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算是下来了,虽然还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么多人题,最起码能够再支撑些时日。还长在地里的也就只有红薯和大傻萝卜了,这两种物件儿其实算不上粮食,可也能填肚子不是?等到了地冻铃铛裂的时候,从土里刨出来也能招架些时日,精打细算一些,再省吃俭用一些,怎么说也能支撑到小年儿前后吧。
至于一年里头最难熬的开春儿,和开春以后青黄不接的那一段要如何应对,就是李四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在相续闹出几次大的事件之后,李四所主张的抵抗观点得到一个加强的传播效果,这一抡的恐怖袭击算是有了点尾的架势。
在赴死军内部,新兵的训练正如火如荼。
纷纷的落叶之中,无数身穿土黄色军装的战士们踩起漫天尘土,各种训练都进入了正规。
在大山深处的基地当中,在一双又一双大手的忙碌之下,各种物资军备开始逐渐恢复,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赴死军的事业蒸蒸日上,声望如日方中的时候,也迎来了第一个战略性质的失败。
南下进入鄂、赣一带准备“帮助”闯军残部的那几个营无功而返。
在经历了几场低烈度的战斗之后,赴死军的派出部分和闯军残部也建立了联系,甚至取得了某种战术层面的默契,更主要的是,赴死军为闯军地这些残余部队打开了一条去往淮西的通道。
结果呢?
结果就是闯军中地绝大部分将领仅仅是表示心领了这份儿“好意”。也在口头上对赴死军和李四本人表示了敬佩。对于提出地闯军和赴死军合流这个观点。几乎所有地闯军人物都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尤其是闯军中许多颇有威望地将领。对赴死军地这个示好举动保存了足够地警惕之心。
闯王地队伍是不如以前声势浩大了。可这又有什么?老兄弟们都经历过比这还要危险许多地局面。还不是一样展壮大起来?还不是以大顺代替了大明?
李闯王是莫名其妙地没有了音讯。可这又有什么?没有了李闯王。还要赵闯王钱闯王嘛。
对于赴死军提出以淮西作为稳固根据地地说法。闯军中人多是不以为然。闯军就啥?就是流寇。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啥时候真正在乎过什么根据地?
再说了。那个李四可是披着大明朝地虎皮呢。闯军内部互相吞并地事情就不稀罕。谁知道李四是不是存心要吞了大伙儿手中地兵力?
只有极少数人认识到这种流寇作风当中蕴含的风险,也想找个容身之地。可就是真要找个婆家,也得是找找朝廷那样地大门大户吧。淮西才多大点儿地盘?闯军威风的时候,比淮西的那点基础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虽说现如今是有点没落了,可怎么也不会投靠他李四的。
“淮西俺们就不去了,打鞑子嘛,哪里打不是个打?大伙儿各打各的吧,你们家忠诚伯的这点人情俺们记下也就是了,以后方便了再还上……”
闯军残部说的足够客气,可就是把合流的大门关的死死,任凭你说下个大天来也不同意。
对于这样地结果,李四还真是大感意外。
这一遭出动好几千人,好吧歹吧也见了点伤亡,结果就是白忙一场而已,确实让人郁郁。
对于闯军残部的不合作态度,李四也不快了一会儿,旋即哈哈大笑。
可能是自己扯惯了顺风帆,走惯了顺水路,真的就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偏偏这些已经开始衰落的闯军残部就是不认这个账,更没有一听到李四的大明就纳头跪拜率部来投,反而说出“各打各的”这种说法。
这天底下的英雄多了去了,又不是光他李四一个。
不过这也让李四认识到闯军残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危险,更没有因为李自成出了某种意外就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也只有李四的眼光才能够看出:现在地闯军虽然还是在走老路,但是和以前已经有了许多不同。最显著的一点就是把为了生存而造反转变成为为了打鞑子而战斗,看来闯军很快就要进入一个后李自成时代了。
按照历史的观点来看,在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因为这样那样地原因而退出历史舞台之后,他们手中的力量并没有因为本人地退出而退出,反而更加的灵活。尤其是到了南明地中后期,这些把大明朝搅和的天翻地覆地流寇们,一跃而成为抗击外来侵略的主力……
阿济格的几十万大军确实是垫在赴死军老窝的旁边,可李四半点也不怕这个阿济格。
这种泰然自若并不是因为赴死军的日益强大,而是因为实势如此。
大别山纵横八百里,再加上赴死军最先开辟的狭长通道,有一千多里的回旋空间。阿济格要想威胁赴死军老巢,只有两条道理可走。
其一就是彻底放弃整个鄂、赣以及豫西南,绕一个天大的圈子回到豫北、北一带正面打击赴死军。找我那个等于是放弃了阿济格部所取得的所有战果,顺便把以前多铎的功劳也抹去了一小部分,无论是他阿济格还是满清朝廷,就是脑袋里灌的都是糨糊也不可能傻到这个地步。
其二就是率重兵进入大别山区,一点儿一点儿的扫荡,直到把赴死军势力彻底挤压出去。
先不说赴死军苦心经营之下的基地到底有多少防御能力,就是大别山的天然地形也足以让阿济格望而却步。在这种广阔而又复杂地地形当中,你越是带的兵多,就死的越快。带着几十万人进大别山扫荡,至少在三百年以内,没有人敢这么做。
先不说打的怎么样,只要稍微在后勤上咯吱一下,想哭都没地方哭去。
也正是因为有了强大的赴死军在旁边威胁着,阿济格始终得对东北方向上保持高度警惕,再也不敢象多铎那样倾尽全力的一脑门子扎进去,这也闯军虽败却不至于崩溃地一个根本原因。
阿济格的兵力看起来比多铎要强大的多,光是收编的左部人马就有二十多万,这还不算其他的零散队伍。
可无论是阿济格本人还是李四,都明白的很,这支队伍远不如当初多铎的南征军强大。
那好几十万的左部人马是怎么回事儿,谁还能不清楚了?除了吃饭之外就没有其他可以提得起来的本事。要说战斗力,在这片土地上,绝对是倒数第一。
黄得功的庐州军几万人就能打十倍地左军,这些人马到底有多渣也就可想而知了。
说起黄得功,不得提一下南都的兴武小皇帝。
在进入九月之后,正是因为黄得功这个老藩镇上书,表示对兴武皇帝这个大明正统效忠,崇祯皇帝的嫡血一脉才算是完成了江南形势上的统一。
曾击败左部的黄得功一直把兵力牢牢的收拢在南都
长江拐角处,后来弘光帝出逃进了黄营,一直就再没动静。
也管是兴武朝和黄得功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政治妥协,这个素有悍将之名地黄得功算是效忠了新朝。兴武小皇帝手中终于有了一支还算能拿得出手的武力。
可对于弘光帝的处置,未免就有些让李四看不上了。
皇位更替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弘光又弃城而逃在先,说什么也要历数其罪状然后砍了的。别说是弘光这样浑身都是罪名的家伙,就是没有罪名也得给安上几十条再说。可新朝对于弘光的处置仅仅是削其封食之地,仍就福藩之名,甚至还把这个肥猪的三个老婆给了他,然后居住在南都城中。
说是居住,其实也就是软禁而已,这是天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这个时候,不应该这么手软。以小皇帝这样的地位,绝对应该把福王给喀擦了,以表示自己地决心。除非这也是黄得功效忠新朝的条件之一……”
其实李四根本就不关心小皇帝和各方势力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政治条件,虽然已经从名义上整合起了江南,可这个小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地。
随着李四的“中秋系列”行动轰轰烈烈地施展开来,算是打出了收复北地抵抗外敌的第一炮,实打实地是走了在小朝廷的前头。
“八月十五杀鞑子”乃是国朝太祖起事地故事,这一会朝廷反而让李四领了先,颜面上确实有那么点不好看。
尤其是东林人因为有“拥”之功,在朝中的实力空前。虽然这些人拿不出什么切实可行的方略,可唱起高调来,嗓门是一个更比一个高。
“收复江北”都算是最保守的,“尽克北都,为大行皇帝复仇”这样荒诞的腔调都有很多人附和。仿佛崇祯不是小皇帝的亲爹而是他们的亲爹一样。
一个个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口号还真让人说不出什么不对,可你也得有实力才行啊。
每当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李四就越的感觉到当初自己完全撤出江南是何等的正确,要是整天和这些势力瞎扯淡,什么样的正事你也甭想做成。
不过总的来看,兴武小皇帝还真的有几分模样,连下数道旨意,要整顿各卫,还真有那么点整军备武的意思。
大明朝下面是什么情形,大伙儿心里都有数,早他娘烂到根子里了,不是说句话就能整顿起来的。
可不管怎么样,兴武朝还是露出了一丝要中兴的意思,最起码兴武小皇帝没有如弘光那样祸害老百姓。市井之间传闻,兴武小皇帝颇有大行皇帝的遗风,最是勤勉,每日都埋于各地奏章之中,忙完了政事忙兵事,每日连三个时辰也睡不了……
要是勤勉真地能够挽救大明朝的话,崇祯皇帝也就不必走上煤山了。
一想到那个少年皇帝整天淹没在杂七杂八的奏章里头,做些无用功,还要和那些只会唱高调的家伙们周旋,李四的心里头就很是沉重。
这些都是没有用的,大明朝到了今日风雨飘摇地地步,不大破大立肯定是不行,拿不出打碎一切的决心也不行,光想着修修补补的温和改良成不了事情,只有经历狂风暴雨般的巨大变革……
不过小皇帝刚刚颁行天下的《素民为生之本》的旨意还是引起了李四的注意。
圣旨约莫三千余字,洋洋洒洒的一大串,一直就是在强调一个观点:民本。
“天下生民,为天下之本,是为天下之。天子,为天之子之……”
“天下牧,当思本逐源。上之是非为本之是,上之非非为本之非……”
这种民本观点在当时虽也有人提出过,可因为过分的轻视君主而又过分的重视百姓,一直不是什么主流思想。
现在小皇帝本人都亲口承认了这个以民为本地思想,认为天子要对下面的老百姓负责,并且把天子的成败交给老百姓去检验,这种做法在下层虽然早就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思想基础,可由皇帝亲自说出并且颁布天下,就又是一个效果了。
圣旨中一再强调各地官员要遵道而守德,要以民为根本,甚至还列出数条律,以贯彻之执行之,这也让许多人看到了小皇帝是铁了心的鼎革旧例了。
素来鼓吹民本四想的浙东大家黄宗羲,刚进入仕途的时候不过是一七品小吏,后在南都事件中被去了功名。这次忽然飞崛起,一跃而成为户部郎中,正五品的官职硬的不行。崛起地度之快,让很多人都瞠目结舌。
皇帝就是受这个黄宗羲的影响,才提出了“民本”,这个黄宗羲肯定是要大用的,肯定是特例简拔。左右侍郎的位子迟早都是他的,估计出不了三年,就能坐上尚书的位子……
“民本……民主……”李四不断的念叨着这两个仅有一字之差的名词儿,从来也不把朝廷旨意当一回子事情的李四次这么认真,仔仔细细的几千字看了好几遍,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民本要是真能有效地贯彻下去,用不了五十年的时光,就有可能展出民煮(主,下同,众所周知的原因,以后就用煮字了)来……”
民本思想在明末早就不是什么稀罕地事情,可这么大行其道还真是让许多人想不到,或许他们也没有看出,主”之间只不过隔着一层窗户纸而已。
对于这样的苗头,估计就是黄宗羲或小皇帝本人,也没有李四看地清楚。
这东西好是好,可来的不是时候,真要是展出来,这大明朝地江山可就不姓朱了,到时候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绝对是亲手缔造之人。
封建帝制地大背景下玩儿这个东西……实在是有点……
不过以江南的展趋势来看,就是李四也说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权且看着吧。
要是小皇帝能走出一条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新路子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李四不大看好这个,先不说这条路子本身的是与非,光是下面那些烂到根子里的地方势力就可以把这事情弄的面目全非。事情就是这样,不管是什么样的好经文,经过歪嘴和尚那么一念,肯定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不过试试也好,好歹也算是一次机会吧。
在南都方面,还有些不怎么和谐的声音偶尔出现。
当然这些人不会明目张胆的指责李四本人怎么样怎么样,而是拐弯抹角的说淮西民生如何如何……
淮西的民生怎么样,李四自然是心里有数,对于当地的士绅打压过重,可这都不是为了更多人能够活下去么,不都是为了抵抗外敌的么。
可就是对于那些百姓,税负也比江南要重的多,尤其是在小皇帝一再强调民本的情况下,淮西不仅不轻徭薄役,反而变本加厉的加重赋税,也实在让人诟病……
正江南是江南,淮西是淮西,大伙儿也就是隔空喊话也不能真正把谁怎么样了,李四也就懒得和这些唱高调地家伙较劲,就当是什么也没有听到,继续我行我素。
“他们弄他们的,咱们弄咱们的,只要是和鞑子较劲的,随便怎么样都行,”李四忽然想起闯军的那句话来:“各干各的呗。”
“对了,镇南那边何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怎还不见消息?”
孩儿兵总头目镇南,也是八月地一系列行动中的一部分,并且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别处多已圆满完成,这个被李四寄语厚望的镇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照时间上推算,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李四遥望北方,仿佛已透过万水千山的重重阻隔,把目光投到秦晋之地。
山西,平遥,曹家湾。
曹家湾这个名字听起来有那么点儿江南水乡的意思,仿佛如同小桥流水的味道。其实和那些诗情画意的味道完全相反,四面都是光秃秃的荒山和黄土岭子,树也没有几棵,荒草到是一片一片的。尤其是在这个地季节,大风要是一起来,能刮倒牛,扯地连天都是滚滚黄沙,典型的西北风貌。
山多,石头也就多,可耕之田就少了。尤其是这种地方,干旱的出奇,庄稼基本就是种籽一把收获一捧,全都是靠天吃饭。
这样的干旱的地界儿,并不是因为雨水太少,事实反而是恰恰相反,而是雨水太多了
一年里头,绝大部分的月份是见到雨点子的旱季,好像是老天爷存心和人们开玩笑一般,多是把积攒了多半年的雨水一下子就倾斜下来。这里平时基本不下雨,可要是一下起雨来就是暴雨,滚滚而来的雨水夹杂了松软地黄土之后,稠的成了泥浆,稀里哗啦就成冲过来,神仙也挡不住。天上的云彩一散,雨水也就住了,这时候儿你再看去吧,别说的雨后的滋润了,泥浆早把田地给掩埋的平了……
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之下,曹家湾肯定是穷的穿不上裤子。
可事实呢?
和这里的天气一样奇怪,事实上是曹家湾的人不仅不穷,反而富地流油,随便拿出一本账簿子,就有成箱成箱的大金宝抬过来……
正是因为恶劣的自然条件,才使得这里地人们多放弃了务农而选择了经商。
出西口,穿越里蒙古草原,过外蒙古大漠,经过松辽之地,甚至能和远在天边的罗刹鬼交易,这就是晋商。
尤其是在近几十年来,晋商往返关内关外,无论是皮货还是铁器,不管是盐茶还是竹木,就是大明朝地火炮,他们也能换成手里的银子,然后再从遥远地各地贩运回各色货物,再一次换成过多的银钱。
满蒙地崛起,尤其是在和大明朝交战的这些年头,满蒙的很多战略物资都是通过这种商业手段得到,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传递情报或偷运细作等等的勾当。这在商界之中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就是那些自命清高的浙商,和李闯隔着几千几万里呢,不也是把江南的铜炮运到了山东?那大炮上头还有大明工部的印记呢,就开始轰击大明官军了。
努尔哈赤立国的时候,深知自身的资源匮乏需要这些实力来补充,所以总是让出很多的商业利益来维持这条不怎么能上的了台面的补给通道。
满洲人入关之后,晋商的地位再一次提升,多用招抚政策。而旅蒙晋商范永斗直接就成了内务府的皇商,整个内务府的供应几乎垄断,成为一方豪富。
在晋商八大家中,除了范家,就属曹家了,至于闻名后世的乔家,李家等大字号还远远不如曹家的势大财雄。
曹家大大小小的分号近百家,不仅遍布两河,更是深入内外蒙古,远达松辽各地。在把关外的皮货、人参等货品贩运过程中,甚至把把触角延伸到了罗刹鬼国,把茶叶作为敲门砖,试图渗透罗刹国的商业系统。
(晋商和俄罗斯的商业大战中,中国的商业资本第一次和外国展开针锋相对的正面较量,为了渗透进俄罗斯的商业版图,晋商把这场战场持续到了太平天国末年,几乎贯穿整个清朝历史。在清朝后期外国资本大肆涌入地同时,晋商早和俄罗斯人较量了两百多年。因为两国之间的实力此消彼长,更因为太平天国耗干了清朝财政,晋商也不得不承受巨大的税负,这才彻底败下阵来。无论晋商延伸触角的动机是什么,这场大战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正面作用作按)
曹家湾就是曹家的根本所在,也是人脉之所在。无论是即将踏上商途成为未来接班人地族中子弟,还是各地因为这样那样原因退下来的掌柜跑头,多是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小镇子里,为曹家事业的未来打下坚实根基。
曹家大院素来就是讲究个严谨秩序,就是那些三等婆子,说话走路也得按照规矩来。谁洒扫,谁进去,都是讲究一个井然,这是几辈子传下来的规矩。要是连这么点规矩也没有,曹家也就是曹家了。
今日却是不同。
几个婆子不住朝着中堂里头观望,又唯恐被当家的各房老爷少爷们瞅见,还不敢看久了,只是匆匆几眼就赶紧各自忙各自的。
可心里头有事儿,还怎么干的下去手里的活计儿?眼光不住的左看右看,仿佛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一般。
确实是出大事情了。
就在昨天,几个族中地少爷和几十个各地回来交账的掌柜忽然就消失了。
交账这样的大事情,牵扯到几十几百万的流水,每年交账都是准时准点儿,说是哪个时辰来,绝对不会错过半刻。
做大生意的,最讲究的就是这个了。尤其是给家族里的老东家,谁敢迟到?
可前边回报的活计说已经过了平遥,这边的茶水点心都准备好了,一直等到日头下山,也没有见到哪怕是一个人地影子。
几十年来,从来也就没有出过这种事情,绝对是出事情了。
几十个打扮利落的活计不住的跑进跑出,灯笼火把的找了整整一个晚上,连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有现。
“别找了,这是让人给端了,等着吧,肯定是冲着咱们曹家的钱财来的。”曹家的老东主曹文芳心里很明白是生了什么。
这是遇到缺钱的主儿了,而且来不善。
曹家在外行走多年,见过的马贼土匪也不知道有多少,手下的活计也个顶个儿地是好手,快马也骑得,火铳也拿得。要是场面话儿和银子也办不了事情的时候,这些活计未必就比马贼善茬子了。
三十多个少爷和掌柜身边的精壮活计也不是软柿子,就是碰上点马贼土匪什么地,也不怕。尤其是在这家门口就让人家一锅给端了,绝对不是小来路。
可曹家的来路也未必就小了,几代人地经营,又
的本钱,就是组建一支相当规模地军队也不是太困难外的分号就不说了,哪个不是上通着天下连着地?就是这曹家湾里头,只要铜锣一响,山炮都能拉出好几门来,鸟嘴火铳大架杆子也有好几百,就更别说地窖里藏着地新式火铳了。
“好胆量啊,我退下来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江湖上出了何等的英雄好汉,竟然打起我曹家的主意了,嘿嘿……”既然人家把自己的人都拿了,肯定是冲着钱来的。老当家的虽然早就不过问什么事情,可还是整个家族的核心,大事情大主意还得这个当家的来拿:“通知平遥县了没有?”
“县里的太尊已经下去准备了。”
平遥县令,说起来是一县之尊,可见到曹文芳这样的治下“小民”,礼数周全着呢,恨不得把脸蛋子都贴上来。
曹家老东主看起来是个已过甲子的干巴老头子,可要他一个小小县令如何如何,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而已。
“让孩子们都放勤快着点儿,院子里头也别乱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老东主曹文芳是最沉得住气的:“这算不得什么,你们下边的小辈儿见的少了而已,当年我和你们祖爷爷走口外的时候,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不是照样走过来。这样的事情你们经历经历也好……”
曹文芳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却有个南方人的习惯抽水烟。
一边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一边不紧不慢的吩咐下面的族中子弟:“把现和典票都准备些,要真是道上的哪位朋友实在饿的狠了,咱们曹家也在乎这么点钱,能善了还是善了的好。你们要给我记住了,咱们做地是买卖,开的是字号,不是出去和人斗勇斗狠的,和气才能生财……”
这里的风和南边不同,一刮起来的连着天扯着地,呼呼的能刮到骨头缝儿里去,曹文芳老东主早早就穿上了棉袍子。
和南边那些衣着光鲜的商贾不同,富可敌国的曹文芳手中谁有分号无数财富无数,却仅仅是穿了件子粗纺袍子,又在外头趁了一曾黑面子而已。
就着粗布袍子也是家里的女人们亲手纺出来的,曹家地家规如此。即便是进了曹家的女人,以后就算是要面对成千上万的金银,也不能费了耕织。尤其是未来即将执掌这个的商业帝国的接班人们,更是严禁奢侈。
就在一袋烟要抽完的时候,一个子侄辈的汉子进来:“有了,他们送东西来了……”
看着子侄辈的大汉捧着一本账簿子和一个青玉帽正,曹文芳面色一沉:“慌什么?没出息的东西,拿来我看。”
那汉子赶紧把账簿子和帽正碰上来,然后垂手站在一旁。
有曹文芳这么坐镇着,大伙也都镇定了许多。
账簿子肯定是自己家地,这点绝对不会错,就是那个在别人家看起来很普通在曹家却显得奢侈的帽正,曹文芳也认得。这是去年自己送给亲孙子的一个小玩意儿。
“哦,是咱们家的东西,来了多少人?”曹文芳努力使自己显得更加从容不迫,慢悠悠的问道。
“一个,一个小孩儿,还在门外头等着呢。”
曹文芳一愣,旋即大笑道:“好胆色,请小英雄入内,我也看看这么些年来,道儿上究竟出了何等的人物,竟然连咱们曹家也敢来,有请。”
一个约莫十三岁左右的半大孩子在几个精壮活计的指引之下,穿过几层院落,径直来到曹文芳的面前。
曹文芳也不站起,微微拱手道:“小英雄是哪条道儿上的?又跟哪个当家?”
镇南看看面前地这个老头子,如狼一般死死的盯着:“你就是曹文芳?”
这么些年来,敢这么直呼其名的还真没有几个。
虽然大伙儿也不怕这个孩子,可还是早就做好了完全地准备,袍子里头都藏着短铳着呢,一有不对,抬手就能抽出来……
“小老儿就是曹文芳,敢问小英雄……”曹文芳也是人老成精的人物,言辞上面客气着呢。
“你别问了,我也知道你说地是啥……”
“呵呵,既然小英雄不想说,那老头子我也就不多问了。”曹文芳伸手要过烟筒,慢悠悠的弄好了,又咕噜咕噜抽了两口,感觉心里头平静了这才开口:“我家里头那些不成器地儿孙可是……”
“是在我们手中,不过你要拿钱来赎。”镇南目光如锥子一般:“要不然……”
“呵呵,小英雄,不要和我说要不然那一套,你们这种人我见的多了。”曹文芳笑呵呵地说道:“小英雄你们要是真缺了钱,好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尽管来我曹家湾,吃保管足,都算我的。要说什么赎不赎的,平白伤了和气,我们是买卖人,最讲究的就是个和气,不知道小英雄准备要开什么样的价码……”
“十万,我要十万两。”
“呵呵,小英雄口气不小哇……”
镇南根本就不管这个老头子在说什么,继续说道:“以后每年都要十万两,由你们给我送过去,可保你们一年的平安……”
屋子里的人脸色就是一变。
老实说,十万两对于曹家来说,不算什么天大的数字。可这每年都要十万两,而且说明是要亲自送过去,这等于是把曹家当肥猪了,每年都要割下一块肉来。这个要认了,曹家的脸面可就丢到家了,以后在关里关外的可就……
曹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由不得人这么捏揉,所有人都在以目光看着曹文芳,分明是在询问要不要动手。
曹文芳看这个小小孩子如此狮子大张口,似乎一点儿也不生气,神色极是和蔼的问道:“每年十万?嘿嘿,看来小英雄是刚刚出道的吧?你不亮亮行头就想这么敲我一笔肥的?”
镇安伸手解开外面的黑衫子,露出里头宽大的不像话的土黄色衣裳,一道通体的红线艳丽的直扎人眼,尤其是臂膀上的那块红布,简直就叫人不敢直视:“你这老头儿认识这个吧?”
从容不迫的曹文芳忽然就被水烟给呛了,鼻涕眼泪齐出,剧烈的咳嗽起来。
旁边的那些精壮汉子也一个个勃然色变,如同白日见鬼一般。
“每年十万,一直到鞑子出关为止。”镇南恶狠狠的说道:“要不然就是国贼,我家大帅说了,国贼,必诛之。”
一身的从容仿佛一下子就溜走一般,曹家老东西主缓缓说道:“你们……还是来了,我早就想到你们会来的,哎……可我曹家并没有……”
“所以只要你们留下些须钱财,而没有要你们的性命。范家比你们有钱吧,可他家的钱我们不要……”
“我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