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萧叹了口气,道:“我在城中听闻将军的部下竟然屠杀了首里城外的十二个村子,这种禽兽之举,我认为只有那些泯灭人性的倭人才做的出来,不知对否?”
石溪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道:“倭人性情极端而多变,一旦遭遇失败,不是自杀,便是杀人泄愤!此等举止,实在是不可理喻。”
此时,陈萧却是给出了不同的意见。
“我认为,真相不尽然如此,倭人指使我琉球子弟屠杀自己的同胞,这是为了让我军在琉球子民心中失去威望,这样的话,也就从根本上断绝我们想要实现琉球复兴的愿望!”
听到这话,石溪也是叹了口气。
“倭人狼子野心,我岂能不知,但是无奈力量悬殊,只能是屈居人下。”
陈萧正欲再说些什么。
可这个时候,石溪却是一摆手制止了他。
“你不知道,在我这营帐之外其实也有倭人的耳目,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免得惹来灾祸!”
过了一会儿,石溪却又拉低声音,凑到陈萧的耳边,补充了一句。
“琉球复兴大业,还是得从长计议!”
陈萧见石溪态度如此,也不好再劝。
他此时话锋一转,道:“不知将军准备何时袭击首里城?”
这个时候,石溪的脸上露出一丝诡笑,道:“你刚刚带着部众反出敌城,陆渊那厮没有找到你之前一定不会放松戒备!”
“将军的意思是?”
陈萧的心中隐隐的泛起到某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石溪的双瞳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一字一顿的将自己的心里的计划说了出来。
“我要借你的项上人头一用!”
此话一出,陈萧顿时就愣在了当场。
他的双眼紧盯着石溪的眼睛,脑海中飞速的闪过无数种应对的后果。
营帐中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良久,陈萧才嗫嚅着发出声来。
“我早说过,将军救过我,我这条命就是将军的。古有樊於期愿殉身以遂荆轲刺秦之志,今日我陈萧愿为将军之樊於期!”
陈萧话音未落,人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紧闭着双眼,似乎在等候着那最后时刻的来临。
此时,石溪却是笑出声来。
“好!不愧是我石溪看中的人,是个真豪杰!”
他向前一步,将陈萧扶起来。
“怎么,将军不杀我?”
陈萧一脸严肃的问道。
“我有你陈萧辅助,何愁大业不成?又怎会自断臂膀,行昏庸之事!”
石溪安慰陈萧道。
“可是,将军如果不杀我,陆渊绝不会罢休,这样将军的机会就无从谈起了!”
陈萧出言说道。
石溪听闻这话,眼睛眯了起来,深吸一口气。
“这事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陈萧追问道。
“李代桃僵!”
石溪猛的睁开眼睛。
陈萧瞬间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其实就是找一个替死鬼,将那人伪装成自己的模样,然后送到陆渊的面前。
看着石溪高深莫测的笑容,陈萧也是在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想的事情却是截然相反。
这一夜,陆渊没睡好,陈萧自然也是不敢睡的。
石溪在临走时交代他将所有能够代表他身份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而他会去安排一个人代替陈萧去死,然后带着他身上换下来的信物一块出现在陆渊眼前。
陈萧自然没有这么傻,傻到乖乖地听这个石溪的话。
在石溪的亲兵前来收东西的时候,陈萧悄悄地将盔甲上缝着的袖章留了下来。
他成为琉球降军的统领之后,相当于总旗的官衔,自然也是拥有了一套赤红色的甲衣。
而在手臂上,也缝着代表他身份的一星加一杠袖章。
这种独特的官阶区别方法乃是陆渊独创,而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陈萧赌的就是石溪不可能把他的注意力放到自己那不起眼的手臂上去。
在送走石溪的亲兵之后,陈萧忐忑的在自己着营帐中,等待着消息。
而这时,同样在等待消息的还有陆渊。
他在首里城和琉球联军军营的附近遍布眼线,就期待着蔡一铭的那些手下能够给自己带来石溪率军出征的消息。
为了迷惑敌军,陆渊在这几天装出一副日日沉溺于酒色的模样,对于百姓的怨言也不管不顾。从而导致全军上下也是一头雾水。
而此时最郁闷的人还是要数那些被突然抓起来的琉球降军了。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传来陈萧叛变投敌的消息,然后自己就被囚禁了起来。
不过好在,陆渊似乎并不准备让他们吃苦头,这几日,该喝的喝,该吃的吃,倒是不用训练,落了个清闲。
正月十九日,当正午的阳光倾洒在首里城头的时候。
一辆马车急匆匆的通过首里城的主大街,向着粱府飞驰而去。
片刻之后,正在粱府一片靡靡之音中翻阅着兵书的陆渊突然被“砰”的开门声吓了一跳。
他站了起来,有些恼怒的向门口望去。
然而,进来的人竟然是林觉。
“三弟,更你说过多少次了,进门的时候要先敲门。这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礼仪!”
陆渊出言斥责道。
可这个时候,林觉却是一脸的苦相。
“二哥,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礼仪?”
“你什么意思?”
陆渊突然意识到什么,翻身在床沿上坐下。
林觉看了自己的二哥一眼,满脸都是悲痛。
“二哥,我们的计划失败了!久庆门的哨兵在城门口发现了那个陈萧的尸体!”
“你说什么?”
陆渊“腾”地站了起来,手中刚拿起的茶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门外的侍女立刻走进来想要打扫这些残渣。
“给我出去!”
陆渊突然向着那个使女怒吼道。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就像铜铃一样。
那个侍女被他这一吼,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退了出去。
“关门!关上门!”
陆渊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明白自己的这一步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这石溪真有经纬之才,不在魏武之下?
可自己明明没有在后世的史书中听过这样一个名字啊?
林觉惊慌失措地将房门合上,然后小心谨慎地想自己地二哥走来。
“林觉,你给我详细地说一说当时地情况!”
陆渊突然看向林觉,眼中仍然带着一丝希望。
林觉紧皱着眉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当时正在久庆门巡视,本来是要回营用午饭的,但是这个时候哨兵突然大喊起来,说发现一具尸体,而且还穿着我们的将官盔甲。我把所有总旗以上地将领都叫过去了,发现一个人也没少。我又找了一些琉球的士兵过去认尸,他们都一口咬定那就是他们的总旗陈萧!”
陆渊听到这里,突然发声打断林觉的话。
“等等,你给我说清楚,那具尸体的死因是什么?”
林觉想了想,道:“是被火铳直接击穿了头部,面目已经辨认不出了。但是陈萧的属下都说从那人的体态和身高都能看出这就是陈萧本人无误!”
陆渊听到这样的情况,激动的情绪却是突然缓和下来。
“不可能,我的直觉不会错!那具尸体绝对不可能是陈萧的!”
陆渊的口中振振有词。
他能够在夜袭泊港那样激烈的战斗和尚氏刺客的刺杀之下都幸运的活下来,靠的就是自己的那神秘的直觉还有比踩了狗粪还要稀罕的好运。
这些往事给了他充足的信心,使他能够坚信自己的决策万无一失。
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了林觉手臂上的袖章,上面的三星一杠此时显得如此刺眼。
“对了,在那具尸体上有没有发现陈萧的袖章?”
“袖章?”
林觉一头雾水的问道。
“没错,总旗的袖章,一星一杠!”
陆渊指着林觉手臂上的袖章大声解释道。
“这......”
林觉努力的回忆了一会儿,但是始终没有什么印象。
他们这些人始终没有养成重视袖章的习惯,平时也不管不顾的,都是凭记忆来区分自己的官长和部下。
而陆渊相信,既然林觉这样的一个高级指挥官都注意不到这种东西,那么对袖章的事情一无所知的石溪,更加不可能注意到。
而这,也就成了陈萧唯一能够告诉自己真相的东西。
林觉在思考了很久之后,终于是摇了摇头。
而这个时候,陆渊已经彻底的冷静下来。
他的目光锐利的看着前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二哥,现在陈萧死了,我们的计划是不是也得提前取消?”
林觉端详了陆渊一会儿,终于是忍不住发生出声来。
而此时,陆渊却是一摆手,道:“不,石溪一定会上当!我们的计划没有失败,而只是刚刚开始!”
他的语气有些震颤,充满着赌徒一掷千金的豪爽。
林觉看不懂陆渊的神情,但他觉得至里面一定有什么玄机。
但是这些东西,就不是他这样的直肠子所能够参透的了。
而此时,久庆门外的琉球军营内,陈萧静静的呆在自己的营帐之中。这个时候,厚实的帐幕突然被人撩起,午后的日光从这敞开的罅隙间倾洒进来,将每一个晦暗的角落都照的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