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苏俄应该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以您的看法,谁是苏联现在的二号人物?”
众人围着炉火取暖时,林恩以德语小声向身旁的芬兰盟友发问。这个中年人乱糟糟的头发上扣着一顶滑稽的毡帽,靠着破旧房屋内的木头柱子呈蜷缩状,看起来很逊,但从他的神情、脸色以及说话时的声音里,林恩判断这只是他故意示人以弱的手法,比起芬特里格的快速化妆技巧还是要更加惟妙惟肖的。
芬兰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拐弯抹角地阐述道:“约瑟夫.斯大林是个强横的读才者,他的年纪虽然稍稍有点儿大,但雄心却未曾衰减。经过了几次清洗,这个国家活着的人表面上莫不对他毕恭毕敬,期盼着在他离世之前能够平平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再去想更进一步的事情。”
一路上和弗朗茨多有交谈,却总觉得没有关键姓的收获,听了这一席话,林恩忽然想到,贝利亚也好、曰丹诺夫也罢,苏联政坛的复杂姓并不是自己这种擅长正面战斗与侧面特战之人能够读透的。古往今来,历史已经一次次证明,当一个威望无人能及的领袖暴毙之后,那些被寄予厚望乃至看起来顺理成章的继承者却没能最终走向王座,反倒是一些格外有心机且胆大妄为的家伙左右了政局甚至主导了历史的走向。
“大叔,今天有听到什么消息么?”佩特忍不住问道,“您这里应该有收音机或者电台之类吧?”
这位长期潜伏在苏联的芬兰人表情平静地反问:“你看我这里像是有这种高档设备的地方吗?”
尽管光线微弱,但环顾四周,人们很容易数清这间老旧房屋里的家什,它看起来确实与现代一词毫无瓜葛。
林恩没有阻止,佩特也不放弃,他追问道:“我们只是在这里临时落脚,不会耽搁您很久,更不会影响您的工作。咱们两家既然是亲密的盟友,你帮助我们,我们也竭尽全力帮助你们,干嘛要遮遮掩掩呢?”
“一码归一码。”这瘸腿的中年人不温不火地回答说,“你们不愿向我透露行动的内幕,我也不会强求,反过来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
这口气听起来有些介怀,林恩想了想,低声道:“我们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干掉约瑟夫.斯大林。”
芬兰人哈哈一笑,暗弱的环境中,他无法通过林恩的表情进行推敲判断,可他看来还是相信了,并且用脚点着佩特说:“小子,你到屋后去,用梯子爬上屋顶,将贴着屋檐的铁丝架撑起来。”
对着公报私仇的要求,佩特并没有表现出反感和抵触,他像是早有预料的呵呵一笑,拍拍屁股准备出门。好心的弗朗茨连忙将外套脱下来给他,要知道这会儿室外的气温至少已经降到零下25度左右了,基本上是泼水成冰的程度。
这时候,老牌的芬兰间谍不依不挠地说:“小子,撑好铁丝架别急着进来,找个阴暗的角落盯着,指不定苏军的巡逻队晚上还出来活动。”
“您真是太细心了。”林恩有意用了口气清淡的反语。
芬兰人毫不客气地冷笑:“不细心还能在苏联人眼皮底下活到现在?”
佩特出门之后,这瘸腿中年人才不慌不忙地挪动位置。他一拐一拐地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一个破旧的三角柜,里面像是用来存放碗筷等杂物的。
“不帮帮我这个可怜的残疾人?”
若是不说这话,林恩还觉得他确实身残志坚,如此幽默诙谐自是不需要外人同情怜悯的。弗朗茨虽然不是肌肉发达的运动型,仍是快林恩一步起身走到墙角。两人合力搬动三角柜,但弗朗茨那边显然没有算好力度和角度,以致于三角柜发生倾斜,里面的金属餐具索索地晃动。
“看你这笨手笨脚的!”芬兰人很不满意地嘀咕道。
若是光线明亮一些,林恩觉得自己应该会看到弗朗茨涨红了脸。每个人有所擅长也有所不擅,作为一名从正规军事院校毕业的德国青年,弗朗茨身上带有一种德国式的自尊心和优越感,从他手工绘制的作战地图上就能够看出这点。
将三角柜挪开两步的距离,芬兰人凑近墙角以手抠出砖块,不多会儿,一个正好容纳普通成年人的黑洞出现在了墙角。停车之前,林恩透过汽车的灯光粗略观察了一下这栋老旧的房屋,它孤零零地矗立在村庄边缘,单薄的墙体似乎没有构造内层空间的余地,但如此费尽总不至于直接钻到屋子外面去。带着这样的好奇,林恩跟在弗朗茨后面钻进洞去,以爬行动物的姿态顺着一条倾斜向下的坑道前移了四五米,感觉这里面仍是冷冰冰的,而且空气中感觉不到有气流涌动。忽然间,前面亮起了淡黄色的光,但没有看到火苗的跳跃以及随之产生的影动。等眼睛适应了新的光照环境,林恩环顾周围,这里只是一个地窖式的洞穴,占地约有10平方米。除了有两台发类似发报机的仪器,这里跟上面的屋子几乎一样的简陋,甚至还像是牛圈一样在地上铺了很多麦秆干草。
“你们如果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以使用左边这台机器试着接收讯号,但天亮前屋顶的天线架子必须收起。右边这台是你们德国制造的解码器,在战争结束前两年还能破译一些苏军电码,但后来他们更换了更为高级的密码系统,这家伙就基本上形同废铁了。”芬兰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电筒塞给弗朗茨,自己准备顺着坑道爬回屋子里。
有了电筒,弗朗茨好奇地凑到两台无线电设备前观察,他很快感叹道:“居然都是我们制造的,而且是战争后期的新装备,太棒了!噢对了,长官,佩特是我们的机电专家,他曾参加过专门的无电线培训,只要能搞到一些基本的电气元件,他就能够组装出一台发报机来。”
这听起来就像是国产电视剧一样神奇,但自己在无电线方面的技能终究有限,贸然下结论便也和那些粗鄙之人混为一谈了。于是,他对弗朗茨说:“我去换他下来吧!”
“不,还是我去吧!”弗朗茨坚决的态度显然是在顾虑林恩的特殊身份,这时候,屁股刚刚消失在坑道里的芬兰人用德语说:“我去叫那小子就可以了,这么冷的天气,苏军巡逻队出来的几率跟我们被流星砸到的几率差不多。”
林恩哑然,没想到这老牌间谍玩的是一出恶作剧,也不知他是一个人寂寞太久了,还是因为佩特那种不太恭敬的态度而小小地教训一把。
几分钟之后,佩特果然沿着坑道钻了进来,头上身上都是细碎的冰屑,要真是让他在外面呆上半宿,就算熬得住也够呛的。在这有限的地下空间里,三个身材普通的成年人根本直不起身子,但对于这种秘密开挖的隐蔽工事也实在没办法苛求条件。
顺手摆弄了几下,佩特将左边这部无线电设备打开,紧接着又调试了一下,能够顺利接收到外界的无线电台通讯。将耳机交给弗朗茨,他接下来又对着右边的设备忙碌起来。林恩在一旁拿着手电筒,全然不去担心自己这三个人会被头次谋面的芬兰人阴一把狠的,而芬兰间谍也确实没有干出这样落井下石的事情来。
不到十分钟,佩特面带笑容地拍了拍手:“好了,调试完成!”
在这之前,林恩一直将这个少言寡语的青年当成可有可无的角色,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物尽所用、人尽其才的道理。
弗朗茨主动让出了位置,接下来就见佩特一个人同时艹纵两台设备,两只手各调一边,运作时看着颇为忙碌。林恩满心期待地等着好消息,时间在这样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渐渐的,林恩和弗朗茨都挪到那堆麦秆干草上,坐下来觉得松松软软还挺舒服,至少比屋子里的板凳好多了。环顾这个地窖式的人工洞穴,看来挖设之初就考虑到了藏人的需要,正常情况下这里挤上十几二十个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当林恩昏昏沉沉几欲睡去,佩特摘下耳机说:“长官,苏联军方更新的密码系统……我们这台设备实在没有办法破译,尝试了几种办法还是不行,但……这个时候他们的密码通讯很活跃,反常的活跃!”
一切皆在情理之中,林恩并没有将遗憾说出口,而是心平气和地说:“密码通讯不行就监听明码的民用频道吧!看看能否从中截获一些有用的信息,实在不行,把它当成收音机用便是!”
“这个点哪还有什么电台节目啊!”
弗朗茨这一句本来只是调侃,佩特似乎把它当成了嘲弄,因而表情严肃地重新戴上耳机。随后的两三个小时里,他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设备旁边,不停地用双手调整两边的旋钮,但在这多数人都已经入眠的后半夜,民用频率基本上是休止的,空气中活跃的都是那些经过加密的电码,即便用上“避难所”基地最先进的无线电破译设施也未必有把握将其破译。这时候林恩不免有些懊悔,早知如此,在捕获马特索夫时就应该利用这个冤大头尝试搞一份苏军最新的密码本来。就算自己用不着,拿到老美那边也一定能够买个好价钱,顺便在美苏之间再狠狠挑唆一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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