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叩见太子殿下!”
大理寺衙门在承天门前小广场的左侧,离着东宫并不算近,当然了,也并不甚远,大体上走个十数分钟的路也就到了显德殿中,方才一行进殿门,入眼便见太子正高坐在前墀上,偌大的殿中,除了随侍在殿旁左侧的弘馆学士苏昭与卢舜之外,再无旁人,摆出的么,显然是密议之架势,一见及此,心中不由地便是一乐,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疾步抢上了前去,很是恭谨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免了,爱卿且自平身罢。”
这一见到得如此之迅速,太子显然很是满意,叫起的声音里明显透着股爽朗的快意。
“谢殿下隆恩。”
尽管心中对太子其实很不待见,可却是断然不会有丝毫的流露,也就只是恭谨地照朝规谢了恩。
“子明初到大理寺,可还适应么?”
太子这会儿心情正好,倒是没急着一上来就谈正事,而是摆出了副拉家常的样子,笑呵呵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殿下的话,一切尚好。”
双方之间根本就没半点交情可言,这等时分拉家常纯属废话罢了,对此,实在是很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敷衍了一句了事。
“嗯,那就好,子明若是有甚为难处,只管跟本宫说,但消本宫能办得到的,断不致叫子明失望了去便是了。”
太子的自我感觉实在是太过良好了些,大刺刺地便给了一个承诺,当然了,说的不过是空话而已,真要是大理寺有事,就凭他太子的能力,又哪有甚帮得上忙的地儿,帮倒忙还差不多。
“谢殿下隆恩,微臣感激不尽。”
哪怕明知道太子就是在瞎扯淡,可格于形式,也不得不强压住心中的不耐,恭谦地谢了恩。
“子明不必如此,本宫帮卿家,便是帮社稷,该当之事耳,罢了,不说这个了,本宫听闻父皇已将葛铭贪墨案交给了卿家,可有此事么?”
太子到底记挂着案情,几句家常话扯过之后,立马便转入了主题。
“好叫殿下得知,是有此事。”
今日与太宗交谈之际,虽是并无旁人在,可圣旨既出,以太子的耳目之多,自然是能在第一时间便得知根底,对此,心知肚明之余,也自不会在此事上有甚隐瞒处。
“哦?这么说来,子明对此案必是有了想法了,且就说来与本宫听听可好?”
正式的诏书如今其实尚未颁布,尚在门下省审核着,按理来说,此际推说不知也不奇怪,可其既是说了,在太子看来,必是有了跟自己合作上一番的打算,无他,概因魏王那头几次要夺工部差使的事儿并不算甚秘密,太子一开始虽不曾看破,可魏王动作连连之下,他又不傻,怎会瞧不透个中之蹊跷,正因为此,太子这才会将召了来,就是想着跟联手打压魏王一把。
“殿下明鉴,如今案情尚且不明,微臣实不敢妄言焉,一切终归须得审后方知根底。”
太子猜得不错,此番确实有心要跟太子联手上一回,无他,保住工部地盘固然重要,却并不是首要之目的,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抑制一下魏王李泰的威势,争取将太子与魏王间的矛盾总爆发向后拖延些时间,道理么,很简单,并未能一步到位地进位尚书,也就难以在短时间里进位宰辅,真若是夺嫡之争到了最关键之时,人微言轻之下,他势必很难帮李恪说上话,而这,显然不是所乐见之结果,为达成这么个目的,打压魏王也就成了必然之选择,当然了,这等心思可以有,却断然不能宣之于口,正因为此,自然不会跟太子说甚具体的安排与部署,也就只能是含糊地敷衍了一番了事。
“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然,所谓事不预则废,似此大案要案,终归须得心中先有个准数方好,子明以为如何啊?”
太子显然对这等温吞水的答复不甚满意,眉头当即便是微微一皱,不过么,倒是没敢出言指责的不是,而是语气稍重地追问了一句道。
“殿下英明,微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明知道太子想听的是甚,可这等言语又岂能说出口来,别说此际还有苏昭与卢舜二人在侧,哪怕是就只有太子独自一人,以的谨慎,也断然不会给太子甚实在话的,含糊应对乃是必然之选择。
“嗯……,子明啊,卢御史为人耿直,嫉恶如仇,此番夏州一案能得揭露,皆其之功也,若不然,岂不是叫一蠹虫窃据高位矣,本宫打算让卢御史协助子明办案,尔看如何啊?”
眼瞅着说来说去都是些官话套话,太子显然已是不耐到了极点,偏偏又没理由发作,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索性将话挑明了来说。
“殿下英明,此案之由头乃是出自卢御史所上之弹章,按律,自是当得多有借重处,微臣自当与卢御史紧密配合,务求能厘清此案之真相,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甭管太子有多不耐,却是一点都不在乎,左右彼此间本就不是一路人,仅仅只是在此案上稍有合作罢了,他又怎可能会去竭力讨好太子,除了说些官话之外,自不可能给太子甚实在之承诺。
“嗯,那便好,子明却先去忙罢,有甚碍难处,只管来说与本宫知晓便是了。”
这一见总是这等虚话套话的应答,太子心火当即便大起了,自忖难以从处得到甚实在的言语,也就不想再多留,挥手间便已下了逐客之令。
“殿下英明,微臣告退。”
本就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哪有功夫陪太子废话连篇的,这一听太子叫退,自不会有甚犹豫可言,恭谨地行了个礼,便即就此退出了显德殿,自行回转大理寺去了。
“哼!小人得志,不堪抬举!”
太子本以为此番定是能跟私下达成一致之共识,却不曾想多番试探下来,啥实在话都不曾得到一句,心中的怒火自是不免汹汹狂燃不已,待得退出了大殿,便已是再也按捺不住了,但见其重重地一拍面前的几子,气急败坏地便骂了一嗓子。
“殿下息怒,您怕是误会陈大人了。”
太子这么一发作,苏昭可就有些稳不住了,唯恐太子一怒之下会犯浑,赶忙从旁闪了出来,温言安抚了太子一句道。
“哦?此话怎讲?”
苏昭不单是太子的心腹谋士,更是其大舅子——苏昭之妹正是当今太子妃,他既是开了口,太子自是须得给其几分面子的。
“殿下明鉴,此案干系重大,又是陛下交办之要案,以陈大人向来之谨慎风格,有所顾忌也是理所当然之事,然,其先前其实已表明了态度,所谓将查明真相不外乎是要将此案办成铁案罢了,就依眼下案情之明晰,又怎可能会有甚变化的,殿下只管安心坐看便好。”
苏昭到底不愧是智谋之辈,几句话便已点出了双方的合作之势其实已然形成,所差的不过只是最终之战果如何罢了。
“嗯,爱卿所言有理,只是李泰小儿怕是不会坐以待毙罢,若是其肯出大价钱,就怕陈曦未见得会不动心罢?”
尽管苏昭都已将话点透,可太子依旧不甚放心,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将心中的担忧问了出来。
“殿下问得好,以魏王之性,断然不肯有失颜面的,其出手收买陈曦乃是必然之举,然,某料陈曦却是没胆子伸手,无他,概因此案可不是大理寺一家之事,有殿下您在一旁督促着,其若是敢胡作非为,就不怕殿下将其也一并端了去么?故而,微臣以为此案必成铁案,若欲乘胜追击,关键还在朝中,而不在陈曦身上,殿下只管静心坐看,一待案情分明,即可上本弹劾魏王识人不明之罪,管叫其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此言一出,苏昭当即便笑了起来,自信满满地便将心中所思细细地道了出来,直听得太子眼中精光狂闪不已。
“嗯,好,那就传本宫之令,让大理寺的人手盯紧些,一有甚不对处,即刻来报。”
这么些年来,太子在与魏王的交手中,一直处于下风,前不久的朝廷大洗牌之时,更是大败了一场,眼睁睁地看着吏部以及户部两大紧要部门落入了魏王的把控之中,而东宫一方,也就只得到了礼部尚书这么个安慰奖,真可谓是输得里子面子都没了去,而今,好不容易看到了打压魏王的良机,太子的心情自是为之大好,也自无甚犹豫,昂然便下了最后之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