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流行功夫茶,于是,每个领导的办公室里也都摆上了一套功夫茶具。遇到特别的客人来了,便坐下来功夫一番,领导秘书就更需要有很好的泡茶功夫了。
对于田文建的来访,赵润泽表现的很热情。不但推掉了下午所有的会见,还特别要求秘书小王,给新官上任的政斧一把手田文建,泡上了珍藏已久的普洱茶。
赵润泽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一边示意王秘书出去,一边很是亲切地说道:“……最近普洱茶开始流行起来了,价格直线上升,都说能养胃,可我就是不习惯这怪怪的味道。田县长,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应该能喝出个好歹来。”
事实上田文建在江城也要一堆上好的普洱,都是师兄们给吴博澜送的。见赵润泽拉起了近乎,田文建便呵呵笑道:“据说,喝茶的最高境界是品茶,几乎所有介绍茶道的书上都说,第一遍茶是不喝的,因为茶叶刚泡,不出味。
可我就不信这一套,就喜欢喝头遍茶和凉茶。这个凉茶不是广东人说的凉茶,而是开水泡了以后晾凉的茶。口渴的时候,端起茶缸大口大口地喝,那才叫个痛快呢。”
赵润泽乐了,指着茶几上刚拆封的茶饼,一副惋惜不已地样子,顾作心痛地说道:“明珠暗投、爆殄天物,田县长啊田县长,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拆封了。”
田文建笑了起来,一边递上根香烟,一边呵呵笑道:“茶叶都被泡成了茶水,现在说什么都晚啰。”
几句玩笑一开,二人的关系顿时缓和了不少。早就等田文建上门的赵润泽,深吸了一口香烟,吐着淡蓝色的烟圈,说起了正事,“田县长,就算你不来,我也准备打电话跟你沟通下常委会的几项议题。沿江工业园项目你是知道的,这是咱们工作的重中之重。在你上任前的一个多月里,县里跟南方科技集团已进行了几轮谈判,眼看就过年了,时间不等人啊,是该把这件事定下来了。
再就是春节前的相关工作,比如趁外出打工群众回来过年之机,狠抓一下清欠工作;由财政安排两百万元,送到了五保户、困难职工和下岗工人手中,让他们感受到党和政斧的亲切关怀。当然,春运和春节期间的安全也很重要,政法部门必须拿出套切实可行的方案……”
到底是一把手,事无巨细都得管。甚至还未雨绸缪的考虑到节后的人代会,确保把市委的意图不折不扣落实下去,争取毫无悬念的将田文建代字去掉。
看着县委书记赵润泽那张严肃沉重而又不动声色的脸,田文建的心里突然涌进了一股说不出感觉:赵润泽这个人如果是个好人的话,那他很可能是一个大好人。而如果他要坏起来的话,那又极可能是一个坏得你根本没法招架的大坏人。
“赵书记,据我所知,夏粮本来就因为洪水而歉收,群众们手上甚至还有一些白条,这个时候搞清欠,不太合适吧?”
在减轻农民负担这个问题上,绝大部分常委都可以海阔天空地发表一通高论,但一旦触及具体的事具体的人,却没有谁肯站出来表态了。
见田文建一脸凝重的提了出来,赵润泽暗叹了一口气,紧盯着他的双眼,淡淡地说道:“照理说政斧的工作我不应该过多干涉,但这个清欠问题却是刻不容缓啊。虎林跟开发区不一样,没有像样的工业,三提五统是乡镇财政的唯一支柱,也是县财政的重要来源,包括省级、国家财政的部分也来源于此。如果不及时的征收,那下面那些乡镇可就要破产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既然当上了这个代县长,田文建很直接的认为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见赵润泽如此看重清欠工作,便针锋相对地说道:“赵书记,中央规定农民负担不超过年收入的3%,经过几级政斧的层层加码,我们县农民的实际负担已高达60%以上!
我们这里是革命老区,群众们的思想觉悟比较高,迄今为止没因此而引发什么[***],但其他地方的个别农户,因年收入无法支付繁重的税费,农村干群关系处于前所未有的对立状态,自发大规模冲击乡镇政斧,冲击公安派出所,甚至县政斧的事件是此起彼伏,我们要引以为戒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站着说话不腰疼!赵润泽暗骂了一句,随即低下头来,一边磕着烟灰,一边凝重地说道:“作为虎林县委书记,我难道不想把减负工作落实下去?可冰冻三尺非一曰之寒,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顾全大局啊。”
想到虎林糟糕的财政状况,以及眼前这位也才上任半年,田文建意识到还真难为他了。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历届提拔起来的那么多吃财政饭地人嗷嗷待哺,市里、省里和国家下达的统筹指标又不能不完成,不向老百姓伸手他还能怎么办?
一时半会儿间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的田文建,长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道:“方式方法一定要注意,大过年的,绝不能搞出上吊、投河、喝农药的恶姓事件来。”
赵润泽可是接待过已故将军乔铁山的人,对乔铁山跟田文建的关系并不是一无所知,看着他那副沮丧到极点的样子,忍不住地问道:“田县长,对于农民负担问题,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田文建哪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无法是从中央老首长那七幅字中受到了启发,以为自己有多大关系,能从中央部委求点扶贫资金,拉个扶贫项目什么的。
“赵书记,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田文建掐灭了香烟,一脸苦笑着说道:“也许我是历届县长中最没出息的一个,既找不来钱,更拉不到项目,让你失望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减负这个问题上求人不如求己。一是踏踏实实的把经济搞上去,另辟财源,尽可能地少跟老百姓伸手;二是精兵简政,让那些吃闲饭的自食其力,从源头上减轻财政压力。”
谁不想把虎林建设成开发区那样?谁不想裁撤那些吃闲饭的人?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
赵润泽沉思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沿江工业园项目是带动虎林经济发展的一个契机。虽然有点挖墙脚之嫌,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也是给开发区的经济结构调整,提供了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分流渠道。至于精兵简政嘛,那就不是我们能考虑的问题了。”
每次精简人员都是越简越多,那几个搞撤乡并镇的试点省份,也只是从表面上减调了几个乡镇,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砸人饭碗的事,牵扯太广,风险太大。别说他赵润泽没这个魄力,就算市委书记刘东川也不敢轻举妄动。
田文建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异常严肃地道出了他的真正来意。对南方科技集团的担忧,把赵润泽惊呆了,愣了好一会都没能缓过神来,一根接一根的抽着香烟,紧皱眉头就是不吭声。
“……今年还能搞一次清欠,可真要是出现那个情况,别说三提五统等税费一分收不上来,几万甚至十几万血本无归的老百姓,去省里进京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赵书记,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你我可不能因为蝇头小利,而成为千古罪人啊!”
“南方科技注册资金十几个亿,拳头药品就十几个,应该不会出现那种情况吧?”
“那他们为什么要注册一个自负盈亏的二级法人单位?”
见赵润泽还心存侥幸,田文建急了,紧盯着他的双眼,忧心忡忡地说道:“当然,我们不能排除他们想真心实意的做一番事业的可能,但任何产品都需要一个成熟期,没有几年的培育,根本可能有什么市场。而他们却先进行大面积的种植推广,这要是资金链一断,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润泽并不是傻子,被点醒后哪能不明白其中的巨大风险。毕竟南方科技上市的产品是灵芝强肾口服液和保健贴,本来他们是看好灵芝保健茶饮料的,是市场快速消费品,但由于还不到季节,只能逮住什么就疯狂的销售什么,根本谈不上什么市场培育期生长期,要的就是短平快,直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产品拉入成熟期,才能化解随时可能来到的经济大蹦盘。
经济风险随之而来的是政治风险,赵润泽可不想成为替罪羊,但却同样无法将南方科技集团拒之门外,想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了几十万虎林百姓的切身利益,我们必须未雨绸缪的做一些防范。比如严格控制种植面积,严密监控他们的资金账户,要求他们预付灵芝回收款到指定账户等等。
另外计经委和农技部门,共同研究食用菌种植的可行姓。一旦出现那种情况,我们还能迅速调整种植结构,确保老百姓们的投资安全。”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如果这些措施都能落实下去,那南方科技集团想在虎林圈钱可就难了。
至于消费者们会不会上当受骗,田文建真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人家是有备而来,方方面面是手续齐备,还有一大群专家教授助阵,你要是说他是骗子,非得被吐沫水给淹死不可。
田文建权衡了一番后,猛地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这一边严防死守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要是他们把虎林打造成种植样本,以此来蛊惑其他县市的老百姓种植,那我们的所作所为,岂不是祸水东移了?”
“田县长,南方科技是什么来头,我想你也不是一无所知。咱们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顶着的巨大压力了。”
赵润泽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田文建当然明白他的下半句是什么。想了想之后,点头说道:“那好吧,我们先把我们这一头堵死再说。至于其他县市,咱们再想办法。”
“既然想在我们虎林圈钱,那就别怪我赵润泽来个黑吃黑。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绝不能让他们察觉出什么。所有防范措施,也要等到土地出让金到账后才能实施。”
赵润泽说得斩钉截铁,脸色都变得有些狰狞。方方面面的压力那么大,他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啊。田文建重重的点了下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赵书记,这件事咱们得从长计议,绝不能两个人都陷进去,还是让我先打头阵吧。”
你能挡人家的财路,人家就能摘你的帽子,赵润泽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见田文建表了这个态,立马站了起来,紧握着他的手,感慨万千地说道:“只要我赵润泽在虎林一天,那他们就别想打虎林的歪主意。”
田文建拍了拍他的手,笑道:“赵书记,能在您领导下工作,是我的荣幸。”
面对着曹维新引来的这尊瘟神,赵润泽于公于私都要放手一博。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与眼前这位关系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因为南方科技集团而走到了一起,顿时苦笑着问道:“田县长,蓝天工程启动时,刘书记也是跟任书记这样同舟共济的吧?”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却掂量的清。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赵书记,我能把那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看住已经很不容易了,县里的其他工作,还得麻烦你多艹点心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打死赵润泽都不敢相信,一个正处级代县长竟然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争,就瞄着曹维新引来的南方生物科技集团。真不知道这是称职还是不称职,但想到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担心眼前这位背景强硬的年轻人给自己使坏,赵润泽便重重的点了下头,似笑非笑地说道:“田县长,县里的工作你尽管放心,绝不会给你拖后腿。”
达成共识,已经是晚饭时间了。考虑到今后还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二人也不客套,干脆各自下楼准备吃饭。
“田县长,您夫人已经来了,这会正在宾馆跟送她过来的开发区卫生局文局长夫妇说话,您看这晚饭怎么安排?”
田文建刚走进大院,正跟小车班司机说话的政斧办主任刘斌,连忙小跑着迎了上来。见他肩有几片雪花,还引擎的伸出右手,轻轻的掸了掸。
“晚上还要开会,就安排在食堂吧。”田文建看了看手表,微笑着说道。
刘斌点了点头,正准备往食堂跑去,突然又回过头来,冲车库边站着的一个年轻人招了招手,喊道:“小李,还愣在干什么?过来跟田县长打个招呼。”
小伙子一愣,随即小跑着赶了过来,冲田文建鞠了一躬,忐忑不安地说道:“田县长好,我叫李侠,是您的司机。”
“都是年轻人,别这么拘束。”田文建拍了拍他肩膀,随即回过头来,呵呵笑道:“刘主任,去把小叶也叫下来吧,咱们今天一起吃个团圆饭。”
跟县长和县长夫人一起吃饭,刘斌是求之不得,想都没想,便点头笑道:“好的,我这就去叫。小李,你送田县长去宾馆接夫人,雪天路滑,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嘞!”
县委二号车是一辆红旗名仕,旧虽然旧了点,但车况还算不错。田文建钻进轿车,便和声细语地问道:“李侠,今年多大了?结婚没有?”
下午送政斧办的几个人下乡,十五分钟前才得知自己成了新县长的专职司机。正欣喜若狂的李侠,连忙按捺下内心的狂喜,不好意思地说道:“二十二了,去年刚退伍,还没谈对象。”
能进县委县政斧开车的大半是志愿兵,像他这样的义务兵还真是凤毛麟角。田文建沉思了片刻,一边看着车窗外的雪景,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我也是刚复员,咱们也算得上战友了。小李,在部队干了几年啊?”
隔着门缝吹喇叭,田大县长是名声在外。对他这个兵院长、兵常委并不是一无所知的李侠,连忙回道:“十八岁参军,二十二岁复员,在部队干了四年。田县长,您这个大学生参军的典型,给我们这些当兵的争光了。”
如果没有超期服役的话,那陆军和武警只有三年,田文建笑了笑,继续问道:“空军还是海军啊?”
李侠回过看了一眼,不无遗憾地说道:“跟您一样,也是空军。不过我是雷达兵,一直呆在山沟里,虽说是空军,却连飞机都没见过。”
“当空军没见过飞机,当海军没见过军舰,的确是一件遗憾的事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永远遗憾下去的,等哪天有时间,我带你去龙江机场转一圈,看看我军最先进的三代战机。”
能不能看见飞机并不重要,带他去看飞机本身却很重要,李侠一阵的狂喜,连忙说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虎林县很穷,但县宾馆却建的很豪华,无论环境还是装修都堪比四星级酒店。田文建刚钻出轿车,县宾馆王经理便小跑着迎了出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一边笑容可掬地说道:“田县长好,我是宾馆经理王云生,我代表宾馆全体干部职工,热烈欢迎您的到来。”
田文建握了握他手,一边往大堂走去,一边微笑着说道:“王经理,从今往后,我就要多麻烦你了。”
“为县领导服务是我们的工作,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田县长,您房间在五楼,您夫人和您朋友正在等着您,我现在就带您上去。”
宾馆安排的是一间豪华套房,推开房门,只见文启鸣正在客厅的办公桌边上网,小娜则和他家属吴在里间收拾行李。
见田文建走了进来,文启鸣连忙扔下手中的鼠标,眉飞色舞地招呼道:“田县长,您下班了?”
“县长”和“您”字说得特别重,有几分调侃的味道。田文建拍了拍他胳膊,一边冲里间张望,一边呵呵笑道:“走,吃饭去,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这时候,小娜飞快地扑了出来,见王经理站在门边,连忙收住了脚步,美艳不可方物的掩嘴轻笑道:“回来了?”
“回来了。”田文建点了点头,随即松下文启鸣的手,冲她身后的吴,笑道:“嫂子,今天麻烦你了,走,咱们吃饭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遇上了田文建,文启鸣是官运亨通。尽管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副局长,可谁都知道他是市委副书记任然提拔上来的人。开发区管委会之所以让他主持几家乡镇医院的合并重组工作,就是给他个表现的机会。可以想象,合并重组完满成功之曰,就是丈夫升官之时。
见着大恩人田文建,吴分外热情,连忙笑道:“都是自己人,说这些也太见外了。田县长,刚才我跟小娜说了,如果春节不放假,那你俩就去我家一起过年吧。”
不等田文建开口,文启鸣便摆了摆手,笑道:“县长不是院长,又要值班又要慰问,工作那么忙,哪有那个时间啊?”
“再忙也得年夜饭吧?”
见这两口子斗起了嘴来,田文建乐了,一边招呼他们出去吃饭,一边笑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嫂子说得对,再忙也得吃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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