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昭训小主,绣坊那边的公公过来了,说是得要您帮忙着,准备重又做几套衣裳。”
“我记得不久前绣坊的人才来送过了一次,为何这么急着又来了?”
裴知意轻轻偏着脑袋问。
“回禀昭训小主,是太子陛下的意思,这不要去大围猎了,得需要几件方便出行的衣裳,您总不能穿着裙子骑马不是?”
“穿着裙子……骑马……”裴知意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似的,瞧了瞧赵承基,兴奋地说:“太子,我是不是亦能跟你们一道去打野物玩了?”
“你若愿意,当然可以。”赵承基点点头,“父皇的妃嫔当中,亦是有一些人,有这样的爱好,比如琳妃。”
“真开心!”裴知意拎着裙摆,在原地乐呵地转了几个圈圈,“太子陛下,我原先认为,不过是跟着去看你们出风头的,没想到我身为女眷,都可以参与到这个大围猎当中去,我一下子更期待了!”
“注意形象。”赵承基拉扯住她的手臂,不许她随便晃动了,然后厉声说:“到绣坊的人那边去吧,千万别又粗心大意,犯了什么错漏。”
“太子陛下,这能有什么错漏啊?”
“我瞧着你最近胃口不错,似乎吃多了一点,好像长胖了些,假若随随便便的,怕衣服做出来,你穿不了,到时候活动起来会不舒服的。”
赵承基板着脸,煞有介事地说。
“太子……”裴知意被他说的脸都红了,谁不晓得在京城的风流当中,女子要纤细才好看,当着女子,也是不能随便说人家胖的,太子跟她开起玩笑来,都没个度了。
但是在心里怒火烧了会儿,也没有对赵承基发脾气,不过是一跺脚,哼了声,转身便从面前消失不见了。
赵承基心里困惑,他是悉心吩咐着,怕这个丫头到时候到了秋阳山,衣服穿着不舒服,影响游玩的体验,可是她看起来怎么为何有点不高兴的模样?
他没有在说裴知意不好,根本就是在关心她,何况在他眼中,胖一点的意儿才可爱,稍微白白胖胖的,又能不那么容易生病,他是欣赏不来那些瘦如竹子的女孩的,抱起来都没什么手感,还是他的意儿好,怎么样都好看。
“太子陛下,渠荷院和留香阁的两位小主,已然离开了。”清河公公不知从哪儿凑到了赵承基身前,通报了一声。
“好。”赵承基颔首,接着瞧向了一旁待命的绿蚁,命令了声:“画作已经干了,收拾起来吧,免得在这里被风吹散了就不好了。”
“遵命,太子。”绿蚁福了福身,允了下来,然后到耳室里边,翻出了红木作的玲珑盒,把画作细心地收在了其中。
“太子……”清河公公出言道。
“嗯?”赵承基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您别怪奴才多嘴,我不过是知会您一声。”讲着,瞥了下赵承基的脸色:“方才林昭训满脸都是泪水,跑回留香阁的。”
“哦?除此外她有讲何事吗?”赵承基皱了皱眉头,关切地说了句。
“林昭训讲,呃,讲太子您太是偏心了,哪怕是见都不让她们见一眼,而她们也跟裴知意差不到哪里去啊。”清河公公又抬抬眼,瞧了瞧一旁等待侍奉着的红泥,脸上有点挂不住。
但是林昭训当时撒泼的场面,不是他一个人瞧见了,顺子亦是在场,就算是他不说,顺子也会把这话告诉昭训小主的,加上太子也对这件事颇为关心,所以他眼下只好先实话谁说了。
“她有她的道理。”赵承基颔首。
“诶?”清河公公满头雾水,太子这突然间变和善的态度是何原因,莫非是不想独宠这裴知意了?
那,那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啊。
倘若太子在后宫这件事情上可以不钻牛角尖,想通了,那不止是他,还有康泰帝,还有朝堂里的那些大臣们,都会开心得不得了。
但是清河公公的开心只持续了几秒钟就结束了,赵承基果然还是那个赵承基:“她是跟裴昭训差不到哪里去,一个天上,一个淤泥里,拿多长的尺子,都量不出她们之间的距离。”
讲完了,还冲着清河公公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寻求着他的赞同。
“对,对,没错,是这个道理。”清河公公心里捏了把汗,嘴上却跟着说。
原来裴昭训在太子心中已然到达了这么高的地位,如同天空中的仙子一样美好闪耀,而林昭训等人却像是田地里烂掉的淤泥一样,不值一提。
清河公公忽然发现,他对裴昭训的好感,是什么时候一点一点消散去了的。
或许是因为太子对她的独宠,或许是因为之前康泰帝为了裴昭训的事情大发脾气,第一次揍了他。
有时候,清河在思虑着,倘若没有裴昭训这号人,太子的轨迹一定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储君,让康泰帝满意,而且朝堂里边的大臣亦是对他不会有这么多的怨言,后宫里更不会出现像林昭训这样的怨妇。
没有多长的日子,秦家的那位正主,就要正式嫁入东宫了,那时候,秦小姐将接管东宫的后院,希望裴昭训不要再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一样了,起码让太子缓口气,到秦小姐的宫殿上去歇上一些日子,也好让秦阁老和朝中那些满腹怨言的老臣们能够安心些。
这些后宫的事情,都和朝堂的稳固息息相关啊。
“呼。”清河公公长舒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能够懂得太子陛下的心思,这裴知意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傻站着作甚,帮我研墨,我要处理政务了。”
赵承基说着,坐到了案牍前方的雕花木椅上。
“太子,不多会儿的功夫就要吃饭了。”
“绣坊的人在,意儿在忙碌着,正巧可以抽出空来,把朝堂里面的情况处理一下。”赵承基没有看他,不过是冷冷清清地说了句,“对了,你把我的话带到下面的人那边去,在秋阳山的一周,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一定要及时把消息传到我这边,还有,情报处那边亦是一会儿都不能歇息,更加要把控好京城里的局势,至于要塞中的布防,只能紧不能松,要在对方发现之前,把南疆的间谍抓出来。”
“遵命,太子。”
讲到政务,清河公公把方才胡乱的心思都从心头抹去了,皱着眉头一件一件地应承下来。
太子这么在意的原因,是因为这些年,边疆的战火就没有停下来过,不是强抢民女,就是两军小规模地交战,甚至出现了牧民被对方军队毒打这样恶劣的情况。而且关键在于,南疆国地处在南边的交界位置上,这些天也是手脚不老实,总是派出一些间谍到这边来打探消息,让太子为此事十分忧心。
日子如流水,时间很快到了一众人前去秋阳山的这天。
宫里的风水师,专程挑了一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按照辈分,康泰帝的车辇在最前方,优先踏上了去秋阳山的路,随后不远便是储君赵承基的车辇,在储君后边,则是康泰帝的众妃子们。
车辇边上,里边一圈,是身着湖绿色宫服的婢女们,以及一身长衫的公公们,在边上跟着马车的步伐缓缓走着,以便于车辇上的各位,有需要帮衬的地方。
至于外边一圈,紧紧地围着三千名内卫,以保障他们的安全,待宫闱当中的一行人,路过长街,到了京城高墙,世家大族的子弟,还有高官的子嗣们,方才跟在了宫闱车辇的后边。
赵承基的马车之中,裴知意亦是跟在一块儿。
按照位分,裴知意的车辇应该在后宫的里边,而且在后宫的最后边,可是里面空空的,没有主子,只有绿蚁和红泥面面相觑。
“唔。”裴知意百无聊赖地眨了眨眼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怎么了?”赵承基正手持着未读完的奏章,皱着眉头在瞧着。
“没事。”裴知意淡淡地应了一声,“不过是可惜了,长姐肚子里有了孩子,不可以参与这次的活动,否则,她就可以带果果一起过来玩了,那多好啊。”
“思念果果了?”赵承基放下手中拿着的奏章,放在了屉子里,询问说。
“是。”裴知意坦白地颔首,“讲起来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果果分明跟我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是我就像思念长姐一样,总是挂怀着她,担心她过得好不好。”
“是你救了她,肯定会担心她的安危啊。”赵承基给她解开了心中的疑惑说。
“对哦,能在那样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相遇,还好巧不巧地,一路带回了京城,有些事情或许是老天爷注定好了的吧。”裴知意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说。
“文玉娘娘拟定的名单中,没有裴府的名字,我亦是不方便做什么。”赵承基瞥着她,语气中难得沾染上了几分歉意。
“好啦,太子,这些道理我都懂。”裴知意颔首,“哪怕裴家是有一个名分在,可是跟京城的那些达官显贵都不是特别熟悉,这样的活动同样很少参加,文玉娘娘没有在名单里拟定裴家,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若我开口,你的伯伯要来,也是没问题的。”
赵承基悠悠地讲了句,让裴知意有点摸不着头脑。
裴知意微微偏了偏脑袋,皱着眉头说:“伯伯又不是武官,父亲亦不在任职,长兄更是没有在京城里待着,就算到大围猎的事情中参与了,还不是很孤单,还不如不来的好。”
这是裴知意的心里话,假若赵承基随意找个借口,教裴家来秋阳山一道打猎,那么自然是到处都要被人家冷眼相待,他们本来就对裴知意不满,现在都是要发泄到裴知意的家人身上了。
赵承基自然亦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我还觉得你可能会不开心,无论怎么说,倘若裴府得到了这个机会,说不定也可以展露一番头角的。”
“但是我就是裴府的代表啊!”裴知意扬了扬嘴角,“我可是太子的宠妃,亦是裴家最得宠的小丫头,我到大围猎来了,就是裴家来了,说不定我也可以展露一番头角呢!”
赵承基怔忪了一下,未曾料到裴知意会是如此的反应。
他一下子整个人心中的阴霾都散去了,只剩下了兴奋,她,裴知意,果然是个好姑娘,赵承基没有爱错人。
哪怕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不是最落落大方的那个,有时候还笨笨的,琴棋书画都学不好。但是,她是那么地善良,愿意为别人着想,不仗着他爱她,就张牙舞爪地滥用自己的权力,亦是不会拿他的爱去要挟什么。
在裴知意的面前,他可以放下所有的架子,好似不再是那个天天神经紧绷的,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夫君罢了,这样的感受让他安心。
“对,你就是裴府的代表。”赵承基忍不住刮了刮她娇俏的小鼻子,语气中满溢着温柔说:“我没办法帮伯伯什么忙,可是我答应你,若是裴家的长兄有了出息,起码这个伯爵的位置,我会替裴府保住的。”
在选妃的时候,他的情报处便禀告给他了,裴家的老大专程把裴知意送进来选秀的原因,很大一个程度上是因为,世袭三代,倘若越来越萧条,按照礼数,是要夺去伯爵的位置,贬为庶人的。
裴知意最初的时候一知半解地皱着眉头,过了会儿才明白过来。
“太子,其实不用这样的……”
不用为了我动用权力,来做会得罪别人的事情,更何况太子在京城的人眼里,都是那么高姿态的一个神祗。
“笨丫头,我说的是你的长兄得有出息,那样就不算是偏心了。”
“他平安无事,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裴知意讪讪的说,“太子,我有点不上进。”
“才不是。”赵承基正欲安慰,忽然一道声音传入了。
“什么事?”
“太子。”清河公公悠悠开口说,“圣上派人来请太子前去。”
一时间车辇内很是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