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这回的确是好意,你若是不爱听,训斥一番也就是了,却何必动手呢?”云风篁看着面前眉目如画肤光胜雪的嗣女,叹气,“而且还将他打的一瘸一瘸回去中宫,你们母后若是知道了,岂能不心疼?”
其实打就打了,三皇子又不是云风篁养大的,她还怀疑这三皇子不是省油的灯,自然不心疼。
关键是昭庆这事儿做的也太愚蠢了点。
面对三皇子善意,至少看起来是善意的提醒,不但不感谢,反而直接动手,打伤了对方的腿,还跟伴读一起嘲笑着对方落寞的、一瘸一瘸的、弱小无助的离开……云风篁都不用打听,猜也能猜到如今六宫对于此事的风评。
至少大部分人,肯定是同情三皇子,厌恶昭庆的。
也就是三皇子身世特别,不然就算淳嘉知道了,多半也会觉得昭庆太不懂事了。
那么问题来了,昭庆今年也才六岁,这么点大的孩子,你要求她面面俱到未免强人所难。
所以昭庆的蛮横霸道,谁背锅?
那只能是云风篁这个嗣母。
故此,就算她如今心思都放在了如何为亲生骨肉谋划上面,也不得不拨冗给昭庆提点一番,免得往后这女儿非但不能成为自己手里的筹码,反而会拖累她甚至晋王。
此刻看着昭庆不服气的样子,她耐着性-子分析,“你们母后虽然奈何不了你,可是满宫的人也不是不长眼睛,一次两次还能说你性-子急,次数多了之后,里里外外岂能有什么好话?到时候,连带母妃都要被人议论,你难道忍心别人背后骂母妃教女无方吗?”
昭庆嘟起嘴,闷闷不乐道:“不忍心……谁敢这么说母妃,儿臣才不要放过他!”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哪我的儿!”云风篁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柔声说道,“你进学也有这些日子了,母妃也该教你些……嗯,跟兄弟姊妹相处的技巧了!”
她不动声色的传授了一番自己幼年时候跟诸姐妹斗法的心得,看着昭庆若有所思,叹着气,“你去好好想想吧!”
等昭庆退下,贵妃脸色就阴沉下来,问陈兢:“三皇子平素就这么关心兄姐么?”
“……算是吧。”陈兢迟疑道,“三皇子好像因为不得陛下喜爱,平素就很奉承着其他皇嗣。”
他是知道贵妃对于三皇子的怀疑的,此刻也有点疑心这回的事情不是偶然,是三皇子专门踩着昭庆立小可怜人设,“秦王殿下跟昭庆公主殿下素来得陛下喜爱,三皇子对两位殿下,所以一向格外敬畏些。”
云风篁捏着额角,淡淡说道:“本宫不管他是什么用意,总之,今时不同往日,本宫跟前的人,不能再做那种仗势欺人,全没道理的事情了,明白吗?”
陈兢当然明白,重点在于“全没道理”,贵妃不是让他们从此当缩头乌龟,只是找事也好找茬也罢,须得有理有据。
而不是依靠帝宠,蛮横碾压。
“还有个事儿。”陈兢沉吟了下,又说道,“本来打算观察几日再禀告娘娘的,但今儿个既然提起来,奴婢就提前说了,还请娘娘息怒才是:娘娘还记得伊西王子吗?”
云风篁皱眉问:“这王子又怎么了?”
“……他近来很是注意公主殿下。”陈兢小心翼翼道,“之前公主殿下偶尔提了句不知道宫外是什么样子,他就立刻带了好些小玩意进来,专门献给公主殿下。”
单纯如此也不算什么,权当他讨好皇女了,关键是,“后来二皇女看到,就说自己也想好,结果伊西王子就跟没听见一样,这……”
“昭庆才多大,蛮夷果然就是蛮夷,毫无廉耻!”云风篁冷笑了一声,都懒得生气,淡淡吩咐,“本宫记得,如今学堂那边,年长的除了伊西就是永春侯了?派个人给永春侯说声,下次他们骑射课,让这伊西抬出去,躺个一年半载的吧。”
昭庆她可是要留着往后为十五笼络重臣的!
伊西算什么东西!
也敢觊觎?
不过云风篁知道,别说这事儿她不可能同意,就是淳嘉也不可能答应的。
所以只是伊西打昭庆主意,她给个教训也就是了。
只是……
这次是年长的伊西不自量力的看上昭庆也还罢了,这女儿一晃眼也有六岁,再过个三五年的,也到了可以寻思婚事的时候了。到时候,万一还是这娇纵任性的性-子,且自己看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那……
想到那种可能,云风篁就是皱眉,道:“回头陛下过来,提醒下本宫……本宫须得同陛下说说,明年起,该让皇女跟皇子们分开进学了!”
正好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是现成的理由。
“娘娘,那女学却找谁来教导呢?”陈兢答应着,又请示。
“女学的话……”云风篁想了想,心头一动,说道,“寒门微户的女子,往往字都不认识,又谈什么规矩礼仪呢?若说教导皇女们,必然还是要从高门大户里去寻觅那些贤良淑德的闺阁中人才是。这样,你将帝京上下高门之中的妇人与才女,都记录下来,容本宫好好想想。”
她这里交代事情,琢磨着要不要从后院入手暗中扩张羽翼时,前朝淳嘉正有些尴尬的同邓澄斋提起其婚事。
邓澄斋起初还受宠若惊,觉得天子果然还是很重视自己的。
但听说皇帝想给他推荐谢猛做妻子时,就……
倒不是说不喜欢谢猛,毕竟他至今还没见过人呢,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关键是,他只是寻思着要提高对贵妃的重视程度,压根没想过跟贵妃做亲啊!
原因很简单,因为十五皇子。
邓澄斋也是怀疑云风篁会觊觎储君之位的人之一,应该说,满朝文武没有不这么怀疑的……
他只是察觉到皇帝对这位贵妃的用心比外界以为的还要深刻,故此有些想沾光的打算,却从来不打算站队贵妃好不好?!
“陛下,谢小姐既然是贵妃娘娘的嫡亲侄女儿,还是在宫里长大的,想必性情为人都是极好的。”邓澄斋此刻就委婉推辞道,“只是……恕臣斗胆,臣少年时候为陛下伴读,论着辈分,是不是与谢小姐……有着差距?”
淳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说天家婚娶乱了辈分是常事,但如邓澄斋所言,他跟邓澄斋年岁仿佛,算是一起成长过来的,那谢猛却是在贵妃入宫之后次年才因为贵妃子嗣缘分的问题被送进宫闱,养在贵妃膝下。
皇帝看谢猛,也是看晚辈的态度。
现在将他们凑作一对,怎么想怎么觉得辈分有问题。
要知道,谢猛的亲姑姑云风篁,比淳嘉还小了快十岁的……
但没办法,他都答应了贵妃了,摆平邓澄斋再艰难,也没有摆平贵妃难是吧?
此刻就含糊道:“虽然如此,但你与贵妃这侄女儿并非亲眷,辈分什么的,也没什么好提的。就算年纪差距大了点,但古往今来,老夫少妻的事儿多了去了。再说爱卿风华正茂,也算不得老。贵妃说了,她看中你品行端方,是个君子,就算年纪长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她那侄女儿有些天真烂漫,很是需要一位稳重的丈夫教导。”
邓澄斋沉默了一下,自动将“天真烂漫”、“需要稳重的丈夫”理解成性格娇纵任性,没两把刷子根本镇不住,忍不住想叹气:他这是自己找事儿么?
本来忽然生出婚娶的念头,就是为了有个妻子方便日后出入宫闱,从中转圜。
结果现在好了,直接被贵妃给惦记上,将宫廷长大的侄女给塞过来!
如今往后只要贵妃在位,他这小妻子出入宫闱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考虑云风篁的为人跟手腕,这侄女就算不如姑姑,大体上也不会太差劲。
总体来说,其实还是比较符合邓澄斋的要求的:出身不算太高,背后没有高门大户庙堂巨擘的牵掣,不至于让皇帝忌惮跟厌烦,但本身才貌双全,能够为他撑起后宅,且斡旋贵妇宫廷之间……寻常人家真的栽培不出这样的女孩子。
要是贵妃无子,或者不起那些不该起的念头。
邓澄斋绝对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但现在……
他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臣……私下里脾性不算好,却怕冲撞了谢小姐?”
“……这也没有什么。”淳嘉看出他的抗拒,君臣毕竟相处多年,他也有点内疚,倒没生气,只是坚持劝道,“朕看那女孩子,性-子,嗯,比贵妃却是要温驯许多的。就算年纪小,想必也能包容你?”
皇帝心道,实在不行,反正谢猛又不是立刻出阁,还要继续养两年的。
趁这功夫让贵妃往温驯懂事教导就成。
这也不算自己糊弄近臣了。
“可这未免太过委屈谢小姐了。”邓澄斋看天子这意思,是非将人塞给自己不可了,就很无奈,委婉提醒道,“而且臣前番拒绝顾氏那边推荐的一位小姐时,曾言不喜娇养之女,这……听闻陛下与贵妃娘娘,对养在绚晴宫的三位谢小姐,素来宠爱。但陛下知道的,臣家中遭逢变故之后,虽然侥幸长成,却颇为凋敝。臣妻进门后,必然要担当起诸般事物。这……娇养大的女子,恐怕力有不逮?”
您还想不想立嫡子了啊!
这眼接骨上,昭武伯奉诏归来却还没抵达,您将贵妃亲侄女许给臣,万一被认为给予十五皇子竞争储君之位的信号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