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你想吓唬我?”女子看了一眼外强中干的陆渊,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道。
“一!”陆渊不管不顾,一副坚决的样子喊道。
“二!”
这一声却是女子自己说出来的。
她看起来完全不相信陆渊敢开枪。
真是个狂妄的女人!
“三!”陆渊承接下去,喊道。
现在这些普通的数字就像是承载了一份份沉甸甸的使命。
“四!”
女子转过头来,看着陆渊的眼睛。
语气上丝毫不甘示弱。
“五!”
陆渊的声音提高了很多,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使自己做到充分的冷静。
“六!”
而此时的女子却似乎看穿了他似的,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七!”陆渊的声音颤抖起来,最关键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八!”
女子快速的接了下去,在两人的互博中她似乎占尽优势。
但是陆渊察觉到了一个细节。
她的呼吸频率乱了,非常乱。
眼角的笑意也变得虚伪起来。
陆渊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起来。
节奏变得非常慢,以至于能感觉到时间从身边流逝的质感。
“九!”
陆渊坚定的说出这个字,他澎湃的心潮忽然平静下来。
就像前世的好莱坞电影主角从悬崖边飞落一样。
这个片段进入了令人沉醉的慢动作。
没人知道后面的结局是怎样的,但是他们各有各的期待。
一旦诡计被识破,眼前的女子很快便能将自己反杀。
悬崖近在咫尺,这一次,陆渊选择不勒住马缰。
女子看着陆渊的眼睛,瞳孔中的神色急遽变化着。
风吹过她的脸庞,掀起那几绺青丝,凌乱中雕刻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不清楚这个男人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他的手铳中根本没有火药。
这一点,她早就感觉出来了。
她在周围的人口中是属于绝顶聪明的那一种人,若不是因为传统男尊女卑的观念,也许她更可能成为父亲的接班人。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要更加聪明。
他明白自己的弱点是什么。
一座用千年寒冰浇筑而成的堡垒,坚不可摧,但是只要那么一点点热度,就能让它一溃千里。
在武士道绝情和冷漠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她,内心就是一座自欺欺人的城堡。
“好吧,你赢了。”
她小声的道,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又刻意的想要掩盖起来。
刀光翻转,轻盈入鞘。
陆渊紧走几步上前,将备受折磨的林觉扶了下来。
他冷眼的看着那女子在一群相互搀扶,狼狈不堪的浪人跟随下,最终消失在唐人町的街头。
此时,一队琉球军堪堪来迟。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可是当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眼前时。
陆渊觉得一切他都明白了。
昨天那个守卫港口的巡逻队队长,此时他就这样冷冷的盯着陆渊,似乎有无尽的话想要说,但是又被隐藏起来。
“天近晌午了,要不要赏个脸一块吃顿饭!”
队长的脸色阴晴不定,声音压得很低。
“行啊,不过我们可有三个人!”
陆渊看了看身旁的林觉,又指了指远处的那个被自己救下的少年。
半个时辰之后,琉球,首里城。
一条平整的道路从山脚下一直延伸到山巅。
在道路尽头一座壮丽的王城赫然屹立。
琉球的王城始建于中山国尚巴志王时期,到琉球王国正式统一之后而机构完备起来。
整个王城坐东朝西,这在讲求坐北朝南的大中华文化圈中是很少见的。
有人认为原因有二,其一是琉球王国本土传统的“太阳之子”的观念,认为琉球子民是太阳的儿子,所以要和太阳一样从东方升起面向西方。
其二便是琉球史料中自己记载的所谓仰慕中华大陆,所以才面向天朝圣主,在某种方面来说,这简直就像是无稽之谈。
登上山岭,经过奉神门,广福门,在过三道并立的小门,就是王城的正殿了,也称国殿。大殿之前玉栏围绕,青龙盘柱,威风凛凛,霸气十足。而国殿的前方御庭北侧,则是用来迎接明朝使臣的西御殿,始建于大明成化年间。每当有明使到来,总是在西御殿宣读大明皇帝的诏书。
而此时的西御殿,已是多年无人眷顾,墙角檐缝里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但是隔壁的国殿之中,却传来不寻常的动静。
“本田大人,不知小王何处怠慢了,还请本田大人能够指出,小王一定倾尽全国之力来做出弥补!”
此时的殿内,一站一跪着两个身影。
站着的是日本萨摩藩重要家臣,十一年前随桦山久高攻占琉球的本田亲政,而跪着的竟然是现任琉球国王,继位不过一个多月的尚丰。
在这一年的农历九月十九日,活了半个多世纪,曾被萨摩俘虏被迫投降称臣的尚宁王含恨离世,给自己这个过继而来的儿子尚丰留下了个傀儡一般的烂摊子。
因战败被俘,尚宁王自感愧见列代先王,死后没有葬于第二尚氏王陵玉陵,而是葬于浦添极乐陵。
在结束自己悲剧人生的时候,也算是有个自知之明。
“殿下,我今日来此是要向您通报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今日我萨摩藩武士町田龙胜在唐人町的武馆遭遇暴徒无端殴打,而在武馆之外,桦山久高大将的公子桦山久守也受到波及,更加令人愤怒的是,我堂堂萨摩家主的女儿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用手铳指着头部,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谋逆行为!”
“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尚丰听着本田的一通话,浑身因为恐惧而震颤起来。
“那么不知殿下准备怎么办呢?”本田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人之上的感觉。
“孤......孤王一定,一定抓出凶手,严办,一定严办!”尚丰磕头如捣蒜,完全没有一种君主的权威。
“那就好,”本田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站在暗处的宫女宦官纷纷低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这让他很心里很不舒服。
“你!给我过来!”他突然伸手指着一个宦官,厉声叫道。
那个小宦官年约十三四岁,那里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人,瞬间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快过来!”尚丰小声的呵斥着那人。
小宦官见国王都下令了,虽然吓得脸色苍白,但还是跪着一路爬到了本田亲政的脚下。
可这时,本田突然一脚将他踹飞。
小宦官大声的惨叫起来。
尚丰也吓的够呛。
这时,本田突然一下拔出武士刀来冲着地上的小宦官绝情的斩去。
一瞬间,鲜血四溅,身首异处。
“本田大人饶命,本田大人饶命啊!”尚丰纹着空气中穆然增加的血腥味,一阵眩晕,只能更加声嘶力竭的告饶。
而惨剧的始作俑者此时却已经转身扬长而去,他一边收刀入鞘,一边笑的猖狂至极。
“殿下,可别忘了,从今年开始,缴纳的岁币增至五倍,迎接我萨摩使臣的南风御殿也要加紧动工了。家主可看着呢!”
“是,是,小王谨记在心!”
尚丰害怕的喘气都有点喘不过来了。
而此时,在首里城的唐人町。一家装修朴素的酒家里。
一行四人正围坐在桌子旁边,等待着用餐。
“我先介绍一下,我叫陆渊,是跟着广船来到琉球经商的商人,这位是郑氏武馆的得意弟子林觉。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陆渊见其他二人都不说话,就先开了腔。
“我叫蔡一铭,目前,没什么职业。”那个被陆渊从赌坊外救下的十八岁少年抚了抚鼻子,有些尴尬道。
“那你呢?”陆渊看着那个巡逻队的队长道。
“我叫什么不重要,但我知道你这个姓蔡的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人!”队长有些戏谑地看着右手边的蔡一铭道,“因为昨天迎接使者有功,被本田大人看中,我被破格提拔成了这首里城唐人町的巡防把总,手里掌握着一大批关于那些游手好闲之徒的资料,其中就有你的名字,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多。没想到这个被我的上一任们称为神盗,赌王的人就长你这么个其貌不扬的样子。”
“承让了,承让了,只是劫富济贫,劫富济贫而已。”
蔡一铭一拱手笑道。
他并没有选择拔腿就跑。
也许是觉得在坐的还不够格将他拿下。
他的手里早就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宝玉配饰,似乎是从那个浪人首领的身上顺下来的。
他挨得那顿打,其实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本田大人?”此时的陆渊注意力反而集中在这个一带而过的名字之上。
“没错,萨摩大将本田亲政。”
队长云淡风轻地道,言语间并没有恭维的意思。
“那你就愿意这么一辈子受倭人摆布?你可是大明后裔。”
陆渊故意试探道。
“呵呵,那又能怎样,造反,夺权?哪来的实力?那帮琉球尚氏的军队会帮我们?”
队长端起手中的酒杯一仰而尽。
“为什么不能?”此时说话的人是林觉,“我们闽人三十六姓在琉球数百年,族群繁衍至数千人,其中有热血的青壮年也有上千人。再加之我们有郑氏翁氏马氏这样的名门大族,他们主管教化和朝政这么多年,在琉球有着深厚的影响力。而且现在的萨摩野心勃勃,在琉球横征暴敛,完全不顾百姓死活,你说琉球百姓是愿意在我们大明人的领导下过上有尊严的日子,还是甘于安然的做一个傀儡尚氏的奴才?”
陆渊和蔡一铭听着林觉的这番话,脸上神情复杂变化着。
而对面的队长,却是情绪激动起来。
他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是第三杯。
“林家,蔡家,都是大姓,希望你们两个不要将今天的话泄露出去,好自为之吧。钱我已经付了,三位慢用。”
话音未落,他已经重重的将酒杯放下,转身离开。
留下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尴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