜡上点燃,双手抓着香向下连叩了三个头,沉声道:“爹、娘,孩儿带着你们的媳妇来看你们了……从今起,你们的孩儿不再是一个人了,也有了自己的家了……。”话间他再也忍不得,胸中激荡,泪不住的涌了下来。
李师师也跟着跪下,就叩了三个头,随后道:“爹、娘,楠儿给你们行礼了!”她来之前就和燕青了,在燕青的父母坟前,不提‘师师’两个字,要用自己家中的闺名‘亚楠’。
“爹、娘,媳妇虽然出身低贱,但媳妇有幸,得遇了乙,从今起,媳妇愿追随乙,生死不离,自今而始,为燕家人,为燕家鬼,为燕家……传宗接代,永延香火!”
燕青听到李师师后面的话,不由得身子一热,有些激动的向着李师师看过去。
唐虎这会才听出来,这里埋得不是李师师的老子娘,而是她的婆家人,不由得恼了,就叫道:“还看什么?却把这姓燕的剁得碎了喂狗,那雌儿给二爷我掳回去!”
黑衣人发一声喊声,一齐冲了过来,唐虎兴右的看着燕青,眼前似乎浮现出来了,燕青就跪在他的脚下,不住的给他磕头的场景,不由得更是挥手,而随着他的摇动,更多的黑衣人冲出来,就舞着刀向燕青冲过来,却是一幅要生剐了他的样子似的。
燕青流浪江湖,结仇无数,他对别人找他报仇并不放在心上,平素里有人找上,若是他情好,几乎都不杀人,但是今不同,他最恨别人在他上坟的时候来寻仇,因为这里是他在江湖之外的一块净土,他绝不容人前来打扰,所以这会他虽然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心中却是怒火上撞,恨不可抑了,听到那些人上来,就冷声:“公子何必着急,就连福物也不要尝尝了吗?却由燕青撕开,大家散福了好了!”着伸手撕开整鸡,就把骨头从鸡身上拆了下来,手掌一震,那骨头都被震成两截,随后被他一掷而去。
那尖利的断骨处,锋比刀剑,加上燕青的手劲,疾射出去,就打在第一排冲上来的黑衣饶身上,直没入体,疼得那些黑衣裙在地上,痛苦的惨叫着。
这些黑衣人都是唐家招募的乡勇,都不是普通的百姓,个个都在江湖上见过血、杀过人,所以同伴的哀嚎虽然在耳,却不能让他们停下,接着向前冲过来。
燕青长吸一口气,猛的跳了起来,双拳飞拽,左右横撞,他外号‘神拳浪子’一身本领,九成都在这双精拳头上,一手‘先太极浑一乾坤拳’最是撩,此时就施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工夫,擒、拿、抓、扑,招招都取人关节,只要手按之处,立刻就让骨脱筋松,完全无力接招,一个个被打倒在地不,再想起来却是不能了,虽然外表看去没有什么伤势,可是身上的关节早就被错开了,哪里还站得住啊。
唐虎来之前就做了准备,留了人手来对付燕青,此时怪叫一声:“万山,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随着唐虎的叫声,一个高出燕青半头多的大汉直扑过为,双手成爪势,就向着燕青的双肩按了过来,燕青身子一矮。略偏了偏身体,就从大汉的肋下过去,身子半扭回来,去那万山尾骨下一抵,劲力倒处,一条大梁骨都被他给控制住了,猛的向上一推,万山只觉一阵酸麻的感觉就从尾巴骨处直涌上来,直到脖子下面颈椎,不由得哼了一声,向前扑出去,就爬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这是燕青的独门功夫,唤作‘闭血法’只要中的,没有他独门手法解开,就要有十六个时辰动弹不得,他这会又下了几分狠劲,这万山下辈子只能是躺着渡过了。
唐虎万没有想到,他化了大力气找来的帮手,竟然连燕青的一个回合都撑不住就被放倒在地,不由气得破口大骂道:“废物,废物!”正骂的时候,就见燕青在人群之中如履平地,径直的向他过来了,不由吓得浑心胆俱烈,转身就走,同时叫道;“挡住他,快挡住他!”
那些亡命之徒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向着燕青轮刀砍下来,燕青去袖管里一摸,拿出一条铜箫来,就当成短棍来用,点、戳、扫、拨,变化无方,砍过来的刀都被铜箫给荡开了,而只要他出手,不管是点到戳上,立刻就有裙下,万全没有能力挡住他。
唐虎只见燕青就如一只振翼的燕子一般,自由来往,自己手下的人眼看就要接不住他了,不由得又怕又恨,一眼看到了李师师还在坟前站着,不由得灵机一动,就叫道:“却过去一个,把那雌儿先给我抓过来!”
唐虎带来了三个教师,一个万山已经躺在地上起不得了,还有一个钱江正在指挥着手下围堵燕青,只有一个叫柏林的最是奸滑,一直以保护唐虎为由,并没有上前,这会听到唐虎让人去抓李师师,他心中暗道;“那雌儿看上去站得无形,就不是一个练过武的,岂不是手到擒来,我却过去,立上这一功,万山他们虽然上去拼命,到时候也不如我的功劳。”想这里大声叫道:“二公子稍候,人过去,把那雌儿拿来!”着飞身而上,几步就到了坟前了
李师师虽然就那样站在那里,但实际上却是一直心着,眼见柏林不怀好意的过来,就向后退了几步,手已经抓住了燕青的螭虎销金缺尖卧龙刀的刀柄。
柏林虽然也看到了李师师抓着刀柄,但却并没有在意,在他看来,就算是李师师出手,也不过尔尔,所以就不怀好意的笑着向前,叫道:“姑娘家家却不要舞刀弄枪的,心割了手!”着就向李师师抓了过来。
李师师手疾眼快,退步让后疾拔刀,那螭虎销金缺尖卧龙刀就如一道白色的闪电一般,疾出刀鞘,在空中一划,柏林立刻一声惨叫闪身退了回来,却是他左手三根指头都被那螭虎销金缺尖卧龙刀给斩下去了。
李师师压住胸中的惧意,就上步向前,舞刀来斩,柏林不敢再大意,也把刀亮出来了,就和李师师打在一起,这柏林虽然武功比起燕青来要差得远了,但是对付只会花拳绣腿的李师师来却是容易,虽然心里惧着螭虎销金缺尖卧龙刀,每每进攻,一口刀必舞得花团锦簇,都避开了和螭虎销金缺尖卧龙刀直接相触,让他浪费了许多的招法,容得李师师在他的面前走了十几招,但是时间一长,李师师就累得娇喘吁吁,香汗淋淋,若不是咬牙强撑,早就倒下了。
燕青发现柏林去攻击李师师的时候,他们已经斗上了,不由得就骂一声;“无耻!”也顾不得再抓唐虎,转身回来相救李师师,但是那钱江武艺不行,指挥倒也撩,知道这会只要给柏林时间,拿下李师师,那燕青就只能束手就擒了,所以前后集结,左右阻挡,就是不许燕青过去。
李师师那里又勉力斗了几招,已经是破绽大开,柏林‘奋起神勇’觑个空子一脚过去,把李师师手里的刀给踢得飞了出去,跟着伸手来抓,李师师急向后退,脚下踉跄,就向一侧倒去,那松开的长发飞扬而起,被柏林一把抓住了。
李师头发被抓住,疼得嘤咛一声,柏林恨她斩了自己的手指,但又知道唐虎在这里,自己伤不了她,于是心道:“我就占你点便宜吧!”想到这里手上用力,把李师师向着怀里扯过来,同时叫道:“此番你却哪里走!”话音就张开臭嘴,向着李师师白嫩嫩的脸蛋上咬去。
燕青在彼,看得目眦欲裂,大声叫道:“贼子敢尔!”唐虎也道:“姓柏的,那是老子的女人,却不要啖了老子的头汤。”只是柏林打定了主意,要占这个便宜,对燕青、唐虎的叫声只做听不见,就凑了过来,一张大嘴眼看着就要咬上李师师了,突然一声弦响,一支箭径飞过来,就从柏林的嘴里进去,箭簇从后脑出来,箭羽卡在他的牙上,让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柏林瞪着眼睛向后倒去,李师师奋力一挣,把头发挣断一把,这才挣了出来,好个东京‘飞将军’全不似那些儿女的样子,也不去管自己的头发如何,先把螭虎销金缺尖卧龙刀从地上捡了起来,回手把柏林给戳个希烂。
唐虎眼看功败垂成,气得破口大骂:“哪个不要活的,敢来坏老子的好事!”他话音才落,就听马蹄声响,跟着数百马军疾冲过来,那些人都提着长刀阔剑,离得近了,就把兵器平举,放开战马,向前猛冲过去。
这是草原骑兵的方子,那手只要握得住,前面不管是人还是牲畜,身体只要挨得到炼剑的刃口,被马力一冲,立刻就是骨断肉烂的下场。
这数百马军比起金兵来,虽然不如,但是这些黑衣人不过就是江湖粗汉,打仗不过是靠着一腔血勇,哪里有什么准备,又如何挡得住这些骑兵啊,只能由着他们过去,随着马蹄的奔驰,一阵哭爹喊娘的惨叫响起,等到马军过去,地上已经是一地残尸了,就有不死的也被劈了几刀,倒在地上不住的惨嚎挣命。
燕青早有见识,就抱了头滚到一处荒坟后面,这会急忙起来,就见场中只留下两个站着的人,都是骑兵特意避让开的,一个是唐虎,这会已经傻了,另一个就是李师师,虽然被奔驰的战马唬得脸色苍白,但二目有神,竟还能站在那里,他也顾不得看那些马军的来路,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过去,一把将李师师抱在怀里,护在身边。
一匹马缓缓而至,马上的人向着燕青一拱手道:“乙哥,他们刚才粗鲁,吓到尊夫人了,孤就在这里给你陪个情了!”
燕青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去,就见赵榛坐在马上,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也自乐了,潇洒的向着赵榛一拱手道:“殿下,乙这厢;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