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举这边有徐氏兄弟,寿昌那边又有李沆吕蒙正,这门亲事自然很容易就敲定下来了。可这事顺利归顺利,却并不像高文举设想的那样,两边媒妁之言一定就算完事,由于涉及到了皇家,这礼节仪式上可就容不得半点马虎了。到了这时候,赵元佐早前说的那些简化流程之类的话统统都无效了,别看他是皇族,又是皇帝的哥哥,可皇家无私事,这些事也由不得他说了算,而赵元佐只要确定两人的婚事有戏,他也乐的不去凑热闹,省得闹心。
可一涉及到仪式,麻烦就来了,这些饱学之士千挑万选的找了个黄道吉日打算让高文举开始按步就班的照着来时,契丹小王子耶律文的国家级求婚流程启动了,于是,不可避免的,这事都被摆到了龙案前,交由皇帝来决断了。这时候,皇帝虽然已经向耶律文等契丹国来使出示了高文举的纳采书,可却也因此让人家找到了机会。既然你愿意接受高文举的求婚,就说明长公主是可以嫁人的。而这时候,高文举和殿下的订婚尚未完成,完全可以推掉嘛。怎么说耶律文都是一国皇亲,与长公主殿下可谓门当户对,他一个小小的商人,即便是中了状元,又如何能与皇族相提并论?
这一下,闹的大宋君臣都有些挂不住了,若是太宗时期,契丹人若是敢如此嚣张,恐怕早被轰出去了,既使太宗两度北伐失利,却始终保持着在战略上的优势。可现在不同了,这几年,先是蜀地大乱,荆湖遇灾,国内搞的一片惨淡,西北之地李继迁又频频作乱,搞得边境一带处处狼烟,大宋现如今的国力与人家相比,实在是有些底气不足哇。现在被人家找了这么大个借口上门来搞事,大伙全都郁闷了。
就在争执不下之际,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个主意,说是既然长公主只有一个,而求婚的又来了两位,两人又都是一时瑜亮,那就不妨让两位作个比较,谁胜出了便许了谁做驸马,公里公道不偏不向,哪个优秀就选哪个做驸马,输了可就没怨言了吧。要是高文举在场,能给那出主意的人吐一脸唾沫,什么玩意这不是拿寿昌当彩头么?可如今这时代,女人地位实在不咋的,就算生在皇家也改变不了这个公认的价值观,只看看所有人都觉得此计大妙便明白了。
当消息传到高文举这里时,白布衣正在和柳三变下棋,旁边还站着谢玉英和孙云仙,前来送诏书的小喜子再次见识到了高状元的风姿。
由于事先得了皇帝的吩咐,小喜子也并没有按正经的宣旨过程来张扬,只是自己带了个护卫,一道悄悄的就来见高文举了。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接到诏书问明情况的高文举非但没有丝毫觉得皇帝如此开恩而感激,反而当场翻了脸,一把将那装裱的十分华贵的诏书撕了个粉碎,口中连声唾骂,懦夫、无耻、愚蠢等等恶毒的用语接二连三的从他嘴里冒出来。小喜子吓一跳,还以为这位是魔怔了,也不知道好好的这是冲谁火呢。等到后来居然听到什么扶不起的阿斗,简直是古往今来头号昏君的话传到耳中时,这才恍然大悟,同时又吓的浑身直哆嗦,老天爷呀这是在谤君呀
这不是要了命了嘛自己好不容易得了长公主垂青,进了内苑当差,今天这还是长公主亲口替自己讨来的皇差,自己可是第一回办呀,却怎么偏偏就碰上了这么个二百五呢。你就算有意见,好歹也等咱家背过身离开了再骂也不迟啊,你这不是要为难死我这小人物吗?就算想帮你遮掩,可身边还有个带刀护卫沈青大人呢,人家,那可是官家最贴身的人儿了,这事,你让我怎么帮你遮掩?
小喜子心里如何遮掩的打算根本来不及考虑,因为眼前更要命的是,这位新科状元郎貌似飚了,涨着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喊人了,小喜子吓一跳,还以为这是要拿自己出气了,连忙手舞足蹈的解释:“高大人息怒奴婢只是来跑腿传话的,不关奴婢的事呀”
谢玉英和孙云仙从来没见过高文举如此失态,上次和李惟熙动手时虽然看着挺可怕,可整个过程中他都是极有理智的,所有的进程也算是尽在掌握之中。可今天怎么就有些失心疯的迹象呢?她俩是女流之辈,虽然害怕,却也只能将希望放在白布衣和柳三变身上。
柳三变也是头回见高文举疯,他本是书生,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还是白布衣有及胆气,大喝了一声才算将高文举那有些失控的身形禁住,而这时候,高十一和许猛已经带了几十人进了小院候命了。
白布衣大声喝道:“你的什么疯?”
高文举涨红着脸,一把推开离自己最近的小喜子,大声喊道:“十一、猛子抄家伙老子要劈了那帮契丹杂碎”
小喜子露出一个十分为难的表情向身后那位带刀护卫看去,今天这事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了,自己如何且不论,这事,要怎么向官家解释才好呀,这爷爷一个照面就把诏书给撕了,这也不算什么,毕竟诏书只是个传话的玩意,事后还在不在也没人计较,可他如此大声的辱骂君上,要想瞒过官家,何其难也?至少得问人家这位沈大人同不同意吧。可让小喜子意外的是,这位他印象中除了官家,别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三品带刀护卫沈青沈大人,此时此刻居然一脸的事不关己,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些看在眼里一般,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这是怎么回事?换了别个,莫说如此大不敬的话了,就是撕诏了,他早就应该出手了,怎么也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如果小喜子重阳节那天也伴驾去过园林就不会有这疑问了,因为沈青那天也在现场,而且离皇帝很近。
白布衣眼看着高文举已经暴走了,连忙跳出去将他扯住:“你疯了?人家公里公道的与你约斗,是输是赢都来得光明正大,你这是抽的什么风?”
高文举心里这时也冷静的下来,怒火却依旧没有平息。他这时候也明白了如今的价值观和世界观都决定了所有人的看法。大伙全都认定了他能赢得这场比斗,因此才如此放心的让他去和耶律文比拼,只要他赢了,寿昌嫁给他正好名正言顺。至于说输,估计根本没人去想,就算真的输了,那也只是他高文举个人丢脸,大宋的颜面却不会受到丝毫损伤。可所有的这一切,偏偏没有任何人考虑到寿昌自己的处境和想法。完全都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件物事,她有什么想法自然也都被大家默契的过滤掉了。
别人能接受,不代表高文举就能接受。他方才暴走的原因,就是因为感觉到这种法子已经严重的损害了寿昌的尊严,而寿昌又是他的女朋友,伤害她就等于伤害他自己,甚至更严重。直到白布衣喊了几次,高文举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好像有些过头了。这年头,谁会在意一个女人的立场和想法?估计连寿昌自己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默认这种处理手法。
长叹了一声,高文举丧气的挥手解散了十一和猛子他们,拉着脸看也不看沈青和小喜子,就那么回了房间。小喜子为难的看了半天,他以前总听宫里那些头面人物讲到出去宣旨时的威风劲,说人家见了自己如何如何巴结,接旨的时候如何如何恭敬,临走的时候如何如何小心,因此对于能出来宣旨多少都有些期待,甚至今天长公主力主自己出门来宣旨时还生出了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来,感觉长公主的确是自己的伯乐。可现在,他恨不得自己根本没进小佛堂。至少不应该跑来抖这威风。这叫什么事呀,先是官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这位爷大礼参拜,好,本来就惹不起,不拜就不拜吧。可常礼总得有吧?这礼怎么样不知道,气倒吃了一肚子,还差点吓出尿来以后谁再敢在咱家面前说宣旨有多威风,看咱家不吐到他脸上换了你来高大爷这儿试试
好在,小喜子正在左右为难怎么脱身的时候,高文举回过了神,也觉得不应该对人家一个小黄门飚,努力的挤出了个笑脸,可这笑脸看的小喜子差点打起摆子来,两腿一软,就要给他下跪。这等宣旨太监给接旨官员下跪的荒谬事就这么生了,而且还当了一个带刀护卫的面。这要是传了出去,不知道得让人怎么吃惊呢。
高文举见吓着了人家,连忙吩咐谢玉英上前扶了一把,为了表示抱歉又给小喜子送了几面小镜子让他拿回去送人,算是个玩意。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小喜子胆战心惊的接过那本来能让他欣喜欲狂的极品桃花镜,看着谢玉英又将一包至少几十枚金币就那么放进自己的袖袋,晕的都快找不着北了。果然是风险高,收益也高啊。这位爷脾气吓死人,送的东西也能吓死人。同时,他也看到了白布衣将一把样式很漂亮的连鞘短刀递到了沈大人手中,心里多少有些轻松,这样起码回去的路上和沈大人商量起来也好说话些。
高文举看着小喜子要出门了,冷冷的说了一句:“喜公公慢走,回去捎个话给那昏……给陛下。就说这场比斗我接下了。不过有句话我要说明白了,我与耶律文的比斗完全是我看他不爽,和长公主没有丝毫关系无论输赢,公主都只能嫁给我”
小喜子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呐,又被提到了嗓子眼,这话叫人怎么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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