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若是欲奋起一搏,那就只能去投濮王殿下,方能有一线之可能。”
这一见李贞最终还是不愿雌伏,萧德琮心中当即便滚过了一阵苦楚,没旁的,概因他很清楚这条路有多艰难,更清楚一旦失败,那便是万劫不复之下场,若是可能,萧德琮很想就此抽身离去,奈何他身上早已打下了越王府的烙印,根本无法洗去,就算他这会儿走了人,将来李贞一旦出了事,他萧德琮一样得跟着吃挂落,正因为此,纵使心中难受已极,萧德琮还是打叠起了精神,为李贞指出了第二条可走之路。
“投老四?这……”
李贞正自满心期待着萧德琮能说出个翻盘妙策来,却不曾想其给出的建议居然是去投李泰,登时便傻了眼了——在李贞看来,李泰就是一跳梁小丑般的人物,若不是长孙无忌力挺的话,早不知被陈子明玩死几回了的,纵使如今看起来似乎有点实力,可跟李恪那头的强大阵容一比,简直就是一天一地的差别,与其去投那厮,还不如干脆去向李恪投诚来得强。
“不错,唯有如此,殿下方能借势寻机!”
萧德琮并未急着出言解释,仅仅只是语调淡然地重复了下先前的建议。
“借势寻机?唔……,萧老是说小王先假意投诚,而后再寻机取而代之么?”
李贞人虽算得上聪慧之辈,可也就只是小聪明罢了,于权谋之道上,也不过就半吊子水平而已,这不,皱眉苦思了良久,得出的却不过只是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张,当即便令萧德琮很有些个哭笑不得。
“殿下这般想倒也不能算错,只是时机上的拿捏却须得有所讲究,这么说罢,陛下为平衡朝局之故,错非濮王殿下真起兵谋逆,陛下便不会起废黜其之心思,有些事哪怕明知根底,也不会去深究,这才是濮王殿下看起来能跟吴王殿下相抗衡之缘由所在,至于长孙无忌么,选择濮王殿下也属别无选择的选择,无他,唯自保耳,殿下若是想取濮王殿下而代之,机会只在一处,那便是濮王殿下高举反旗之际。”
尽管李贞并未细说其打算如何去做,可萧德琮却是一听便知其心中之所想,无外乎是想在长孙无忌面前与李泰争锋罢了,这显然是根本行不通之想头,然则萧德琮却并未直接批驳李贞的妄想,而是耐心地开解了其一番。
“唔……,小王知道该如何做了。”
李贞到底不是蠢人,萧德琮都已将话说得如此分明了,他自是不会听不懂,但见其眼神闪烁地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紧着起了身,朝着萧德琮躬身行了个礼,而后便即大步向外行了去……
“禀殿下,越王殿下去了府上,如今正在府门处候着。”
天将晚,长孙府的书房中,李泰正与长孙无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却见一名濮王府的亲卫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便抢到了李泰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哈哈……,舅父果然妙算,小八那厮真就来了,好,好啊。”
一听李贞在自家府门外坐等,李泰当即便乐得放声大笑了起来。
“嗯……”
长孙无忌并未理会李泰的得意忘形,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眉头微微一皱,显然别有所思。
“舅父,莫非有甚不对处么?”
李泰正自乐呵不已之际,冷不丁见长孙无忌的表情有些不对,不由地便是一愣,紧着便出言追问道。
“殿下不觉得越王殿下到得太快了些么?”
长孙无忌早前虽是料定李贞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十有会来投靠李泰,但却并不以为其会如此乖巧到居然不垂死挣扎一番便顺服了下去——在长孙无忌看来,李贞其人桀骜不驯,并非肯甘居人下者,此番再度被撸去差使,于其而论,固然是个重大之打击,可也不见得便到了山穷水尽处,至少在议罪之前,李贞还是有着周旋之余地的,至不济也可暂时屈服于李恪,以换取一时之平安,而今,李贞连试都不曾试过,便即跑了来,足可见个中必有蹊跷无疑。
“舅父可是以为小八此来必然有诈么?”
李泰的反应倒是很快,略一愣神便已是紧着反问了一句道。
“嗯,应是如此。”
长孙无忌并未解释理由,仅仅只是言简意赅地给出了个答案。
“哼,该死的小八,安敢欺我,舅父放心,小王回头定饶其不得!”
李泰本就是火爆脾气,这一听长孙无忌这般说法,当即便怒了,冷哼一声,怒气勃发地大放了回厥词。
“慌个甚,将来之事将来再说也罢,此獠既是自行送上了门来,岂有拒之门外之理哉,善加利用,倒也不失为一把利器。”
李泰那等暴跳如雷的样子一出,长孙无忌当即便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不过么,倒是不曾怒声呵斥于其,仅仅只是不紧不慢地点了一句道。
“利器?舅父之意是……”
听得长孙无忌这般说法,李泰心中立马便是一动,已是明了了个中的蹊跷之所在,然则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迟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嗯,既是要投诚,诚意终归是要有的么,殿下以为如何啊?“
长孙无忌显然很是享受李泰的这等尊敬,但见其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饶有深意地又点了一句道。
“投名状?妙啊,舅父高明,甥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李泰先前其实就已领悟到了长孙无忌言语中的暗示之意,只是故意在装糊涂罢了,而今听得长孙无忌道破根底,自是乐得紧着再次奉承其一把。
“知道便好,训犬之道便在于恩威并施,既不能让犬吃得太饱,又不能真饿过了去,个中之拿捏当须有度,殿下若是能照此行了去,得一鹰犬不难。”
长孙无忌从来就不曾将无甚根基可言的李贞放在眼中,哪怕明知此子前来投诚乃是别有用心,却也一样不甚在意,但见其不屑地撇了下嘴,一派自信满满地便又出言提点了李泰一番。
“舅父说得甚是,甥儿自当照办了去。”
一听长孙无忌这般说法,李泰当即便是一乐,可也没再多言啰唣,笑容满面地拱手致谢了一句之后,便即起了身,就此告辞而去了……
“报,禀殿下、陈大人,越王殿下已到了濮王府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长孙无忌与李泰如何密议,却说陈子明也正与李恪在吴王府书房里一边手谈着,一边等着消息,棋未至中局,就见一名吴王府亲卫已是匆匆从外头而入,紧着便禀报了一句道。
“再探。”
一听李泰去了濮王府,李恪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寒着声便下了令。
“诺!”
李恪既是有令,前来禀事的那名亲卫自是不敢有丝毫之耽搁,紧着应了一声,便即就此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呵,小王此局又输了。”
李恪没去理会那名亲卫的离开,也没再去看棋盘,而是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便认了负,当然了,他说的并不是面前这盘刚开始没多久的棋局,而是早先与陈子明之间的赌约——在李恪看来,栽了个大跟斗的李贞应会来自己府上沟洽一番,以免遭到重处,可陈子明却认定李贞乃野心勃勃之辈,纵使是崛起无望,也断不肯甘居人下,必会转投李泰,以谋求借势,如今的事实已然证明了陈子明的先见之明,李恪心中虽是郁闷不已,却还是不得不就此认了输。
“越王殿下野心不小,格局却不大,行事草率而又刚愎自用,虽小有才干,却断不是能有大作为者,某以为其借势之心断瞒不过长孙无忌之揣度,此一去,不过只能为鹰犬而已,于长远而论,其能起之作用实不值一提,只是近期内须得防其胡乱攀咬。”
区区一越王李贞,陈子明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自是无所谓其是否投向李泰,当然了,警惕之心却是断不会少了去的,几句话便点出了要紧之处所在。
“子明说的可是投名状么?”
李恪乃是灵醒之人,只一听陈子明这般说法,立马便意识到了威胁将至之事实。
“此必然事耳,朝局稳,于殿下有利,朝局乱,于濮王殿下有利,如今其得了越王李贞这么只鹰犬,岂有不紧着使唤上一下之道理。”
陈子明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便将道理解说了个分明。
“子明所言甚是,此当真不能不防,唔,依子明看来,此獠究竟会从何处下手来着。”
对于陈子明的判断,李恪自是别无异议,然则说到李贞可能动手之处么,李恪可就有些个茫无头绪了,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不得不将问题又丢给了陈子明。
“户部,杨师道。”
对于李贞可能会下手之处,陈子明显然是早就盘算清楚了的,此际听得李恪发问,也自无甚迟疑,紧着便给出了答案。
“哦?子明既是能看出此点,想必定已成竹在胸,还请不吝赐教则个。”
一听陈子明这等判断,李恪的眉头当即便是一挑,面带忧色地出言请教了一句道。
“且自坐观其变好了。”
杨师道一直都是李恪的坚定拥护者,此一条,陈子明心中自是有数得很,然则话又说回来了,杨师道本身才干不足,谨慎有余,办事能力却是缺缺,在户部任上数年,几无建树不说,还时不时地犯些低级错误,供人攻讦的把柄实在是太多了些,要想伸手救助其,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些,陈子明之本意其实是不打算伸这么个援手的,只是考虑到李恪的感受,他自是不好将话说得太过分明,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辞地给出了个建议。
“也罢,姑且再看也好。”
见得陈子明显然不想多谈此事,李恪也自没得奈何,只能是无奈地吭哧了一声,算是就此结束了此番之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