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向蔡一铭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会意，上前紧走几步，将高全谭扶到座位上。
“高族长，你知道我陆渊治军一向都是很严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军队的几个将领都很不满，这你也是亲眼看到了的。我虽然身为摄政，但是没有军队的支持，我说的话还会有人听吗？”
陆渊在高全谭坐定之后，用一种比较温和的语气埋怨道。
高全谭机械的点了点头，似乎还没有完全从今天这突发的一系列事情中清醒过来。
“好了，现在既然一铭给你求情，那我也就冒着被军方戳脊梁骨的风险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我一定会还你清白。但是如果你还是要刻意隐瞒，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把你提交法办了www.shukeba.com。”
陆渊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此时，蔡一铭也在高全谭的身侧坐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盯着眼前这个貌似隐藏了很多故事的工部尚书。
而蔡一铭的那几个属下也是识趣的走了出去，并且将门轻轻带上。
此时，高全谭有些艰难的呼吸着，似乎还在做着最后的天人之战。
“其实，这件事情发展成这样根本不是我的本意！”
他突然抬起头来，语气显得非常委屈。
而其他两人也被他的这一句话吸引过来。
一下子贴的更近了。
“没关系，说下去！”
蔡一铭试着用鼓励的语气道。
高全谭将目光转向他。
“这都是因为那个郑肃，他仗着自己是户部尚书的堂弟，根本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要知道，我们的工匠从正月开始到现在都还没有领到过一分的工钱。原因就是我在向他支取银子的时候不肯给他做假账。他找不到贪污的名目，就把怒火撒到我的身上，不仅一分工钱不给，连原料的采购费也被扣了下来。之前的战役中我们都是靠拆下破损的就零件来修补其他兵器，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打造新兵器了。为了完成指标我们的工匠把自己在年前收到的工钱都捐了出来，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局！”
高全谭将真相小声的讲了出来，蔡一铭点着头恍然大悟。
而陆渊则是已经听得怒发冲冠。
“又是这个郑肃！”
他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个名字。
恨不得立刻就将他碎尸万段。
“高族长，就算郑肃扣押了你们的资金，但是那一批弗朗机的火绳枪可是大人直接从卡洛斯那里买到的，钱也已经付过。你为什么不把他们交付到海军的手上呢？”
蔡一铭再一次问道。
此时，由于为了方便工部修补和打制兵器，军械库也干脆划归工部管辖，每当兵部有调令，工部的人员就要按照兵部的命令将那些登记在册的兵器发放给相应的部队。
这个时候，高全谭的脸上露出一副相当无奈的表情。
“我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一批武器，你要我拿什么交付给军队呢？”
此话一出，蔡一铭和陆渊都是大吃一惊。
“你没见过那批武器？”
两人齐齐的问出声来。
高全谭点点头，再次确认到。
这时，陆渊实在是忍不住了，道：“可是我在今归仁的时候，就回信给卡洛斯，让他把那些火绳枪全部交付给你主持的工部啊！怎么会这样？”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高全谭，难以置信一大批价值连城的武器就这样不翼而飞。
此时，蔡一铭却是想起了什么，到：“二哥，我看看这件事情背后很可能也有郑肃的影子！”
“蔡将军，你是说郑肃扣押了那一批武器，然后还故意瞒报？”
高全谭难以置信的看着蔡一铭。
蔡一铭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我有九成把握。要不然这件事情就太荒谬了！”
“肯定就是那个王八蛋做了手脚！我让他兼领户部管理泊港，他不仅贪赃枉法，还敢擅自扣押军用物资，简直是混帐东西！该杀！该杀！”
陆渊顿时暴跳如雷。
此时，他的手臂不受控制的砸中了书案上的茶杯，后者颤抖了几下落在地上。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屋内荡漾开来。
“来人！”
陆渊大声的喊道。
蔡一铭从来没有看过自己的二哥如此失态，但是他也明白此时绝对不能贸然行动！
门外蔡一铭的几个属下听到陆渊的传唤，立刻推门进来。
和萧连等人掌管情报刺探不一样，他们本来就属于内卫人员。
自然也是要直接接受陆渊领导的。
可此时，蔡一铭却突然摆了摆手阻止他们上前。
几个人对视一眼，只好是重新退了回去。
“二哥，郑肃罪行累累，必须受到制裁，但是此时绝对不是动手的时候！”
蔡一铭严肃的劝说道。
陆渊想想也是无奈，仰天长叹一声，一脚狠狠的踢在桌腿上。
随着一声“咔擦”的断裂声，一根尖锐的断木瞬间刺入陆渊的脚踝部。
霎时鲜血涌出，染红了他的鞋袜。
“大人！”
高全谭惊叫出声来。
而蔡一铭则是立刻上前蹲下想要为陆渊检查伤口。
陆渊颓废的向后坐倒在床榻上。
他此时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力，面对石溪，伊作志辉那样的强敌，他都能最终咬咬牙拼到最后。
但是面对这样的家贼，他却是有力也使不出。
此时远远不到铲除郑氏势力的时候，且不说郑氏名义上作为辅佐陆渊推翻倭人统治的第一功臣，在琉球的声望如日中天，就说现在的郑巍正在大明京师觐见天子，如果自己此时和他们翻脸，一旦得知消息的郑巍如果在天启面前参自己一本。那么只需要天启皇帝一道圣旨，根基不稳的自己就得彻底的退出这一场天下权力的争夺。
蔡一铭看着陆渊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也是发自内心的焦虑。
“二哥，惩治郑肃的事情虽然必须稍微延缓一些，但是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郑肃自己乖乖的把拖欠工部的银子吐出来，而那一批番夷火枪也可以勒令他主动交还。”
蔡一铭转移话题道，希望自己的话能够暂时让陆渊消消气。
“你有什么办法？”
陆渊有气无力的问道。
此时，身后的高全谭也是竖起耳朵来仔细的听着。
蔡一铭抬头看着陆渊的眼睛，道：“前几天二哥让我彻查三十六姓的时候，我就派人混入了各个大家族的府邸之中充当眼线。”
此时，他顿了顿，回过头看向高全谭。
后者正陷入在他所说的话带来的震惊之中。
“没错，高族长，不用再数了，你府上家人共计六十四口，其中男子四十人，女子二十四人。其中四十岁以上的五人，十岁以下的孩童六人，你尚在襁褓中的侄孙刚出生一个月零四天，满月那天抓周抓的是算盘。我说的对不对？”
蔡一铭将高全谭府中的情况一一道出。
后者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此时，蔡一铭也不管他，转过头去，继续看着陆渊。
“而在郑府中，我安排了三个眼线。其中一个每天负责打扫郑肃的屋子。我想他一定能顺利的拿到郑肃犯下这些罪行的证据。而如果这些记载了他贪污受贿，欺男霸女的东西突然失踪。他一定会心虚，但是同时又不敢将此事向外传扬。所以到此时，他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乖乖的将自己捅的篓子逐一弥补，以求让那些证据失去意义。”
蔡一铭简单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陆渊静静地听完他的话，情绪终于是稳定了一些。
“现在也只好如此了，只是希望你那个眼线能够最终成功，而且不要留下痕迹让他觉得是我们干的，从而对我们产生提防。”
陆渊的嗓音因为之前的歇斯底里而显得有些沙哑。
蔡一铭点点头，他简易的包扎了一下陆渊脚上的伤口，站了起来。
此时，他看见高全谭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畏惧。
“高族长，你知道了这么多机密，自然也就是我们这条船上的人了。记住，你没有退路可选，你现在已经出卖了郑肃。你应该知道他是个小人，绝对不会再接纳你的。所以何去何从，你自己要在心里掂量好。”
蔡一铭简单的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自顾自地向门外走去。
此时，高全谭的心里却是泛起了千层的波浪。
在这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乱世中，作为一个只想苟且而活的人，似乎根本不应该知道的太多。
“陆大人......”
高全谭突然发话道。
“怎么了，高族长还有什么指教？”
陆渊疲惫的抬起头来看向后者。
“陆大人，我现在已经年迈了，就像蔡将军刚才所说，我也是时候回家抱孙子了。我希望陆大人能允许我辞去工部的职务，另选贤能。”
高全谭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充满着沧桑。
此时，陆渊看着他却是冷笑一声。
“高族长想要避世？很好，然而现在已经晚了。如果一个人知道了随时可以威胁你生命的秘密，你会放心的让这个人到处跑吗？我想，大多数人甚至会想到杀人灭口！”
他面带微笑的说出这一句话。
高全谭内心唯一的那一丝希望，此刻也如同滔天洪水面前被白蚁蛀空的堤坝一样，瞬间倒塌，然后被席卷而来的洪峰冲的无影无踪。
他的瞳孔中一丝寒意逐渐扩散开来，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难道这超出常人的隐忍，冷酷，绝情便是蔡老爷子在被抓前所预言的王者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