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意被护在绿蚁和红泥身下,只听一声喝斥,四周顿时没了声,红泥和绿蚁颤抖着跪了下去,周围雄赳赳的宫人们整齐划一的跪了下去,就剩了云祥郡主在一旁撅个嘴不情愿的请了个安。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裴知意一听是贵妃娘娘,立马跪了下去,这就不是她能参与的对话了。
“何时犯得上大吵大闹的?还有没有个规矩了。”步辇上,伸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处戴了一个玉戒指一个玛瑙戒指,剩下三个手指头带着金色的长指甲,只需要一只手就能看得出这手主主人的雍容华贵。
“杨娘娘,听说这园子里花开的好,我便起了早过来瞧瞧,谁知碰到了不知打哪来的昭训,带着奴才冲撞了我不说,还……”
云祥郡主瞥了一眼杨贵妃,杨贵妃掀帘子的手已经收回去了,坐在金色步辇里不知什么态度。
只听云祥郡主又说:“裴昭训也太不知好歹了些,我不过是想惩罚她的下人,就对我大吼大叫,简直是真真的没规矩,真是不知道太子哥哥怎得看得上这么一个人。”
话音刚落,就听那金辇里落了一声轻笑,杨贵妃竟是从轿子里出来,裴知意也是头一回离贵妃娘娘如此之近,只觉得贵妃娘娘雍容华贵,一身气度庄严又美丽,脸上露出的笑意简直想让人捧了心肝递上去。
“地下跪着的那个,你倒是说句话?”杨贵妃径直对着裴知意说道。
“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妾只是想摘几只荷花,让喜儿趟了泥水,本想着快点回去,没想到路上就遇见了云祥郡主,郡主先是冤我衣冠不整之名,后又用太监的命威胁我给她谢罪,虽说奴才要为主子分忧,可没见过动不动就要人命的呀!臣妾不忍,跪一跪换一条命那是值的,但谁成想!云祥郡主竟然要扒了我的衣服!”
裴知意说道气头上,抬了头怒视云祥郡主,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
杨贵妃意外的看了一眼云祥郡主,她本以为云祥郡主就是脾气大了点,仗着家里人宠爱有些骄纵,没想到心思竟是如此恶毒。
云祥郡主听着裴知意的控诉毫不在意,就算她说的是事实又如何?杨贵妃主持后宫多年,断不会因你一个侍妾和我一个郡主撕破脸皮,毕竟她身后又整个王府。
“云祥,你放肆了!”
云祥郡主听完微微愣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杨贵妃说错了,她想辩解一下:“杨娘娘,她只不过是个昭训,冒犯我在先……”
不料杨贵妃不给她诡辩的机会,直截了当的说:“云祥,认清你的身份,你是郡主,不是宫里的哪个主子,太子是你的哥哥,插手兄长的后院和插手太子内宫,这罪名你哪样担得起?!你现在是愈发有脾气了,简直是目无尊卑、目无兄长!”
杨贵妃这话有些重,可都是句句在理,云祥郡主脸色白的像是裹尸布,倒也伶俐,立马跪下求着杨贵妃恕罪。
“云祥啊,”杨贵妃走向云祥郡主身边,亲手给她扶了起来,一边附在她耳畔,轻声说道:“认清自己的身份,连我都不敢插手他的后院,你有什么依仗的?”
云祥郡主脸已经不能再白了,杨贵妃都提醒道这个份上了,她怎能不懂?
宫里若说杨贵妃还要看谁的眼色过活,那只有当今的皇帝陛下。
以及未来的皇帝陛下。
云祥今天也是急了,着急给自己的小姐妹找回场子。
“哪个奴才冲撞了云祥郡主?在这跪足两个时辰,云祥,你也累了,回去吧,今天的事我会如实告知太子,至于他怎么处置,你们就敬候佳音吧。”
云祥郡主小嘴一撅,明显的不乐意,刚要开口,就见身旁那个一开始问了红泥的谁的那个女官,拽了一下云祥郡主,摇头微微示意。
“桃香啊,如清宫容不下你了?想来这里守荷花?”杨贵妃一眼就看到那女官,是敏妃身边的大丫鬟。
桃香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给贵妃行了个礼,心道流年不顺,竟被她逮了个正着。
“怎么着,忍不了敏妃的打骂,跟着云祥郡主谋个生路?”
“奴婢不敢,请贵妃娘娘饶了奴婢。”桃香恭敬的低头。
“赶紧滚吧,再不滚你家主子可就来了,手伸的这么远不怕被太子殿下剁了。”
云祥郡主充满愤恨的看了裴知意一眼,领着桃香带着一大批浩浩荡荡的宫人走了。
裴知意上前行礼:“多谢贵妃娘娘。”
“哼,不用谢我,云祥郡主有辱皇家礼仪,本宫斥责她是应该的。”杨贵妃看了一眼裴知意,语气中略发可惜:“倒是你,顶撞起云祥头头是道,可你身为昭训,顶撞皇家的郡主就是不该,今日是她做的有些过火,但有时候就算她再过火你也得受着。”
“皇宫不比家里,位分低被位分高的别说蓄意羞辱,叫人把你填了井你也没办法,宫里就是这样子的。”
杨贵妃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裴知意抿着嘴巴倔强的一言不发,心中叹息,真是个娇生惯养天真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就送进宫了。
“回宫。”
杨贵妃淡淡回宫二字飘到裴知意耳边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六七步远。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臣妾谨遵教诲,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杨贵妃的贴身宫女打断:
“主子说是冲撞了那就是冲撞了,裴昭训也是个聪慧的人,多领悟领悟贵妃娘娘说的话。”
“主子,别求了,只要您的好好的,我们就什么罚都吃!”红泥和绿蚁抱着裴知意的腿,喜儿也在一旁苦苦哀求。
裴知意就看着杨贵妃金黄色的步辇,头一回认识到了宫里的残酷,说是礼仪规矩最重要,其实不是的,礼仪规矩只是位分比你高的人用来制裁你的一把武器,位分才最重要。
有了权力,你可以让人平白无故给你跪下,也可以说打杀人就打杀人。
裴知意眼里被泪水蓄满,这里不好玩。
“主子你哭什么?可是哪里伤到了?”
红泥和绿蚁忙着安慰她,却不顾着自己身上的伤。
“我没事,你呢,你们被掐了下,要不请金医女来治治。”裴知意心疼的抚摸着红泥和绿蚁,又不敢挨着,因为看不到身上哪里有伤,她们揽在自己身前的时候,被那个嬷嬷打了很多下,都是强忍着不吱声的。
“主子万万不可,现在我们的境地不可大张旗鼓的请医女,各宫都在观望,请了金医女来她定是左右为难,那云祥郡主到时候为难她就不好了。”
裴知意眼泪刷的掉了下来,红泥都这个时候了还帮她着想,裴知意眼泪珠子不断掉下来,她只觉得很内疚,怨自己没保护好他们。
又对这个宫里不明是非的、不讲道理的人充满愤怒。
“喜儿,呜呜呜”她叫了一声喜儿就本不住哭出来,着正午大太阳毒的很,跪两个时辰可怎能受得了?
“主子别担心奴才,奴才身强体壮,跪这两个时辰不碍事,您先回追云阁,奴才待会子就回去。”喜儿皮肤白皙,眉清目秀,挺着小身板说自己身强体壮的样子好笑极了,可在场没人笑得出来,尤其是裴知意心中的酸涩更甚。
“红泥,你俩把那荷花收好了,我刚才特意收了起来,不然定叫人踩碎了。”
因着那一跪,喜儿认定了裴知意这个主子。
裴知意看着那莲花,想着今天这遭乱七八糟的事宜,又想到云祥郡主和杨贵妃那几句话,竟是头晕目眩,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愣愣的向后倒去。
!!
绿蚁和红泥手忙脚乱,红泥眼疾手快护了裴知意的脑袋,在场只有喜儿能把人抬回去,可喜儿还要被罚跪,在场三人手足无措之时,就见远处疾步走来一抹明黄色身影。
正是刚下了早朝赵承基。
赵承基踢开了想帮忙的清河,一把把人抱着,叫清河传太医,又瞪了红泥和绿蚁两个小丫鬟:“愚笨东西,主子护不了还能作什么?”
说罢就急急抱了裴知意会了追云阁,红泥和绿蚁一路小跑跟上,喜儿心都跟着裴知意跑了,但是无奈只能跪在地上。
“狗东西,跪谁呢!还不赶紧过去侍候!”清河踢了一脚这个不长眼的奴才,喜儿跪在地上委屈的说:
“贵妃娘娘罚跪呢……”清河狠狠瞪了一眼喜儿,恨铁不成钢道:
“蠢笨东西,宫里头谁给你饭吃?刚才主子不在装装熊,现在主子来了装什么怂?”说罢不理会这个奴才,赶紧去请了太医。
喜儿在地上细细琢磨了一番清河的话,越嚼越觉得有点深意,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往追云阁小跑去。
杨贵妃走在回宫的路上,宫人门远远的跟在后面,身旁只留有一个宫女,那女官品阶不低,首饰也很体面,看样子是个心腹。
“娘娘,您今日给了顾昭训解围,明日云祥郡主定要在皇上面前告状了。”那宫女皱着眉头,显然是不情愿贵妃走这一遭的。
杨贵妃却是笑笑,扶着那宫女的手,叹了口气。
“那裴昭训得了太子的宠爱,虽不知道这宠能有多久,可太子头一回宠的,怎么说都有些特殊的。若真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怎么也会记下这人情,若那宠爱不过是昙花一现,今日云祥犯了东宫,我也是保全了太子的颜面。”
那宫女恍然大悟,却又仍有不解,低声说道:
“太子殿下却是尊贵,可您也是贵妃娘娘啊,他见了您也要唤声母妃的。”
杨贵妃看了小宫女一眼,饱含深意:
“你别看现在还分什么敏妃、贵妃的,不过几年,都成太妃了,谁还管你受不受宠,到时候还不是要看眼色过活。”
贴身宫女有些悲愤,自家主子进宫十几年,一步一步成了贵妃,管理偌大的后宫,六局二十四司的一应琐事都要来过问贵妃娘娘,可也就这样了。
敏妃位分没有贵妃娘娘高,但是有宠爱加身,后宫子嗣稀薄,像贵妃娘娘这么尊贵的更是一儿半女都没有,太子得宠,但太子殿下并非贵妃所出,和贵妃也不是一条心。
圣上已知天命,太子监国多年,将来继位不会有任何腥风血雨,到时候后宫这一大堆人何去何从,都得看太子殿下的意思。
那宫女不愿让贵妃伤心,遂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解。”
“说吧。”
“那云祥郡主为何要找裴昭训的麻烦呀。”
杨贵妃执掌后宫,早已经在后宫支了很多眼线,各宫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向上报,最后由她这个贴身宫女挑出有用的汇报给贵妃娘娘。
今日赶早就听说云祥郡主领了一大批人,堵在了赏荷花的园子里,一看就是要教训裴昭训。
她本是想当个乐子说给贵妃娘娘,没想到贵妃娘娘当即叫她备了金辇依仗,紧赶慢赶就要过去。
贵妃娘娘挑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拨弄着海棠花,眼中尽是嘲弄:
“云祥郡主和太子良娣素来交好,那叶青蕊叫嚷着自己是未来的太子妃好些年了,这次失了意,宫中传出裴昭训受宠,必是急死了。”
杨贵妃的笑意渐渐消失,眼中尽是冷色:“你且看着,那叶青蕊和秦央都不是好相与的,裴昭训那个性子,可斗不过她们。”
小宫女弓着身子:“希望那裴昭训能理解娘娘一番苦心。”
杨贵妃蓦然笑了,“你当真以为我看好她?只是瞧着她合本宫眼缘,她将来若是还有命就不错了。”
小宫女也跟着笑笑,后宫的水深得很,别看你进宫是什么位分,被人盯上了稍有不慎都能化作井里的尸骨,若是不受宠还好,没人看能见你。
若是受宠的话,那可就有得看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宠妃。
两人说说笑笑就进了崇德宫,身后的一大堆宫人自始至终没有窃窃私语、都跟在二人身后五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