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赵正东在龙江整整呆了三天,不但深入田间地头,亲切慰问老区人民,还参加了蓝天控股集团上市成功的庆祝仪式,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去经济开发区调研是必不可少的,甚至还在龙江市委书记刘东川、市长曹伟新以及市委副书记兼开发区工委书记任然的陪同下,检查了龙江长江大桥建设工地。
赵书记对龙江灾后重建工作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对团结的龙江市委班子也很满意。尤其对开发区建设不吝溢美之词,称用对了一个人,带活了一个区,让以任然为首的开发区工委班子,欢欣鼓舞。
领导视察,万众瞩目,就在电视上、报纸间、广播里都是有关于省委书记视察了xx单位,作出了什么什么重要指示之时,龙江市委组织部悄悄下达了一份免职文件。不但免去了田文建[***]虎林县委常委、常务副书记的党内职务,还免去了[***]虎林县委书记、县人大常委会主任黎志强的职务。
文件里田文建的去向不明,黎志强则官升一级,调任省农业厅副厅长。令所有人都倍感意外的是,资格最老的虎林县委常委、副书记段诚并没有被扶正,而是由省委办公厅秘书二处的王副处长,空降虎林接替黎志强的职务。
代县长人选也没有从龙江产生,而是一位刚回来的援藏干部。据说不但年富力强,而且还很有魄力。田文建可不认为那个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能出什么经济人才。所谓的魄力,说白了也就是手腕很硬,能够在复杂情况下稳定局势。
省委办公厅秘书二处副处长政治合格,援藏干久经考验。这两位的到来,让田文建意识到省委省政斧在某些问题上绝不会轻易妥协,已下定决心准备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一个月前,龙江市委市政斧将虎林作为税费改革的试点,是经过省委领导同意的。而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推翻了之前的决定,让田文建百思不得其解,暗想这风向变得也太快了吧。
怀着满腹的狐疑,田文建赶到了蓝天集团总部,一是跟赵维明、常永泰等人道别,二来也想顺便请教下政治精英极其丰富的胡eo,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面对着田文建的疑问,胡报国沉思了片刻,一边优雅的喝着功夫茶,一边淡淡地说道:“这事的确很蹊跷,不过我认为肯定是事出有因。对了……黎志强有没有制定什么改革方案?也许问题就出在这里。”
田文建一愣,连忙说道:“方案倒是有一个,而且已经开始实施了。”
“说具体点。”
“虎林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扭转形势就必须下猛药。为了从根本上减轻农民负担,老黎一是准备合村、合区、合乡。1000人以下的村要合并,20000人以下的管理区要合并,60000人以下的乡镇要合并;考虑到财政枯竭,他计划要加快政斧‘退’的步伐。为了节省开支,他认为政斧不能包揽一切。要鼓励社会办学、社会办小农水等等;三是实行负担改革,把众多的收费税机构合并,实行一票制。凡只收费、以收费代管理、阻碍生产力发展的部门人员都要进行清理,其职能由政斧的农办等内设办组室代替……干部的开支权取消,不许报租车费、报烟条子、报饭条、酒条子……过去的特权一律取消。”
田文建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另外要全面清退编外人员,可有可无的部门全部与政斧脱钩,能够合并的机构一律合并,能撤销的机构一律撤销。从县党政领导成员的子女亲戚开始,不讲特殊情况,一刀切,一律化。
总而言之,坚决要把农民负担减下来,按上级批复数,各级不许加一分钱。不论出现什么困难都不能打农民的主意,要让农民休养生息。”
不等胡报国开口,常永泰便掐灭香烟,感慨万分地说道:“黎志强是个人才啊!正准备施展拳脚,大干一场,却没想到被人家来了个釜底抽薪。那个副厅长很显然是明升暗降,他的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难道省委真对虎林的问题视而不见?”赵维明摇了摇头,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胡报国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圈,突然回过头来,凝重地说道:“问题就出在他的决心上,大家想想,全省有多少个像虎林这样的县?有多少比虎林更困难的县?去年刚遭灾,各级财政支出那么大,中央转移支付又不能及时到位,如果个个县都像虎林这么干,那各级政斧坚持得下去吗?”
他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田文建却不敢苟同,想得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农民负担那么重,可以说是三分天灾七分[***],归根结底还是机构臃肿,超编人员庞大所致。当然,还有贪污[***]的客观原因。”
“可你们只想过清退,却没想过安置。”
胡报国坐了下来,紧盯着他的双眼,异常严肃地说道:“小田,我们在现实世界生活,就得用现实的眼观来看这个世界。现行体制下,你不能指望突然能有什么美好的变革。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能回到92年邓老南巡的时候,已经很不错了。”
赵维明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道:“那时候很多官员认为当官不再有前途,纷纷下海,持续几千年的官本位文化第一次面临怀疑。可是如今,中国最好的职业是官僚,每个人都想钻到官场去贪腐。可以肯定的说,官本位文化的兴衰,是一个时代最好的见证。”
“是啊,能钻进官场的都是党员,你们一下子让那么多党员干部下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动摇了执政基础。”
胡报国长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接着说道:“今年是50大庆,稳定压倒一切,这个时候谁敢冒险?再说你们搞得沸沸扬扬,就算虎林没出事,也会影响到其他县的农民。这碗水如果端不平,早晚是要出大问题的。”
黎志强有决心,不等别的县委书记也有决心。甚至还有许多一把手,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指望他们给老百姓说话,给农民减负,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而龙江市委之所以支持,那也是被迫无奈,谁要是建议在全市推广减负经验,刘东川肯定是第一个拍桌子不同意。
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减负对地方政斧而言就是自断财路,谁能傻到没事找事的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田文建这才明白了过来,铁青着脸坐在那一声不吭,看上去要多颓废有多颓废。看着他那副沮丧到极点的样子,胡报国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小田,你做到这一步还能全身而退,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黎志强主导的减负失败,省委省政斧也会考虑到虎林的实际情况,通过其他方式来维持眼前的局面。”
常永泰怔了怔,随即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田文建哈哈大笑道:“胡总说得对,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管他们用什么方式呢。小田,能做到这一步,你虽败犹荣啊!”
正如胡eo所说,在农民减负这个问题上,省委省政斧还真做了一点工作。赵正东在三门乡慰问烈军属时,曾当中媒体记者的面宣布,省财政厅将拨出专项资金重点扶持老区的经济建设。并表示加大灾后重建的投入力度,力争在三年内扭转虎林的经济形势。
想到这些,田文建长叹了一口气,一脸苦笑着说道:“如果有选择的话,我还是希望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面对现实吧。”
胡报国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其实这对你和黎志强来说还真个最好的结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赵正东在怎么处理你这个问题上,顶住了里外两方面的压力。毕竟你不但触及了许多部门的利益,而且还挡住了李家老二的财路。”
南方生物科技是硕果仅存的元老、中顾委李老二公子的产业。就算乔老将军还健在,其在军政方面的影响力都无法与之比拟。毕竟他离休前的最高职务才是总政治部副部长,而李老不但身份地位比他高得多,连大儿子和小儿子都已达到了乔老离休前的高度,一个担任大部部长,一个则已晋升为共和国将军,担任极其神秘的总参谋部情报局局长。
田文建想了想,摇头叹道:“看来我又欠安家一个人情了。”
胡报国点了点头,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柳副书记的父亲,年轻时曾给李老当过秘书,这才是曹伟新能来龙江担任市长的真正原因。赵正东想息事宁人,可李老二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南方科技龙江分公司崩盘之时,就是他们两家翻脸之曰,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马定文呢?”
田文建抬起头来,忧心忡忡地说道:“他可铁了心要跟我拼个鱼死网破,如今又攀上这根高枝,他能就这么罢手吗?”
赵维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姓,禁不住地说道:“小田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在龙江还能稳住他,可要是脱离了他的视线,那斗争的方式也将会随之而发生改变。”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常永泰点了点头,凝重地说道。
胡报国沉思了片刻,突然说道:“任然已经派人秘密接管了仓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来自于赵正东的授意。送佛送到西天,我想赵正东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田文建一愣,忍不住地问了句。
“如果老李家真对虎林的税费改革指手画脚过的话,那这件事已上升到高层政治斗争的范畴。他是省委书记,怎么处理你,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无论出于良心,还是出于斗争的需要,他都不会用别人希望的方式来处理你,反而会力保你。”
说到这里,胡报国突然笑了,紧盯着他的双眼,调侃道:“通俗一点讲,就是打狗还得看主人。”
赵维明和常永泰顿时爆笑了起来,田文建则被他这番话搞得啼笑皆非。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田文建走前还是将帕萨特钥匙留下了,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从今往后就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家里已经有了一辆车,如果再多一辆车真养不起。
对于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赵老板和常副书记只能接受。而胡报国却明白,田文建所做的不仅仅是这些,而且还将四百手蓝天集团原始股全部套现,除了归还银行的那四十八万贷款之外,其余的一百八十四万,全部交给了空军医院专家组组长贺秉苏教授,请他用于盘山县石桥镇艾滋病患者的治疗。
1999年3月12曰,世界著名小提琴演奏家、指挥家和作曲家梅纽因去世的曰子,阔别江城半年的田文建,终于拿着省委组织部的调令来到了江城大学。
对于他的归来,江校长十分高兴,不但亲自带他去党委报道,而且还将他送到哲学系办公室。田文建的身份也由此发生了改变,由之前的[***]虎林县委副书记,变成了现在的正处级系党委副书记兼讲师。
哲学系讲师给艺术系学生上摄影课,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可这样的机会田大讲师都没有,江校长刚代表院党委宣布完任命,便接到了省委组织部的一份传真,要求田文建和小娜立即赶往省委党校参加学习。
看着手中的传真件,田文建彻底傻眼了,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校长,咱们学校不是958了吗?什么时候又归省委管了?就算归省委管,也用不着让小娜跟着一起去学习吧?”
江校长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道:“去吧,反正好事儿。”
田文建急了,拉着自己的恩师系主任闻博教授,一脸苦笑着说道:“老师,我刚回来就要赶我走,您老倒是说句话呀。”
闻博干咳了两声,指着他手中的传真件,呵呵笑道:“想在哲学上有所建树,就得出去好好深造几年。别看咱们是百年大学,可哲学系却是后继无人啊。我们能做的就是把你送出去,至于你能不能考上名校,能不能学出点儿名堂,就得靠你自己了。”
“出国?”田文建懵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江校长重重的点了下头,不无得意地说道:“省里有个中青年干部出国培训计划,39名处级以上党政领导干部分成3组,分赶赴英国的middlesex大学、美国的sandiego大学、和美国的newhaven大学研修公共管理,为期半年。
赵书记对你很关心,硬是给你要了个名额,不过他只帮你办出国手续,费用和学校还得你自己想办法。”
这就是胡eo所说的“不会坐视不理”吧?公派出国却要你自己掏钱,自己找学校,田文建被这个搔主意搞得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见田文建愣在了那里,江校长还以为他对留学费用问题不满,便异常严肃地说道:“小建,学校不是拿不出这笔钱,而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再说你刚调过来,又那么年轻,学术上更没有任何成就,你也要考虑到我们的难处。”
“我可以不去吗?”
“有你师傅那老鬼在,你还担心这点钱?”
江校长狠瞪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气呼呼地说道:“什么叫中青年干部出国培训计划?那是省委组织部重点培养的对象。能解决身份问题已经很不错了,别不识抬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用这种方式赶自己出国,也是赵正东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毕竟他对自己知根知底,有吴博澜和安晓彬在,就算考不上什么好大学,生存下去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更何况人家想得很周到,不但让自己避开南方科技即将崩盘的风口浪尖,还把新婚妻子小娜给捎上了,而且通过“中青年干部出国培训计划”,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闻博可不管他愿不愿意,而是老气横秋地说道:“最好能考上哈佛大学,能成为迈可-桑德尔教授的学生,中青年干部出国培训嘛,总得跟政斧管理这一块沾点边儿不是?哈佛大学政斧系不错,师从政治哲学博士迈可-桑德尔是最好的选择。”
80年代初以批评罗尔斯正义论而蜚声西方学界的迈可-桑德尔教授,可是美国人文艺术与科学学院院士,当代西方社群主义(共同体主义)最著名的理论代表人物,是哈佛大学“最受欢迎的课程讲席教授”!
导师的要求把田文建搞得啼笑皆非,哭笑不得地说道:“老师,您太瞧得起我了。哈佛每年才录取三五个中国学生,算上华裔也不过二三十人,他们那里可不兴走后门,我能考上吗我?”
一心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的闻教授,拍了拍他肩膀,呵呵笑道:“事在人为嘛,实在不行就去耶鲁,普林斯顿也行。离招生还有几个月时间,早点过去准备准备,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江校长也呵呵笑道:“替我给你师傅带个好,让他有时间常回来看看。另外,小娜停薪留职的手续我都办好了,你们放心的去吧。”
正准备开口求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又是那串乱码,就知道是安晓彬打来的。田文建暗叹了一口气,摁下通话键,苦笑着问道:“兄弟,你是不是在美帝那儿寂寞了?不但大半夜里爬起来给我打电话,而且还要死要活的把我拉过去陪你。”
“我承认我是做了一些工作,但你小子也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让你来是为你好,就算你自己活腻了,也得替小佛爷想想。这也是你师傅的意思,有什么牢搔你跟他去发吧。”
安晓彬是笑着说的,听起来他似乎对此很满意,田文建看了看江校长和闻教授,随即哭笑不得地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当不肖子就算了,还得把我给捎上,没听说过‘父母在,儿不远行’吗?”
“得了吧,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自己想想,这些年你回去过几趟?现在交通这么方便,说不定你出国比在国内回去的次数都多。”
田文建沉思了片刻,凝重地说道:“兄弟,也许你是对了,但这件事太突然了,我得好好想想。”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吗?”安晓彬话锋一转,异常严肃地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果连这点进退之道都没悟出来,那你这些年真算白活了。”
“两个小时后我给你打电话,我得先跟小娜商量商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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