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一定是梁家把大炮藏起来了。”
曾显岳道。
“可是梁家现在是首里城出了名的亲倭势力,绝不可能帮我们。”
郑巍断定道。
“我觉得不一定,也许我们应该派个人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曾显岳回答道。
他平静的表情显得胸有成竹。
“那么,你觉得谁能担当此大任呢?”
郑巍有些不置可否的问道。
此时,曾显岳却不说话了,他悄悄地退后一步。
郑巍将目光投向陈兴德和高全谭。
但两人皆是低头不语。
郑巍又看向其他人,也一个个的当起了缩头乌龟。
既然敢在这里大谈造反的事情,杀头他们是不怕的,就怕到时候万一落在倭人手中,倭人为了追问同党而强加各种骇人听闻的刑罚,那可是生不如死。
“郑族长,晚辈想去梁家一试。”
此时,陆渊一脸肃然的走到郑巍的面前,一拱手道。
“你?”
郑巍有些惊讶的发出声来,早在郑氏武馆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这个少年的天赋异禀,但是他并没有想到在这种身死存亡的关头他竟然再一次挺身而出。
这次,救得不仅是林觉一人,而是数以千计的华夏苗裔。
“陆大哥,我们陪你一起去!”
身后的林觉和蔡一铭也纷纷追随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用“陆大哥”这个称呼代替了以前的显得生疏的“陆公子”。
也许在这一系列的生死历程过后,他们之间的情谊早已经超脱了朋友的范围。
“可是,你们这一去,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郑巍道。
“郑族长,当年郑三司能够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殉葬自己的理想,现在他的遗志也是轮到我们这一代人来完成了!”
陆渊单膝跪地恳求道。
他身后的林觉和蔡一铭也顺势跪在了地上。
“刀山火海,愿与陆大哥共闯!”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郑巍的脸上颤抖着落下泪来。
“好!少年英雄,果然蔡族长看的没错!”
而座下的曾显岳等人也是热泪盈眶,今天他之所以提出派使者但又不发一言,其实是在那天蔡族长被抓走之前交代的。
这是对陆渊的最后一道考验!
一个成大事者,就应该有这样的气魄和胆识!
“好,我同意你们前往首里城,但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郑巍站起来,深情的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
“此时宜早不宜迟,我想现在就赶往主岛,至于其他的兵源,钱粮,兵器之类的,就多劳烦各位叔伯族长操心了!”
陆渊立正身子,带着林觉和蔡一铭向着周围的所有人行了一礼。
然后便转身向外走去。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虽然琉球的气候不至于飘起雪来,但也是阴沉沉的,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困倦未醒的天际。
一艘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的小渔船早已停靠在了岸边。
蔡一铭第一个跃上船,拿起船篙往浅水中轻轻一拨,林觉同时解开系在木桩上的绳索。
陆渊跳上快要离岸的小船,然后回过身来拉了林觉一把。
三人就这样孤独的泛舟海上,身后是久米岛远去的袅袅炊烟,前方是遥遥望不到终点的未卜之路。
也许多年之后,当须发苍白的陆渊孤独的一个人立在紫禁城隐隐泛起的钟鼓声里,眺望日薄西山而无比寂寥的时候,依旧还会想起当年这段和兄弟们共同走过的谜样旅途。
渔船向来时一样绕过了那霸泊港,而是从一条偏僻直通首里城的小河中行驶进城。
在首里城华灯初上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这样一艘不起眼的小渔船悄然停靠在了那片村庄废墟的河岸上。
陆渊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城里出来的那个拐角竟然是一个城墙上的大窟窿。
而在首里城的石灰岩制的城墙之上有着这样数不清的窟窿。
这也许是年久失修,也可能是萨摩藩根本就不让琉球修理城墙。
“也许这些弱点可以在攻城战中利用起来。”
陆渊在心里忖度着。
可是现在他们的任务还是找到梁家的人寻求帮助。
进城的位置离城内的日本町很近,这不由让三人情绪紧张起来。
林觉和蔡一铭谨慎的护在陆渊的周围,这让陆渊很感动。
走过一条直通山顶王城的主街,对面就是唐人町了。
此时,陆渊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想起首里城的各大衙门和监牢都分布在这条街上。
想起因为自己落难的蔡氏族人,周氏兄妹,陆渊恨不得现在就去将他们救出来。
“也不知道爷爷他们怎么样了。”
一旁的蔡一铭似乎是心有灵犀的抱怨道。
“哎呀,别想啦,要是我们没完成这次任务,被发现了,那才是完蛋了呢!”
一旁的林觉叹了口气道。
三人终于还是没有停留,直接朝着梁家的方向而去。
片刻之后,陆渊等人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宅院前停下了脚步。
“一铭你最小,你留在外面,我和林觉如果在一个时辰之内没出来,你就马上回岛,告诉郑族长梁家投靠倭人了。”
陆渊小声的叮嘱着蔡一铭。
“不行,咱们三人要死一块儿死!”蔡一铭有些抗拒。
他自认为自己的身手不在林觉之下,所以想不通为什么陆渊要把自己留在外面。
然而此时,陆渊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年轻是革命的本钱,你活着,还有大用!”
“革命?什么是革命?”
蔡一铭被他说的一头雾水。
但此时,两个身影已经向着粱府走去。
“笃笃笃—”
林觉在前面敲门。
门开了,一个穿着典型的大明短衣的家丁探出头来。
“你们是什么人?”
“请通报一下家主,就说是久米岛郑家有人要拜访。”
陆渊和声和气的道。
对于此时的琉球来说,久米岛郑家是一个敏感而又中性的词。如果说,公开表示亲倭,或者反倭是寒暑两端的快药猛药,容易祸端的话。
那么说自己是郑家后人,就是一副不愠不火的补药。危险极小,而且还能判断出对方的基本态度。
“好,你们现在这儿等着吧。”
家丁的态度很平常,紧走几步上里屋报道去了。
片刻之后,他又赶了回来。
“主人有请两位公子。”
陆渊微笑着点点头,回头看了看依旧处在困惑中的蔡一铭,然后转过身与林觉一前一后进入的粱府之内。
梁府的主人名叫梁子明,乃是首里城里诸多冶铁,冶铜店铺的主人,琉球甚至萨摩藩的一些兵器打造任务有时也会找到他,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也自然而然成为了整个梁氏最德高望重的人。
“来者何人啊?”
此时年近花甲的梁子明一手端着青花瓷质地的茶杯细细的品着,一手拿着一本线装书仔细的翻阅,似乎对这突然来到的客人一点儿也不上心。
“梁族长,我们是奉了郑族长的命令来贵府的。”陆渊道。
“那你们有什么事啊?”
梁子明依旧不抬头看他们。
陆渊知道对方的余光其实早就把自己和林觉攘括在内了。
他煞有介事的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下人们。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梁子明不可能看不出自己这样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如果他答应了,就表明在他心中还有妥协的余地。
“你们都下去吧!”
梁子明不出意料的收起了手中的书本道。
随着下人们的离去,他正襟危坐起来,想要听听眼前的这两个年轻说客要个自己带来怎样的长篇大论。
“现在可以告知你们的来意了吧。”
梁子明微笑的看着这两个稚气未脱的后辈。
“既然梁族长能够坦陈相待,我也就不瞒着前辈了。”
陆渊不卑不亢的道。
“萨摩倭人残暴不堪,琉球尚氏昏庸无能。先有凶暴浪人闹市挑衅,再有久米蔡氏无端被抓。倭人亡我大明三十六姓之心,昭然若揭。此时,唯有振臂一呼,为民革除弊政,方能自救。三十六姓中的二十多家已经推郑氏族长为首将要为民行商汤,周武之事。现在特派我等前来,恳请梁族长鼎力相助!”
梁子明听着陆渊的叙述,脸上呈现出一副很复杂的变化。有惊讶,有恼怒,有激动,但最后又变成了一副戏谑地笑容。
“你们要造反?”
“我大明三十六姓乃是洪武皇帝的子民,以华夏上国之力帮属国驱除贼寇,何来造反一说?”陆渊还未开口,林觉已经抢先一步回应道。
“如果你们不是造反,那么大明皇帝的谕旨呢?现在大明如日中天,圣天子在朝,琉球历代国王是大明天子亲自册封的,没有皇上的谕旨,就是谋反!”
梁子明的态度突然变的严肃起来。
“梁族长,现在的形势恐怕由不得你了,就算我们是谋反,你深夜会晤反贼,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早点弃暗投明,解百姓与倒悬,将来的新朝功劳簿上,也就有你的一个位置了。”
陆渊冷笑一声道。
“这么晚了,不会有人看见你们的,我只要让家丁们把你们两个推入后院的枯井,谁又能知道你们的死活呢?”
梁子明不甘示弱道。
他怕一拍手,主屋的灯火晦暗处竟然冲出一大群武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