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此话当真?”
周泰俾倪的瞧了我一眼,看到我身旁的马矟,有些惊异:“小子,居然使得动矟,看不出还些力气,走,我们到岸上打去。”
周泰边说着边脱去绕襟上衣,露出一身久经锤炼的精壮肌肉,在那**的胸膛上,一道道凝结的伤疤清晰可见。
众人依言将船靠上岸边,正好临着河边有一块开阔地,**与士卒自动的分成两股,站在我与周泰身后,与那边**的自信满满相比,我身后的士卒则个个神色灰暗、没精打采,对于我与周泰的这一战,他们比我更没有信心。
我打起精神,挺戟在手,道:“如此领教了!”
说罢,我双脚猛地一蹬,长身跃起,霍然变成向前猛冲的姿势。同时手中短戟迎势前刺,精光四射的戟尖如神迹般闪烁出耀目的光华,劲刺向周泰的腹部,仿佛彩霞边的云朵轻盈而迅捷。
短戟的战法以割、刺为主,其中割主要是伤敌,刺则为毙敌。这一式乃是我在平日里对阵撕杀时悟出的杀招,我知道今日一战,对手强过我太多,若有丝毫的迟延犹豫,恐支撑不过三合,所以我必须抢下先机,才能有所胜算。
周泰一声冷笑,提斧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待戟近身前,只抬起左手斧一挡,斧口便生生的将戟身荡开,与斧锋接触的短戟上传来一股强劲的冲击力,使我差一点要弃了短戟。
“也吃我一招!”未等我回过神来,周泰的右手斧如开天辟地般地劈了过来,刚猛的斧劲一下子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过来,转瞬之间就将我全身要害笼罩其中,眼见着避之不及,我急中生智一个倒地打滚,斧风从我的脸颊上扫过,一阵**辣的刺痛。
在我身后的士卒本来还对我抱一点希望,但在这第一合较量后,都不禁摇头叹息,方才这一攻一守高下立判,除非发生奇迹,否则我绝不可能撑过后面的两个回合。
“再来!”周泰杀得性起,跨前一步,右手大斧车轮般一转,虎虎的斧风竟将地上的枯叶卷起,随着斧锋向我拦腰斩了过来,这一斧要是落实了,我将被生生的斩成两段,同时,在第一合摸清我的底细后,周泰的左手斧没有再取守势,一招力劈华山迎面向我直砍下来。
这第二合,周泰右手斧切断我左右腾挪的线路,左手斧防止我再使“懒驴打滚”闪躲,无论我如何应变,也不可能同时闪过这两记杀招。
唯有硬接一招了!我咬了咬牙,矮身躲过劲力更大的右手斧,奋力架短戟接下周泰直劈下的这一斧。“铛——。”在这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声中,我的双手一阵发麻,随即便感到虎口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不好,被震破虎口了!”
这时,周泰的右手斧又一个急转,飞旋着削向我的左肩,而左手斧则牢牢的压住我的短戟,使我不能动弹,若是被周泰这一斧削中,左臂就没有了,我一声闷哼,张嘴一口咬破舌尖,借着这一阵疼痛的刺激,将身体朝另一侧一扭,斧势险险的从我左肩掠过,虽然避开了肩骨要害,但强劲的斧锋还是将我的左臂削去一大块,鲜血刹时奔涌而出。
“降与不降?”周泰大喝道。
我紧咬嘴唇,道:“死也不降。”
“好小子,我看下一合你如何撑得过去!”周泰仰天狂笑着,提斧准备又一斧劈下。
我趁着周泰得意松懈的机会,鼓起最后的余力,拧神蓄势将短戟向周泰掷了过去,短戟立即化作一道洞穿天地的厉芒直射向周泰,由于两人相隔太近,待周泰惊觉时,戟尖已到了面前。在旁观战的众贼见周泰遇险,禁不住叫喊起来。
戟的用法,除了常规割与刺外,投掷伤敌是最厉害的一招,昔日荆柯献图刺秦王,在最后受创倒地时,奋起向嬴政投掷的虽然是短匕,但效用和短戟却是相差无多,同时,由于短戟一般用于近身格斗中,敌我双方的距离很近,这个时候一方突然出奇不意将戟掷出,对方往往来不及反应。
不过,这一掷虽然厉害,但也有很大的漏洞,就是万一对方躲闪过去,那投掷一方将面临赤手空拳对敌的不利局面。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掷戟是不可随便用的。而我现在,无疑是已经到了存亡的关健时刻,虎口震裂短戟就是再拿在手中,也无甚用处,这一掷正是时候。
周泰见再回斧救援已然不及,脸色一下刹白,盯着戟尖的目光也锐利起来,只见他的身躯猛得顺势向后一躺,一个象极了马上“铁板桥”的姿式仰天倒下,戟尖刚好从他的鼻子上方险险擦过。
若是等到周泰站起攻击,我就只能束手待擒了,此刻我再也管不了其它,不等周泰站起,揉身而上,一把抱住周泰,用右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周泰完全没有想到我居然会不顾一切的扑上来,这一种近身肉博的战法可说近似无赖,使得他手中空有利斧却毫无用处,相反的倒成了拖累。
周泰连忙用力挣扎,不停地用斧柄朝我猛刺,想把我赶开。而我则是奋力紧紧的收紧胳膊,和他一起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旁边的众贼没有料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也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刀枪剑戟都递不出去,怕伤到周泰,只能围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团团乱转。
在这样的僵持中,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去,在我的感觉中,仿佛已经过了很漫长很漫长的时光,我的身上已经被周泰的斧柄连插了数下,肋下原本扎紧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长流,而我刚劲的右臂也让周泰感到了窒息的绝望。
靠着岸边的这条河叫西风塘,它的两头连通着一个大湖和一条入海的大江,深秋的芦苇夹带着片片金黄,如凌空飞舞的蝶花漫卷空中,清澈见底的河面上更有渔舟唱晚,这本是绝美的一道风景,却无端被岸边一群围观的人大刹了风景。
而在这一群人中间,我与周泰象两个街头打架的无赖,在相互撕扯扭打中,所有华丽的招式、美妙的攻击都失去了作用,我用我的牙齿、肩臂、额角、膝盖死死的顶住周泰,同时我右臂的强扼象一把铁钳,死死的卡住周泰的咽喉。
渐渐的,周泰已经无力握住斧头,只能用手疯狂地捶打着我。我只感到自己的十八根肋骨好像都已经被打断了,剧痛几乎让我昏厥过去。但我只能拼命地咬牙挺住,不断地收紧胳膊,不让周泰有丝毫喘息的空隙。
也许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我的手就可以触摸到胜利的果实了。
……
突然,周泰猛然一声如雷般大喝,高大的身躯强劲的朝我这边一靠,将已无余力的我翻压在身下,然后弃斧挥拳,一记快如迅雷的重拳直取我的软胁。
“啊——。”我惨叫出声,面前顿时幻化出满天的星斗飞舞,只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钳制的右臂也跟着垂了下来。
周泰竟还有力量反击,难道说我先前的感觉都是假象?我强忍着剧痛想站起来,可是胳膊却使不上半点劲来。
“不错,我不示弱如何能够赢你!”周泰仿佛已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看着我道。
“杀了他,杀了他!”群贼见首领获得了胜利,大声呐喊着鼓噪,同时,有几个抢着想立功的更是扑过来将我摁倒在地。
周泰却阴着脸,一语不发的捡起地上的双斧,然后头也不回的说道:“放了他。”
“可是大哥,这小子——。”一个**没听明白。
“我说放了他。”周泰虎目圆瞪,一付要吃人的样子。见老大发火,这几个碰了一鼻子灰的家伙连忙放开了我,其它在旁帮腔叫喊的见事情有点不对劲,欢呼声也弱了下来。
一次——。
二次——。
三次——。
……
我一次次的挣扎着,终于让自已重新站了起来,只是左胁处的疼痛象针扎一般,估计胁骨已断了好几根,我真想躺倒在地上再也不想爬起来,可是,我不能,我虽然输了这场比试,但我绝不能输掉自已的尊严。
周泰拾起他的双斧,看我的眼神从冰冷到温热,当我最后抬起头时,我从他那张粗旷无比的脸上,竟看到了一抹赞许的微笑,就连那些围观的群贼的眼神也充满了敬意。
“我输了,要杀要剐听你们发落。”我道。
周泰盯着我,缓缓说道:“你没输,是我输了,你可以走了。”
“大哥——。”后面的群贼见到此话,不禁出声抗议,若是就这样放了我,传扬出去虎胆周泰败给了一个小卒,实在是有损周泰的威名。
“住嘴!”周泰厉声喝道。
“我与你约定三合定胜负,你与我这一战早已超过了三合多多,所以,是我败了。”我听出来,周泰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尤有万般的不甘心。
我道:“你若不服,我们再来打过。”
周泰一怔,料不到我会说出这句话来,他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果然是条宁折不弯的英雄好汉,可惜要是再打的话,你不可能再有半分机会。”
我知道周泰说的是事实,方才那一战已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之所以能够克制住周泰,并不是我的武艺比周泰厉害,而是我抓住了周泰轻敌的弱点,加之战术运用上对头,才会有如此的结果,现在再战的话这些条件都不再有,我岂还有胜理。
我佩服道:“不错。刚才一战我不过是侥幸得逞,若论起武艺我远不及你。”
周泰见我当着众人的面承认比不上自已,脸上甚是得意,双斧一碰,转颜大笑道:“好小子,能与我周泰斗上一番的,历数江东也找不出几个来,更难得的是还有这份胜即是胜、败就是败的坦荡胸襟,这样的人物屈身小卒,可惜之至!”
我也笑道:“人言九江周泰勇烈如虎,万夫莫挡,有大将之材,又奈何委身作贼,岂不可惜!”
周泰大笑道:“我从小打渔为生,知道百姓拥戴的官才是好官,扰民安息的贼才是盗贼,袁术暴殓骄横,穷极奢侈,淮南百姓苦不勘言,食无果腹,现在我领着众乡民揭杆而起反抗暴政,乃效高祖斩白蛇的壮举,有什么可惜的。”
我料不到周泰会有如此一说,这一番话虽然粗俗,但道理却很是明白,象袁术这样的横征暴殓之徒周泰若是投靠他,岂不是助纣为虐,倒还不如做一个纵横江湖、杀富济贫的“贼寇”来得痛快。
周泰见我默然不语,大声道:“喂,小子,叫什么名字?”
我定了定神,道:“我乃吴郡人氏高宠,字少冲。”
周泰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江南灵秀之地,也会生出如此英雄人物,小子脾气甚合我的胃口,你我不如结为异姓兄弟,不如意下如何?”
想不到一番恶斗最后会是如此的结果,我心中大喜,连忙道:“宠正有此意。”
当下,我与周泰就在这西风塘边,着众人从舟船之中取出酒樽香炉,以作祭天之礼,随后我两人跪地三拜,指天发誓道:念周泰、高宠,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誓毕,我与周泰互叙生辰,周泰年二十五,长我五岁为兄,由着这一番波折,原先处在对立双方的众**与溃兵也是抛弃前嫌,笑容满面,跟着我们称兄道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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