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赵毅成自镇江堡带来的果酒,是陈家大小姐陈芷云亲手酿制的。
自从走出了白沙沟,这周遭物事自然不再像白沙沟内那般简陋。而当苏翎一举拿下宽甸五堡的辖地后,久经大明朝浸染的汉地,那物产更是丰富。这当然比不得山海关内,比辽阳也差上百倍,但毕竟是要比白沙沟要好。单是烧砖制瓦,那些百姓也要比千山堡的人有经验。而那酿酒的大坛子,也跟着变得花样百出。
比如赵毅成带来的这两坛子酒,已不再是昔日黑乎乎的陶罐,而是表面光洁描有花纹的瓷器。至于那酒,也变得清澈,没有丝毫沉淀。陈芷云尽管很少与苏翎见面,但其特殊的身份,以及仍旧掌管着诸如千山学院、千山书坊等一些事务,让这位昔日的大家小姐的周围,也自然围聚起不少人手。这当然无法与那些掌兵的武官们相比,且大多是女子与半大的孩子。
陈家大小姐陈芷云便是带着这些没有丝毫官职的下属们,制衣、编织、酿酒、采摘山货。苏翎带着兄弟们不断拓展辖地,陈芷云自然无法再像千山堡那样事事亲为,可这些大多都得女人来做的事情,照样有原来跟着陈芷云做事的女人们管带。这些连正式称谓都未给予的“女管事”们,仍旧承担着各种军需等事务,当然,也未必事事都得经陈芷云下令,但在其心中,却都自认是属于陈小姐的管辖之下。这更不要说那些千山学堂以及千山书院的那些时常都见得到陈芷云的人。
当初苏翎将那些半大的女孩子,以及那些不愿做农活儿的女仆交给陈芷云调教,陈芷云也是费了番功夫的,不过,既然也是出身与大户人家,这小姐的做派、想法,总会有些是自打出世便待在骨子里的。所以即便陈芷云被这番磨练之后已经转变不少,但也无法全部透彻地明白苏翎地用意。那些女孩子们。大多又被陈芷云寻了回来。总算那些女孩子中聪明伶俐的不少,且识字的也远比一般的农家人要多。陈芷云出来做事,人手缺乏之时,也不好总与那些莽汉们过多的接触。
这些小事积攒到陈芷云前往镇江堡时,那随行的几十个女孩子的出现,才让胡显成、赵毅成等察觉。
苏翎带着兄弟们打下这番天地,这唯一不变的,便是各管一摊。初时还能彼此协助。这后来,便各自忙地不可开交。这掌总的顾不到细节,那做事得也无法知道旁人的琐碎。并且,这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是用在军事上,粮食问题也算在内,其它一应军需涉及的,也都有专人管带。至于其余的。就算有心,也顾不得了。
是故陈芷云带着几十个女孩子出现时,胡显成、赵毅成均是有些愣。那些女孩子当然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女人的心思,看人地视角,自然男人所不同的。二人当然不晓得陈芷云是如何寻到这些模样、身材均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孩子的。不过,这也是初初那一刻罢了。胡显成、赵毅成自然不会将之视为多大的事情。而苏翎,也没有得知这个根本没被当作必须禀报的消息。
那酒,便是陈芷云带着女孩子们亲手酿制的。此时地果酒,早已在每个果实成熟的季节大批酿制,已供军中将士饮用。陈芷云亲手挑选最饱满、最甜美的果子,按着花心思寻来的方子。一坛坛地摆在后院了里。此次,赵毅成不过只带来两坛,陈芷云也只给了两坛。
此时坐在辽阳昔日最繁华的酒肆的楼上,苏翎与兄弟地们为徐熙接风,喝地是陈芷云精心酿制的果酒,但却并未有丝毫感受到陈芷云的一番苦心,这些汉子们,饮出得,只是男儿间的豪情。
苏翎对徐熙的一番话,便是给明了徐熙在京城今后的目标。
看到徐熙满口答应。收回了不愿留在京城地心思。苏翎说道:
“徐熙。这次回来也不容易。眼下辽阳尚且安稳。你不必急着回去。过得几日。你往镇江堡走一趟。再去金州等南四卫看一圈。然后再回京城。”
徐熙不解。问道:“大哥。你不说这事要先办么?”
苏翎笑着说道:“这急事。是说我们要先想好下一步地打算。不能等到事情来了才想法子应付。你好好走这一趟。仔细动动脑子。我们这些兄弟里。也就你脑子里怪主意多。这也是让你去京城地原因之一。”
“是。”徐熙说道。
“目前我们仍然主要是练兵。早一日练好。便多一份把握。”苏翎说道。“这南四卫地事情。也只有胡显成、赵毅成。还有你。商量着办了。你看明白了。也好与京城里地那些人对照一下。那些人用地着。便心里也有底了。”
徐熙听了,没忙着答复,而是侧头细细想了片刻,才问道:“大哥,这南四卫,不就是种地管事么?我回去寻几个破落的秀才、大户人家子弟,也该做得地。这些人原也管过事的,哪个家里没有数千亩地地?不过是败落而已。”
苏翎笑着说道:“这仅仅是其一而已。”
“大哥,你说说看,我也好多琢磨琢磨。”徐熙说道。
苏翎想了想,说道:“好,咱们就先说这地的事。南四卫这一次逃亡的人甚多,想比那些大户也逃的差不多了,这地可就剩下了。所以这头一件事,便是清查土地。这便需要人手,并且”
苏翎稍停片刻,接着说道:“这安抚流民,重新划分土地的事,只是琐碎些罢了,如今朝廷给付粮饷,这一点我们不愁。不过,辽事稍稳,那些逃亡的大户,定然会有一部分要返回辽东。这些人回来,原本的田产怕是已经被我们分了。官司、扯皮的事儿,必不会少。所以这断事审问的事情,也得寻几个来。”
“大哥,这还用专门寻人来做?”顾南之意,便是快刀斩乱麻的手段。
苏翎摇摇头,说道:“这不是麻烦,也是为日后预备的。这些人虽然跟咱们不会是一条心,但也不能说没有用的上地。所以。以往的法子,得变通一下。”
苏翎说着,望向赵毅成。赵毅成会意地点点头,那意思,是陶安峰等人的小队,是要少用了。
苏翎接着说道:“当然,咱们也不是每个事情都要去按大明律断一断,可没那么多功夫。日后。一切规矩,都得咱们来定。这不过是先试一试,弄出个头绪来,也好有个前哨。”
苏翎的这句话,让兄弟们似乎又看得更远了。“大哥,若是当真土地分了,该如何处置?”徐熙问道。
“这是后话了。”苏翎笑着说道。“所以这先得找个熟悉大明律的人,既然我们不采用太多流血的手段,这拿出来的理由,可得站得住脚。不过,你那些高来高去的朋友,可也得用上一用。那些自以为是辽东豪强地。得想法子解决了,但不要牵连过多。明白么?”
“明白了。”徐熙若有所思,答道。
苏翎也似乎有些感叹,说道:“以往,咱们处于弱势,所以这手段得干净利落才行。如今,咱们占强,这做事的法子,便要讲究一番。你的主意不少,这具体如何去办。你要与胡显成他们好好定下一个规矩来。”
“是。”徐熙答道。
“还有。”苏翎想了想,说道:“今日只是想到哪儿。说道哪儿。日后,我们收拾了努尔哈赤。辽东算是稳下来。这接下来,我们也不会闲着。这第一,便是朝廷如何处置我们。”
苏翎看了看几位武官,接着说道:“兵部刘大人那里,你还得多花心思。不仅是得到消息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得更深入一些。朝廷上那些文官们斗来斗去,我们在辽东可懒得去操心,但你在京城,可要多加留意。辽事一了,这些人必然会拿我们当作靶子使。这明着是为朝廷做事,其实背地里也不过便是争权夺利罢了。所以,徐熙,你若能提前将这些人解决了,我们可就少一份压力。”
“解决?”徐熙第一个想到的,可就是那些高来高去的朋友。
“那只是其一。”苏翎看出了徐熙的想法,说道,“你既然在京城,就得利用文官们的规矩。你那法子,是最后一招。这可是个花心思地事情,就看你斗得过那些文官不了。”
“他们?”徐熙满脸的不屑。
对于已经对大明朝嗤之以鼻的人,朝廷上的文官们,不论品秩多高,可都没什么威胁可言。
“徐熙,你可大意不得。”苏翎说道,“京城里东厂、锦衣卫也不少,那些文官们的探子更数不清。你可别小瞧那文官之间的争斗,照样是杀人不见血的。”
“是。”徐熙说道,“大哥地意思,是用那些文官们的争斗,为咱们谋利?”
“对。”苏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只要不要将靶子放到我们这里,你怎么办都可以。”
“大哥,我明白了。实在不行,我给他们在找个别的靶子。”徐熙说道。
“好,好,”苏翎连声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就是这么个想法。”
“大哥,那还有呢?”
苏翎接着说道:“还有么这辽东地下的铁、煤、铜,以及其它一些我们眼下还不知道的东西,一定不会少。这些东西,我们这些军人,可就使不上劲儿了。懂得寻矿的人,也要多费心才好。另外,这瓷器、家具还有其它一些常用地家什,不仅辽东本地要,在东海、海西一带,更是稀缺。以后那边,还有赫图阿拉一带的女真人,也得靠这些东西才能管的住。”
说道这里,袁山月插了一句。“大哥,那织布、纺棉的也要了?”
“对。”苏翎说道,“总之这相关人等,辽东都要。尤其是那些家传本事的人。徐熙,你不妨尽管开出价码,只要这些人愿意来,给房子给地,随你许诺。只要来了,连本钱银子,都可以借给他们。”
“是。”徐熙答道。
“还有,”苏翎接着说道。“这6上的事情暂时就这么多,接下来,便是海上了。造船的,自不必说,还有识得天气、水路的人,也尽管寻来。”
“天气?”徐熙好奇地问道,“我在京里,倒是认识几个云游的僧人、道士。说起天上地下地,倒也是玄乎之极。不过,都是些唬人地东西,没太在意。”
“就是。那些和尚、道士,也都是混饭吃地,不过是会些花招。”郭杰中说道。
苏翎笑着说:“花招么自是骗人的。不过,我们只管用我们地。我们如今知道这海上全靠风,夏季南风,冬季北风。若是夏季往南,冬季再回,刚好是一个往返。那些商人正是这么做的。不过,我们要地。不仅仅是这些,我们要将这海上,也如辽东一样,一里一里的都量清楚。哪儿适合行船,哪儿又是必须避过之处。都得想咱们地地图一样,清清楚楚地标注好。”
“大哥,”赵毅成说道,“我们当真还要往南?”
“怎么,你不想见见那些冬天不下雪的地方?”苏翎笑着反问。
“当然想。”赵毅成说道。“都等不及了,这得多少年才做得到?”
苏翎扫视一圈众人。说道:“我们如今都还不到三十岁。着急什么?这些迟早是我们的。”
这话当然足够蛊惑人心,众人都有些兴奋。不到三十岁便有如今这般武职、地位。且手里都有数千兵马,大明朝哪个卫所的人能有如此功绩?这些出身贫寒的兄弟们。可是知道现代得到的是什么。
“还有这天气,”苏翎说道,“这老天的事,虽然人不能左右,但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就连那些地里的老农,也知道该何时下种,何时浇地。这些东西一直都是在民间流传,如今我们得好好用上。至少这辽东所有地地方,都得收集到这种消息,汇集成册,有专人去琢磨。上次的蝗灾,事先总该有迹可循,若是能提早知道,怎能损失那么大?还有这冬天,辽东各处几乎什么庄稼都不能长,可总会有些地方不那么冷,若是冬季也能寻些可吃的庄稼种下,辽东也不至于总缺粮了。”
“但这些事情,都不会是我们能做到的,所以,必须去广为招徕。”苏翎说道。
“大哥,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等到了镇江堡,在于胡显成商议一下,到京城我便心里有数了。”徐熙说道。
“好。就照这个思路去走便可。眼下我们其实还是乱得很,头绪太多。但不必怕乱,凡是先做了再说。”
“是。”徐熙答道。
赵毅成此时接过话题,说道:“徐熙,等你到了镇江堡,可以回家去看看。”
“回家?”徐熙不解。
赵毅成笑着看着顾南等几人,说道:“你们也是。胡显成已经给每个兄弟都置备了一座宅院,大家可都是邻居了。”
“在镇江堡?”顾南问。
“是的。”赵毅成说道,“每个宅子里,给你们配备了人手,回去便能住。可惜,除了胡显成,宅子里没女主人。”
“这事,辽东经略袁大人,已经答应做媒了。”苏翎笑着说道,“估计要不了半年,大家都能娶上老婆。”
“袁大人做媒?”赵毅成还是第一次知道,其余几人也都瞪大了眼睛。
“大哥,袁大人还做这事?”袁山月问道。
苏翎笑道:“怎么?你们以为袁大人只会给文官牵线搭桥?如今我们可是辽东新贵,这若是战火平息,说不定上门提亲的,都踏破门槛了。”
郭杰中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不要袁大人做媒,我自己相亲去。”
“怎么?是哪家姑娘?”苏翎问道。
郭杰中眨巴着眼睛说道:“还不知道,等杀了努尔哈赤再说。”
苏翎点点头,说道:“嗯,这些不是眼下说地事情。等辽东平定,各位兄弟都会有个家,这也是我们当初最想要的。”
赵毅成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哥,你看你是不是把亲事办了,总让陈小姐等着,也不好吧。”
苏翎沉吟片刻,说道:“再等等吧。等辽事定下来,我估计也要不了多久,到时候,我们十几个兄弟,一齐办喜事。”
“一起办?”郭杰中一怔,问道:“大哥,有那么多女人么?”
“多?”苏翎扬了扬眉毛,反问到:“你要娶几个老婆?”
“不是这个意思。”郭杰中憋红了脸,急忙辩道,“我当然娶一个了。我是说这是十几个兄弟呢,这一下子能找到?”
郭杰中刚说完,所有人都大笑起来。不论苏翎说的是否能办到,大概除了郭杰中,谁也没想到具体找得到与否的问题。看来,郭杰中真的想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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