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候,却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孙传庭等人一愣,不是说这片街坊里不许骑马吗?还没问出这个疑问,就看到那些聊天的书账房们都紧张了起来,先是散开,那前后位置似乎早就排定,每个人都把木箱放在地上,熟门熟路的翻腾出笔墨纸砚,手脚麻利的准备好了。
马蹄声在附近路口处停下,马上骑手翻身下马,快步跑了过来,他背着个皮口袋,每个人的眼神都盯在皮口袋上,一名精于的管事站在黑板之间,他正在等待那位骑手,骑手把皮口袋交到管事手上,管事拿着一个本,朝着皮口袋上看了看。
“……每次火漆都不一样,如果对不上,就不开口袋的……”齐五小声说道,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过来,很多好奇的看着场这一幕,也有人手里拿着纸笔,紧张的盯着眼前这一幕。
管事打开口袋,拿出里面几张写满了字的纸,在灯火下看了看,朗声念诵起来:“大米一石”
他每念一个,黑板下的小厮就拿着笔沾着白灰水在上面写一个,下面的管事账房们也快速的记录,外围不少人也在那里记。
“每三天就有快马从清江浦那边来,那边大宗货物的价钱都会过来,这边就会订出自己的价钱,盐货那边的价钱则是在扬州传过来的,有这个公道的价钱,周围的商户才会来这边买,大家也愿意来这边卖,公道放心啊”齐五在那里解释说道。
粮食、布匹、各项大宗杂货,都有价格被写在黑板上,只有铁器和煤炭以及木材的价钱,则是从里面递出来的,对这个齐五也有解释,这铁器和煤炭都是进爷夫人家的产业,至于这木材则是陈二爷家的买卖,这两项货物他们都能提供出大宗来。
等一切报完,那些记录的管事账房都是快速的收拾完毕,然后小跑着离开,外面还有人接着他们的木箱,想来是这边不能骑马,所以要跑的快些才好。
看完这些之后,外围那些记录的人立刻跑向黑板那边,记录黑板上的内容,然后也匆匆离开。
“莫要看这坐在那边和外面听着的没什么区别,能坐下听着记的几家,拿到价钱之后还要彼此商量,定下这徐州的价钱来,外面站着的就没这个资格了,整个徐州都按照这个价钱卖,要高要低都差不到那里去,小的没出去见识过,听说咱们徐州定下的价钱,河南、山东甚至北直隶南边几处都要按着做。”说到这个时候,齐五脸上颇有自豪的神情。
夜里的何家庄没有漆黑一片,家家户户门前反倒都挂起了灯笼,让各处街坊都通明一片,丝毫不影响行动,但比起天光未落的时候,街面上却多了些拿着刀棍的壮汉,三两结伴走在街头,警惕的看着街上的行人。
“咱们这夜间是不宵禁的,公爷,再向前走两条街,就是这里最好玩的地方了,吃喝玩乐,什么都能找到,特别这吃上头,有真鞑的烤羊,还用了南洋的香料,味道的确是好,汉井名酒在这里也可以管够喝,还有从山西和绍兴那边来的老酒,徐州地面上,还有扬州那边的,甚至还有河南山东的富贵人来这边住,公爷若是觉得夜里寂寞,小的暗地里也有关系,咱们这边虽然严禁,可也能找到大同和扬州的……”齐五笑着低声兜搭。
前面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丝竹声声,这边已经能听得到了,这一路上大家也知道了,这齐五是抓紧一切机会牵线搭桥,想着能不能在其赚点好处,不过看完黑板报价的那一幕之后,孙传庭却没什么兴趣继续看下去了,只是说道:“带我们去云山客栈就好。”
齐五也不生气,笑嘻嘻的领着众人拐出了这片区域,路过一个路口时候,能看到前面有一片空地,空地另一边却又是一片高大房屋,看着像是仓库模样,晚上黑漆漆的,只有几点灯火,给人阴森森的感觉,齐五说那边就是盐市所在,那里晚上是宵禁的,而且严禁灯火。
他们这一行人所走这一路上都很明亮,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大家忙碌了一天,此时都来放松休闲,孙传庭的家丁们兴冲冲的看着周围,连田先生也很是好奇,只有孙传庭自己闷头走着,那齐五的嘴倒是一直没有停下,没完没了说个不停,他这边也没心思听。
正走着,突然听到有节奏的声音响起,声音很闷,又很整齐,好像能震动心扉一般,孙传庭没来由的感觉到紧张,猛地抬头,他发现身边几个经验丰富的护卫也是同样的反应,各个脸上露出肃然神情,可看看前面带路的齐五,再看看路上谈笑不禁的路人,孙传庭又觉得奇怪,闷声问道:“这是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齐五下意识的反问了句,那声音依旧有节奏的响着,甚至更响了一点,孙传庭肃声说道:“就是这个”
说这话的时候,护卫们却分散了些,各自把孙传庭和田先生护住,有人手都摸到了刀柄上,做了上马作战的准备,一向表现伶俐的齐五这时候却有些愣怔,眨眨眼犯糊涂了,周围行人依旧各走各路,谈笑风生,孙传庭焦躁的刚要再说,那齐五双手一拍,恍然大悟的笑出声来,边笑边摇头说道:“小的知道是什么了,公爷想看看,跟小的来,快走几步就好。”
看到这齐五这个样,孙传庭也大概知道自己想错了,自己惊讶的可能是对方觉得司空见惯的东西,但也忍不住好奇,牵马跟着走出了街口。
这边已经出了何家庄的内圈范围,外面虽然也有灯火,但能看到停靠车马的空地和放置粗重大包货物的货场了,外围外圈这条路格外宽阔平整,可以三辆大车并排的,那有节奏的闷响越来越近了。
不用齐五指点,孙传庭一行人已经看到了声音的来源,原来是脚步声,一队人列队齐步行走的脚步声响,因为太过整齐划一,所以听着好像是一声声的闷响,一个横五竖二十的百人纵队,队伍里都是年轻人,穿着一样的粗布衣服,厚皮底的布鞋,每个人都打着绑腿,肩扛长矛,腰间佩短剑,就那么向前走去,为首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比长矛略短,像是宣花斧般的兵器,带着头盔,身上的铠甲不像是锁甲或者皮甲、棉甲之类,倒像是个铁桶扣在身上,队伍里还有大概十个披甲的,甲胄也都是这个模样,只不过他们拿的是长矛。
这队人就这么走了过来,还能听到为首那人嘴里喊着“……一二一……一二一……”
和昨天见到的徐州团练不同,这次过来的队伍年纪虽然差不多,甚至还要小一点,却没有那么紧绷着脸,在灯火映照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的神情,或许还有一点厌烦,就那么走了过来,他们没有刻意走的很整齐,但长久的训练和严酷的纪律却让他们自然而然的做到这一点,每日每天都是如此,早就是习惯了。
附近路人的谈笑都情不自禁的放低了声音,很多不常来或者刚到此处的人都好奇的看个新鲜,而这队伍里的每个人却目不斜视,根本懒得关注队伍之外的东西,这样的气质,却不该出现在这么年轻的人身上。
刚看到这队伍的时候,孙传庭屏住了呼吸,整个人呆立在那里,而他身边的几个家丁也都是安静,只有一人禁不住低呼了声,看着队伍向前,孙传庭只觉得有山一样的巨物压了过来,下意识的双腿发软,下意识的想要后退,踉跄了步,直接朝着后面跌坐,好在后面家丁反应不慢,直接伸手搀扶住。
等这百余人的队伍过去之后,周围才重新热闹起来,大家又都是恢复了正常,那齐五笑嘻嘻的回头,看到孙传庭差点跌坐的样,立时一愣,边上田先生脸色倒还正常,只是摆手解释说道:“我家公不小心绊了下,无妨。”
孙传庭深吸了口气,起身站定,伸手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方才片刻,他额头全是冷汗,背心也被汗水湿透。
“这难道就是赵进的家丁?”孙传庭开口问道,听起来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可熟悉的人却能听出来一丝惶然。
齐五盯着孙传庭看了眼,笑嘻嘻的点点头回答说道:“这就是进爷的家丁,每天都有几队在各处巡逻值守,天黑后回到营盘里。”
孙传庭看向那队人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却强笑着说道:“这位赵进倒是有趣,每天把手里最值钱的家底拿出来晃晃,就和日头好的时候晒箱底皮裘一般,也让人知道他的富贵。”
天气好的时候,北方有钱人家都把值钱的皮衣裘衣拿出来晾晒,有时候是防虫防霉,但也有借这个机会炫富的,时人笔记章颇多讥刺,说是一到天气好的时候,朱门前五颜色,值钱的毛皮锦缎之类琳琅满目,不为晾晒,只为炫耀家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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