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新余令舒仲应兴冲冲的来向高宠报告,烧制青瓷器的技术难关已经攻克,百件器物的毁损率被控制在了二十件左右,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这意味着大批量生产终于成为可能。
高宠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见到舒仲应还是在半年前,那时舒仲应抱着好不容易烧制出来的十件瓷器来给高宠过目,却不想被高宠收收送送发放了个干干净净,最后,还不由分说的给派了一个继续研制烧瓷工艺的艰巨任务。
这半年来,舒仲应过的日子可能说是苦乐参半,苦的是几乎每天都要和工匠们一次次探讨失败的原因,乐的是一点点获得的进步,至于县里面的事务,一般的都由县丞来处理,重要的则由县丞带到烧制现场办理。
不止是舒仲应的高兴,高宠听到这个好消息也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江东的科技水平与中原相比,一直是处在一个相对落后的状况,南迁的流民带来了先进的农耕技术,给了江东学习和赶上的机会,现在,经过高宠在江东近三年的治理,江南的经济水平终于有了开始凌驾中原之上的迹象。
最先显现出优越性的就是科技发明,瓷器难关的攻克使得大批量生产成为可能,同时,也会使百姓的日常起居发生巨大的变化。
高宠相信,在触摸到光滑细凉的青瓷器皿时,无论是谁都会克制不住自己喜欢的心情,因为与笨重且不透明的陶器相比,这一种青瓷简直就是老天赐下凡间的礼物。
为此,高宠连下了三道命令。
“所有工匠转移到隐蔽的所在,包括他们的家眷!”一旦大家都认识到技术革新的重要性,争夺就会随之而来。
“同时,重重奖赏有功人员,有突出贡献的,更要不咎提拔。”科技是第一要素,对于这一点高宠清楚而明白。
“组织工匠日以继日生产,我希望这些精美的青瓷器能够迅速的占领市场,并形成一股追逐的潮流,有朝一日全国的达官显贵都会为获得一件青瓷物器而荣耀。”
商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在得知有赚钱的机会后,这些商人就会想尽一切可能的办法把获得的瓷器运到各地,这是他们的机会,也是高宠的机会,封锁和关卡能够阻挡明的,却不能拦住暗的,商人能够生存,自然有他们的生存之道。
十里秦淮胜景,画舫钩栏尽看遍。
但凡有水的地方,总能钩起人心底深埋着的那一份柔情,铁血的战士回到这里,向往的是温软的床榻和香醇的美酒、还有女人如痴如醉的拥抱,除了他们之外,从各郡、县赶来求学功名的学子、得到升嫡命令回来复职的官员、希望能淘金赚上一笔的商贾、为了活命不远千里逃难而来的北方流民,也都怀着各自的目的和憧憬,不约而同的来到了这里,他们和这座城市里的住着的所有人一道,构成江南城市独有的亮丽风景。
其实,单单是金陵这个名字,让人联想的就足够多了,在高宠战场上取得节节胜利的同时,一直以来是扬州七郡治所的这座城市也跟着繁荣了起来。
金陵城的规模这几年来阔大了好几倍,就连横江与当利口,这两处往昔的战场也成为了今日繁忙的渡口,南来北往的商贾经过这里到达金陵,然后又从金陵奔赴各地。
黄昏日暮,一场雪后的空气里,总有一种让人感到神清气爽的气息,道上,二十来个行路的脚夫赶着十余匹驮货的骡子,刚刚下了渡船,前面是一片柳林,枝间的嫩绿还紧紧的包藏在枯黄的表皮里面,只有折断了看去,才能让人晓得虽然是还是春寒料峭,但大地回春终将到来。
疏林薄雾,掩映着几家茅舍。就在道旁柳林之间,有一舍酒肆显出招揽客人的酒旗一角————周记,在肆旁的小河汊内,薄薄的冰面被破出一条航道,在临河的一边,一条小船静静的靠在河岸边,看出得这是酒肆主人运送货物的工具。
这群远道而来疲惫至极的脚夫见此情景,一个个眼睛发亮,不约而同的将渴求的目光投向后面相跟着的两个骑着驴子的雇主。
对于这些匆匆来往的商贾脚夫来说,每一处地方都不过是暂歇的客馆而已,而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这一方柳林中的酒肆给予人的,却是一种无法排解的眷归情绪,让你有一种想进去歇一阵的想法。
“大哥,这天色将晓,前面刚好有一家酒肆,我们不如歇息一晚,明天再进城去!”右首边年轻一点的男子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操着一口巴蜀特有的浓重腔音道。
“好吧,等安顿好之后,你让脚夫把锦缎都搬进我们房内,只要平平安安的过了今晚,我们这一趟才算没白跑呐!”答话的人是一个年过五旬满面风霜的老商贾,精明能干、谨小慎微是他们得以在乱世生存下来的保障。
锦缎又称蜀锦,是巴蜀一带特有的交易品,炎黄之际,聚集在岷水上游河谷的蜀山氏就知道了养蚕方法,在战国时期,蜀锦就被马帮经古道驮运到了更远的南蛮、佛国,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蜀锦的重要性和北方的丝绸同等重要。
蜀锦的华丽精美也让一向挑剔的江东人也赞赏不已,在需求的膨胀下,交易也随之扩大,因为同样的理由,安宁富庶的江南也是所有商贾最愿意到达的地方,这几个来自蜀地的商人不过是那些淘金者中的一二个而已。
酒肆的大堂内,已经坐满了客人,看得出生意相当的红火,老板娘是一个风韵身段俱算是上佳的少妇,她灵巧的穿梭在多拔客人中间,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手中端着溢着香气的酒杯,这杯晶莹剔透,光滑诱人。
“俏娘子,我辽东田韶在你这酒肆来来往往这些趟,怎么没见过你用过这样玲珑的饮酒器皿!”座中,一个大腹便便的八尺壮汉高声笑问道。
那美娇娘微微一笑,道:“哟,这位田爷这一趟来还不是为得到这个宝贝吗,怎么明知故问起来,我这里可只有这一只,你们那看看可以,想多要呀,明日一早进城到州府均输丞衙门申请竞卖资格去!”
这一句话一出顿时激起座中议论纷纷,这里的客人以商贾居多,他们在同一时间赶到金陵正是为青瓷而来。
刚刚座下的巴蜀客人选了一个角落座下,随后年轻人耐不住性子,小声问道:“大哥,我们这一次往江东来,你说胜算大不大?”
话音方落,座在他们旁边的一个面容委琐的中年商人讥笑道:“你们这些蜀中的商人哪有机会呀,这次青瓷物器的经销权一定属于我们汉中没错的了!”
“何以见得?”初次出趟的年轻巴蜀商人不服道。
“哼,这需要解释吗?现在我们汉中的位置多重要呀,我们可是连接荆扬和西凉的要冲,缺了我们,他江东就是一颗粮食、一个人也运不到凉州去,你说这经销权不归我们归谁?”中年商人得意的答道。
“这位老兄话可别说得太满,你们汉中有优势,我们泱泱中原就没有了吗?我们许都可是天子脚下最富饶的城市,上一次宠帅还特地将十件宝贝送到了我们那里?”一个显现着相当富态的三十上下的商人不屑的驳道。
“哼,许都——,来自许都的商人那有可能获得青睐,你不知道现在宠帅和丞相大人的关系相当紧张吗?”
“紧张,紧张又能怎样,这和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有什么相干?”
辩论越来越是激烈,对于这些南来北往的商贾来说,竞争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在,明天是正月十六,也是公开竞聘青瓷经销权的日子,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预判谁是胜利者。
酒肆的老板娘这时却是退到了柜台后面,她的一双眼睛迷离而不定,似是不经意的从座间的客商脸上掠过,在她的身畔,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持着一把木削的小剑,瞪着警觉的目光护在她母亲旁边。
“处儿,快回房睡去!”
“我不,娘不睡,我也不睡!”那小儿倔强的回答道。
“那好,你听说呆在这里别动,等客人走得差不多时,我再来叫你!”
“嗯,娘,那个死胖子瞧你的眼光可恶,我要挖了他的眼珠当球踩!”小孩的声音尖锐,一下子传遍整个厅堂,被唤作死胖子的正是田韶,听到这一声后,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要翻脸却一想对方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若是忍下可就怒气又能哪里忍得住。
“处儿,放肆!快到后堂去帮娘拿酒过来!”少妇一边骂着,一边借故支开不知不觉间惹了祸的小儿。
这娘俩是在荠州口阵亡的周鲂的遗孤,在高宠收留抚养她们二年后的一天,性情倔强的周夫人带着刚满二岁的周处离开高宠在豫章专门为她们安置的住所,一路转辗之后她们来到了当利口畔建起了这一家酒肆。
当在半年前再一次遇到她们时,高宠注视的目光由怜悯转为佩服,在这乱世之中,一个女子有勇气放弃舒适的生活,并依靠劳动和双手养活自己和孩子,无疑是最令人敬重的。
随后,在高宠的默许和关照下,这家酒肆便成了打探、收集情报的一个窗口,于是,这些客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明天一早就会汇总到负责江东政务的鲁肃案上。
建安七年正月十六日,竞争青瓷经销权的大会如期举行,结果出乎大多数商人的意料,在鲁肃的主持下,青瓷器的经销权以属地代理的方式被分割开来,比如汉中的商贾获得的是汉中的独家经销权,巴蜀的商人获得的是益州的代理权,中原、辽东的情况也如是。
当然,一个地方有时会出现好几拔商贾争夺经营权,不出意外,实力较强的商人在竞聘中胜出,实力弱的商人就只能再找获得代理权的大商人转让更小一级的代理经销权。
这样一种方式是高宠和鲁肃经过多次商讨后得出的方案,在诸侯割据的情况下,分授不同地区的商人来经销是一种稳妥的方法,这些商人在本地区熟悉情况,也更容易打通关节,同时,就算一个地方的商人出了问题,对于总的大局影响也不会太大。
去年的海盐换马策略失败让高宠更清醒的看到,江东能够依赖的东西还是太少,海盐曾经是一把利器,但当曹操也获得了同样的盐场后,高宠的优势就不存在了。这一次,瓷器研发技术将成为最高级别的机密,它是高宠为争夺经济主导权而打得第一仗。
在烽火硝烟的战场之外,经济战也同样重要——,在与曹操的争夺中,起跑之时高宠落后了,江东的经济近二年来虽然有了长足的发展,但与中原深厚的底蕴相比,毕竟还是有些差距,不过,现在高宠已经开始迎头赶上,对于未来,他充满信心。
同样具有信心的,还有庞统。
建安七年二月春,他率领着第二批入凉的兵士与赵云会合,这个时候马腾军已经攻破了韩遂的老巢——金城,狡猾的韩遂则在破城前夕假扮牧人狼狈逃出。
一片大好的形势让马家上下兴奋不已,就连一向无甚大志的征西将军马腾也有些得意忘形起来,当杨秋、成宜、李堪、张横等割据势力的使者前来商议盟和时,马腾的态度相当的骄横,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危险在不知不觉间临近,如果西凉的诸割据势力联合起来,孤立的马腾势力在遭到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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