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太宗可不是糊涂皇帝,早前没怀疑李泰之言行,那都是因着慈父心态在作怪罢了,而今,被刘德威这么一点破,心下自是了然得很,面色铁青地便怒视着惊惶不已的李泰,虽无甚呵斥之言,可一声冷哼就已明白无误地表露出了太宗愤怒无比之心情。
“父皇,儿臣实是冤枉的啊,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这一见太宗扫将过来的冷厉之眼神,李泰原本就慌的心顿时便更慌了几分,紧着便膝行到了太宗的身前,一把抱住太宗的大腿,嚎啕不已地喊着冤。
“泰儿,尔跟父皇说实话,雉奴之死可是出自尔之安排,嗯?”
太宗膝下儿子虽多,可论到最宠者,还得属李泰,他从本心里便不愿相信李泰会是杀弟之凶手,哪怕明知道此事就是李泰所为,可还是想给其一个机会,自也就没急着发落于其,而是阴冷地发问了一句道。
“父皇,儿臣实是冤枉的啊,儿臣可对天发誓,儿臣确实不曾有过此等之心思啊,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父皇……”
一旦承认了杀弟之勾当,东宫那是定然没指望了的,闹不好还得掉脑袋,对此,李泰又怎敢认了罪,当即便指天画地地赌咒了起来,还别说,这厮演技相当之不错,哪怕处在了慌乱中,也依旧演得宛若真是被冤枉的一般。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国家自有法度,一切当以事实为准绳,魏王殿下若是问心无愧,又岂会怕查,故,老臣提请圣上下诏彻查!”
左右已是将李泰往死了得罪了去了的,刘德威自是不肯让其有丝毫逃脱之可能,若不然,将来反攻倒算起来,他刘德威又岂会有好果子吃,正因为此,这一见太宗似乎有着要保李泰过关之意,立马昂然地便进谏了一番。
“陛下,似此逼兄杀弟之人,也敢希图大位,实是荒谬已极,老臣恳请圣上严惩此獠,以正朝纲!”
刘德威还只是提议要彻查,可跪在一旁的特进萧瑀却是看不下去了,但见其猛然跪直了身子,一派义愤填膺状地便进言了一番,竟是要逼着太宗下狠手处置李泰。
“陛下,老臣以为萧大人此言大有不妥,今,案情未明,强加罪名于魏王殿下,实是太过矣,恕臣不敢苟同!”
萧瑀话音刚落,却见司农卿刘洎立马高声提出了反对之意。
“陛下,是非曲直一查便可知根底,为我社稷之绥靖,此案当得彻查分明才是,老臣恳请圣上即刻下诏明查,以防有人暗中行毁灭罪证之勾当!”
一听刘洎欲为李泰开脱,中书令杨师道也就看不过眼了,紧着也表明了态度。
“陛下,老臣以为这等买凶杀弟之事实是太过耸人听闻了些,若不严查,岂可向天下人交待!”
“陛下,此案不查,社稷难宁矣!”
“陛下,老臣以为徒争无益,彻查之后,自可知真相!”
……
李泰在从三品以上的大员中,原本是有着不少的支持者的,问题是此案干系实在是太大了些,除了刘洎站出来为李泰缓颊了一把之外,杜楚客、岑文本等却是全都保持了缄默,反倒是殷元等一干原本的却是齐齐喊打喊杀,没旁的,概因李泰的为人实在是太过嚣张跋扈了些,殷元等人哪怕在太子造反前,便已作出了疏远的态度,可以前却是将李泰得罪得狠了些,唯恐李泰得势之后,会来个秋后算账,自是不愿见到李泰入主东宫,这会儿得见李泰身陷谋杀亲弟案中,自是乐得落井下石上一番,于是乎,满大殿里全都是不利李泰之言辞在激荡个不休。
“子明,你来说,此事当何如之,嗯?”
面对着这等群情汹汹之场景,太宗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并未急着表态,而是目光冷厉地逡巡了跪满了一地的群臣们,视线最终落在了不言不动的陈子明身上,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冷声发问道。
果然来了!
陈子明之所以一直不曾表态,并非他有所顾忌,而是早就料到太宗一准会找到他的头上,道理说穿了也简单,而今,六大宰辅里,萧瑀与杨师道都已先后表了态,而高士廉以及长孙无忌么,往日里便跟李泰不睦,这会儿虽不曾表态,可在太宗想来,应是不会为李泰说好话的,至于房玄龄这个首辅大臣,又一向不肯在天家之事上有丝毫的偏倚,就算问了,只怕也得不到太宗想要的答复,这么算将下来,太宗唯一能指望的还就只有往日里曾给过李泰极大帮助的陈子明了的。
“陛下,微臣只想说一句:晋王殿下何辜哉。”
以陈子明之睿智,自是一听便知太宗有着为李泰开脱之心思,而这,显然不是陈子明所乐见之结果,不过么,陈子明倒也不曾说出甚激烈之言论,仅仅只是面色凝重地应答了一句道。
“雉奴……”
三个嫡子中,李承乾与李泰都是早早便独居了去的,唯有李治却是太宗一手拉扯到大的,感情无疑也最深,这会儿听得陈子明这么一点,太宗的泪水当即便又滚滚而下了。
“陛下请节哀。”
太宗这么一哭,群臣们自是得陪着落泪上一番,于是乎,满大殿里又是一派的咽泣之声,眼瞅着太宗越哭越是伤心,身为首辅的房玄龄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这便赶忙进谏了一句道。
“传朕旨意,将魏王李泰囚于府中,今日陪同前往芙蓉园者一体拿入大理寺严稽,限时十日,朕要知晓真相究竟如何!”
想到了李治的惨死,太宗终于是放弃了捂盖子的想头,猛地抹了把泪,声线阴冷地便下了最后之决断。
“父皇,不要啊,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冤枉啊……”
李泰自己办的事儿自家清楚,尽管刘德威并未当庭说明那两投案自首的人是谁,可李泰却知晓十有便是本该被灭了口的孙三前与林曳,再加上舞女中的知情者作为佐证,一查下去,他李泰断然没个下场,正因为此,一听太宗下了旨意,李泰顿时便急了,不管不顾地抱住太宗的大腿,惶急不已地便高呼了起来。
“来人,将李泰给朕架下去,着常何率三千宿卫军严加看管于其府中,任何人无朕旨意,不得私下见其!”
被李泰这么一哭闹,太宗心中自不免还是滚过了一阵的不忍,只是事到如今,太宗也不愿再徇私了,这便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嗓子。
“诺!”
听得太宗这般下令,殿中轮值的大内侍卫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着便齐齐应了诺,一拥而上,不管不顾地将挣扎个不休的李泰强行架出了大殿。
“玄龄,此案还是交由尔来负责,与李承乾一案一并审了去,不得有误!”
太宗没理会恸哭求饶的李泰,也没去看诸般臣工们的表情,双目紧紧地便闭了起来,泪水涟涟而落,好一阵的沉默之后,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神情冷厉地望向了房玄龄,语调森然地下了令。
“老臣遵旨。”
身为首辅宰相,负责这等要案本就属该当之事,房玄龄自是不会有甚推辞之表现,恭谨地便应承了下来。
“朕乏了,尔等且都各自忙去罢。”
交待完了案子之后,太宗也没再理睬诸般臣工们,转身朝向了李治的尸身,又默然地流了阵眼泪,而后方才一扬手,声线暗哑地下了旨意。
“陛下圣明,臣等告退。”
太宗既已下了逐客令,诸般朝臣们虽都是忧心不已,可却都不敢再多迁延,齐齐称颂了一番,便即就此退出了大殿,自去忙乎诸般事宜不提……
“夫君。”
因着太宗的严令,抓捕魏王府诸般人等以及相关的审讯事宜进展得极快,整个朝廷全都高速运转了起来,诸多宰辅们全都领着人分头开始了审讯工作,唯独陈子明却是基本不插手其中,依旧是在刑部坐镇着,有条不紊地打理着审核工作,纵使如此,待得回到了自家府上,天早都已是彻底黑透了的,这才刚进了府门,入眼便见汝南公主在一群打着灯笼的丫鬟们的簇拥下,已是疾步迎上了前来。
“嗯。”
今儿个陈子明虽是不曾作甚具体之事,可心力的耗费却是极大,一者是担心着柳如涛那头的行动,二来么,也须得对未来的时局加以谋划——别看李泰虽已是被拿下了,可未见得就一准会玩完了去,时局走向究竟如何,到此时为止,还依旧迷雾重重着,远不到放心的时候,陈子明心弦自不免也就始终紧绷着,此际已是累得够呛,自是不愿多言,面对着汝南公主的见礼,陈子明也就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了事。
“都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扶老爷去更衣沐浴。”
汝南公主的心思很重,明显是想问一问今日朝中发生的诸般事宜,可待得见陈子明明显不想言事,也只能是强忍了下来,冲着那帮子丫鬟们便呼喝了一声,言语间满是掩饰不住的忧愁与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