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军一走,屋里又嗡嗡起来。副大队长俞民年过半百,在高铁军之前曾做过一任支书,跟公社以及县里的干部都打过交道,问道:“红旗,你真想在咱屯搞‘大包干’?”
高红旗道:“真,比珍珠还要真。”
俞民显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道:“包产到户好是好,只怕搞不来。”
高红旗道:“此话怎讲?”
俞民道:“咱们不管搞什么形势的承包,最后都得把方案报往公社,公社批准了才能实行。”他顿了一下,又道:“既然大家伙都知道包产到户对生产最有利,公社为什么还下发三个方案让我们选?直接让包产到户不是更省事!可见,该怎样承包土地,公社也没有个准主意。公私问题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包产到户虽然最好,可也是最容易犯错误的。咱们把承包到户的方案报上去公社,只怕没哪个领导敢拍板决定,把问题拿到会上研究来研究去,等他们研究出来,黄花菜也凉了。不如稳妥一点,换成其它的承包方式,起码不会耽误来年开春的生产!”
高红旗既知承包到户是大势所趋,怎肯再走其它的弯路,笑道:“你担心的不无道理,可我觉得走其它的承包方式等于脱裤子放屁。这样,自古以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咱们准备两套方案,一套以小队承包的方案往公社报,另一套咱们在小队里再细分,直到承包到户为止。”
妇女主任高红霞眼睛一亮,竖起两只耳朵仔仔细细听了起来。
“这也是个办法。可公社不知道也就算了,要是公社知道了,你……”俞民似有意似无意瞥了一眼高红霞,“你这个位置,可有很多人盯着,捅到公社去,撸了职务还是小事,就怕再办你一个路线错误,那可是要关监狱的!”
高大龙大喝一声:“红旗这么干,全是为咱全屯的百姓好,哪个敢胡说八道,当心老子刨个坑埋了他。”
高红霞心头一颤,感觉高大龙在说她,眼睛闪烁的抬头看,果见高大龙正瞪眼看她,神情凶悍的要吃人一般,赶紧把头低下。
高红旗站起身道:“承包的事就这么定了,要是真出什么事由我顶着,绝不会连累你们!”一句话说的大义凛然,把俞民等人感动的热泪盈眶。他给高大龙打了个眼色,又道:“你们再合计一下,看承包到户之后,每亩地应该给国家交多少,又该给集体留多少,最好今天能把这事定下来。我出去透透气。”
高大龙会意,高红旗才踏出门口他便找了个借口也跟着出去,神情激动的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一出篱笆门便道:“就这么承包了?”
“承包了!”
“我家三口人,可分四亩地,伺候的精细点,一年能打小三千斤麦子,四千来斤玉米。这下不用担心饿肚子了,再把吃不完的玉米小麦一卖,用不了两年也能娶上媳妇了。”
高红旗笑道:“想媳妇想的流哈喇子了吧?别光想着这些美事,先跟我去办点事情。”说完,往村里走去。高大龙跟上两步,道:“办什么事?”
“能不能真的承包,还得看有没有印给村民们立合同。支书虽然同意把章交出来,谁知隔天他会不会变卦,咱俩还是赶紧去把章要过来,免得夜长梦多?”
高大龙道:“他要是敢变卦,老子抢也要把印抢到手再说。”
两人一路小跑到了小青楼门前,高大龙抡起砂锅大的拳头砸门,良久之后屋里才亮了灯,高铁军的老婆掌着煤油灯过来开了门,照了照高红旗又照照高大龙,道:“我还以为是我家老头回来了,原来是你们两个。大侄,三更半夜的敲婶家门干什么?”
“我们找支书有点事!”高大龙推开高铁军的老婆就往屋里闯去,高铁军的老婆连忙去拽,哪能拽得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高红旗连忙扶住,道:“婶,我叔呢?吃夜草时他说让我来拿样东西!”
“他不是去吃‘夜草’还没回来吗?”高铁军的老婆挣脱高红旗的手,掌着煤油灯去撵高大龙,道:“拿啥东西我给你拿啊,这三更半夜的怎么往婶家里闯?”
高大龙走得急,没注意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回头见高铁军的老婆也踏入屋里,一把夺过煤油灯,把四间屋子照了个遍。
四间屋子中有两间空空荡荡什么东西也没有,一间里躺着个胖乎乎的男子,磨牙放屁睡得正熟。高大龙对这三间屋子只是随意照了一下,往最后的那间屋子而去。高铁军的老婆挡在门口不让进,骂道:“你个土匪,到底找什么东西!”
高大龙伸手按住高铁军的老婆的双肩,像拎小鸡一样拎到旁边,抬腿走入屋内。高铁军的老婆又要往屋里冲,高红旗拦道:“支书让我们来拿村里的大印。”
“啥玩意?”
“印,就在大队的公章!”
“你是说那个圆木疙瘩。他珍贵的跟个金疙瘩一样,整天跟自己的几八吊在一块,睡觉都不解下来,怎会放到家里?”高铁军的老婆干瘦的就如一副骨头架子,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从高红旗手里挣脱出来,进了屋子。
高大龙把煤油灯高高掌起,照得屋子一片通明,见床上的被子高高垄起,以为高铁军躲在里边,笑道:“高大支书,蒙着被子在那当缩头乌龟啊,别躲了,我们来取印了。”伸手把被子揭开,里边却没有人,只有一个枕头。
他朝后退了一步,指着床底笑道:“高大支书,你不会吓躲到床底下了吧!”揭开床单把煤油灯往下照去,只见无数个玻璃瓶子映出无数道火光,照得他两眼一花,闭了闭眼再看,床下密密麻麻摆满各式各样的‘地瓜烧’,有一毛五分钱一并的,也有三毛钱一瓶的。
高铁军的老婆无力的瘫坐到地上,道:“这酒都是我们买的,不是别人送的。”高红旗这才知道,她之所以又拉又扯阻止他们两个进屋,原来是怕收的贿赂被人发现,看看床下也许一辈子都喝不完的‘地瓜烧’,实在有些想不明白高铁军收这么多酒干什么?
高大龙也不客气,捡最贵的往口袋里塞了两瓶,道:“你们买的,蒙谁啊,买这么多酒开酒馆啊!”站起来朝高红旗看去。
四个屋子都没有人,看来高铁军的老婆没骗他们,高铁军确确实实没回来。可高铁军先于他们出来,没回家又能去什么地方?高红旗朝桌子看了一眼,示意看看大印在不在抽屉里边。高大龙拉开三个抽屉,里边横七竖八的塞满了烟,清一色的‘大前门’,有整条的,更多是一盒一盒的。他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里边除了烟什么也没有,顺手往怀里塞了两条烟!
高铁军的老婆在那唠唠叨叨解释烟酒是自己买的,绝对不是别人送的。两人厌烦的出了门,走到巷口拐角,高大龙迫不及待的拆开一包战利品,点上一根,道:“印到底藏在什么地方?难道真如他老婆说的,吊在几八上?红旗,接下来去哪,不然在这等那王八蛋回来。”
他话音刚落,村外边传来一阵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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