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被撕开的官府文告,孔府那些仆役都目瞪口呆,许多人都下意识的回头看官差,官差们这个时候倒是整齐划一的动作,齐齐低头,只做什么都看不见。
“这就对了,我就说不要和咱们啰嗦,不然被上面知道了,又要怪罪咱们办事不利,全都留下来送回去不就是了。”一名青壮汉子笑着说道,几十名青壮汉子手持棍棒已经围了上来。
孔府众人这时候真正慌了,怎么官军官府都吓不住对方,难道是不见黄河不落泪?要知道孔府真说某处是反贼聚集,那官府官军真会来派人把这边杀个精光,对面说话也都是山东口音,难道他们不知道?怎么看起来还真是要动手,而且这官差,官差怎么向后退。
“各位,我们也是没办法,上司下令不得不来充个场面,真和我们没关系,你们随意,你们随意。”为的捕头满脸堆笑,边说边是后退,其他官差也都是陪着笑脸,全然不管目瞪口呆的孔府众人。
眼看着就要围住动手了,孔府众人才把目光转向马上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叹了口气,却是翻身下马,上前两步抱拳为礼,客气的说道:“诸位,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我这边的人不懂礼数,说话多有得罪,还请各位不要见怪,我们这就走,你们觉得如何?”
骑在马上的中年人身穿半旧的缎面长衫,浑身上下见不到什么金银玉器,却修饰的很整洁,而且不管闹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淡然从容的模样,和师家庄这些黝黑菜色相比,他的方正白皙的面孔很是显眼,上下结合起来,倒是有一股雍容贵气,在这个场面里格外的引人注目,孔府这帮人一直闹自己的,而师家庄这边的管事团练们倒一直在注意他
谁也没想到这看起来像是领的中年人如此客气谦卑,一下子就把面子落足,师家庄这边的管事团练等人都是愕然,而孔府那些人脸上居然有不屑神色。
不过话说到这般,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算是缓和了,孔府众人看着不忿不服,却没有人傻乎乎的继续去争执什么,那中年人又是抱拳致意,翻身上马,有人牵马,其他人跟随离开。
“这件事要尽快报道徐州去,你们去和那些官差聊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庄头沉声说道,下面几个人立刻答应。
而孔府那些人走得很快,大家低声怒骂,脚步却是不停,生怕走慢几步,被后面的人追上,方才出头那几个人更觉得丢了面子,不住的在那边念叨“这一定是反贼余孽,要尽快报会府里,请公爷文给巡抚那边,派兵剿灭这里,杀个精光”,还有人愤愤然的骂道:“这里的官差一定和这些流贼有勾结,到时候也要办了他们”。
念念叨叨不停,那位骑马的中年人却勒停坐骑,在马上温和说道:“你们先回去,我去运河边走走。”
几个家人头目彼此交换了下眼神,都是强忍不耐烦的表情,一人躬身说道:“九爷,这边兵荒马乱的,那庄子就是个强盗窝子,九爷您这么过去”
“无妨,这一路过来,地面上太平的很,我就和老张两个人过去,他们也不会做什么。”那中年人温和解释了句
他这么一说,孔府这些仆役头目立刻点头,很是怠慢的说了句:“九爷小心。”就自顾自的向着城池方向走去,没走多远队伍里就有声音飘过来,“外八院一个没名分的,还真把自己当个爷了”“小声些,听说这是公爷”
话音不大,但隔着这么远也依稀听到,可见那边也没怎么把这位九爷当回事,牵马的那位老张脸上露出愤怒神情,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帮杀才”
“和他们生气作甚,再说他们也没说错什么。”中年人笑着说道,边说边翻身下马,和那牵马的老张并肩而行。
就这么向来路走去,没多久就路过那师家庄,师家庄的庄丁看到之后都觉得纳闷,就这两个人还能于什么,不过被叫做九爷的孔家中年人笑着挥手,冲庄子那边打了个招呼,然后自顾自的向河边走去。
“你不用害怕,这伙人看着张狂,行事倒是有规矩的。”牵马的老张很是紧张,孔九笑着安慰几句。
师家庄距离运河很近,他们两个很快就来到了运河边上,不远处就是一个简易渡口,正有漕船在那里卸货,庄子里的庄丁扛着包袱进庄,也有守卫的人,看了眼孔九主仆后就不在理睬。
运河上漕船来来去去,显得热闹非凡,今年年初又是地震,又是于旱,可闻香教大乱之后天气却一下子变好,雨水丰沛,运河水量也是增多,船行更加容易,很多人都在讲,山东这边太苦,积累了太多的怨气,所以年年灾荒杀劫,这次闻香教大乱,就是把这些怨气泄了出来,劫数消散,年景自然变好了。
“那么大的灾荒,那么大的乱子,突然间就安宁了,你看这河上,哪里有半点乱过的样子,再过几个月,谁又会记得这场大乱。”孔九背手看着河上,悠然自在,此时天气已经炎热,站在河边,河面上有风吹来,让人舒服异常。
“九爷,这次拿不到庄子,回去交不了差事,只怕会有麻烦,现在公爷已经病重,几位少爷又对你盯得这么紧,这次。”那牵马老张依旧担忧的很。
感觉到老张的担心,孔九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轻松的说道:“要是别人都做成了我做不成,自然是个罪过,可大家都做不成,拿什么来怪我,你以为各处收地买田会很顺吗?”
“这运河边上的都是刁民,没准真是流贼余孽,别处那些没见识的乡下穷汉,怎么顶得住咱们府里的威风。”老张也有自己的说辞。
这位孔九爷哈哈的笑出声来,惹得那边正在搬运物资的庄丁都向这边看,这边笑完了才开口说道:“怎么可能,我和你讲,咱们府里这些人自大太久了,不知道山东的局面,自以为鲁王之下就是咱们家,只怕还有不少人觉得咱们孔府比鲁藩还要贵重,有这个心思在,且不说懒得打听外面,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以为意,心想这圣人传承,谁都要给几分脸面。”
老张拿下马鞍边上挂着的口袋,打开后放在地上,喂马吃料,跟着自家主人的话点点头,他在孔府当差日子久了,自然听过这样的言语,什么“咱们孔家两千年富贵,他朱家才二百年”之类的,不过这老张更知道衍圣公府在山东的势力,地方官员有时候还会和鲁藩相关顶一顶,号称是为民请命硬扛亲藩,可却没有和衍圣公府顶的,孔府想要什么,大家都会配合,儒家子弟自然要对儒家圣贤的后裔客气,在这老张想来,这次鲁藩覆灭,孔府各处出来收地买田,肯定是顺利无比,有官府的配合,谁敢不听。
差就差在自家主人在府里是冷灶,一向被人排挤的厉害,估计这次又被人下了个套,安排到最麻烦的地方,其他各处想来不会遇到这样的混账事。
这边虽然没有说话,可主仆相处久了,看到老张的神色孔九也就猜出来想什么,他继续笑着说道:“老张,咱们这一路算是好的,好歹上上下下都能全身而退,其他各处搞不好会有死伤,你说到时候咱们会不会有罪过?”
“什么?死伤?”听到这话,老张打了个激灵,在山东敢动衍圣公孔府的人,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这是要造反吗?
孔九看到老张的反应,却收了脸上的笑容,看着河面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都是这么想,衍圣公的名头亮出来,管他东南西北、山东河南直隶的,都要给面子服软,却没想到这世道早就变了,你们天天聚在一堆嚼舌头,就没有议论这次的大乱吗?”
“小的一向不去和他们掺合,再说了,他们总是讲些不着调的消息,什么这邪教教主能呼风唤雨,可徐州那边却有魔王在,两人在邹县斗法。”老张越说越多。
那孔九听得苦笑,摆摆手打断对方,开口说道:“你们的确是没议论什么,我问你,你记得三省交界处的孔家庄吧?”
“小的记得,那个冒了咱们孔府名义的庄头,三房的两位爷不是因为这个吃了家法吗?说是那庄子被徐州官府剿了?”老张开口说道。
“那孔老虎是被徐州的一个豪霸灭掉,这次山东的大乱也是被那徐州的豪霸平定,还有传闻,说是那鲁藩灭门也和这豪霸有关。”孔九笑着说道,眼里却没有一丝的笑意。
听到这些话,那老张瞪大了眼睛,嘴巴也是张开,等孔九说完好久,才猛地晃晃头,压低声音说道:“璋少爷,不是说这乱子是徐州参将立了大功,山东两位总兵平的吗?要要和璋少爷你这么讲,那岂不是要造反了?可也没见到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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