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独自散步不到两炷香的时间,水芳宫的主事李公公便领着两位主子去到水芳宫的大殿了。
已经是晚上,然而大殿里亮着灯,还没到大殿前面,裴知意便远远地瞧见了绿蚁和红泥,她们端正地站在大殿前面,一直等候着小主的到来。
“参见太子陛下。”红泥眼力见好,他们刚走近,便主动走上前去迎接。
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绿蚁还差一点被赵承基打入永巷,这太子的脾性她们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他的大度在普天之下只会给一个人,那就是裴昭训。
而她们作为裴昭训的奴仆,更得处处照顾小心着些,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触动赵承基的逆鳞。
“参见昭训。”红泥见着裴知意也是平安无事的到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放下心来。
“红泥,绿蚁。”裴知意顾不上身边的赵承基了,两步快跑到两个婢女身边,左边挽着红泥,右边挽着绿蚁,好不亲密的模样。
要是不知情的旁人看了,还要以为她们是姐妹,而不是主仆了。
对于裴知意来说,从早上起来,到如今天色已晚,已经好久好久的时间没有看见这两个丫鬟了,在车辇里的时候她就一直记挂着,终于见到了。
特别是绿蚁,平日里总是跟在她旁边,说这个说那个,没有她了就像缺了点什么似的,让裴知意浑身都难受。
“习惯吗?吃了吗?住的地方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吗?离我远不远?”
裴知意恨不得把一天憋在肚子里的话全部都讲出来,她实在有太多想说的了。
“还习惯,也吃过了,住的地方离昭训不是特别远,也方便咱们照应着您,这不,绿蚁刚把水都放好了,就等您回来了。”红泥耐心地把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仔细了,想必裴知意劳累了一天,定是想好好洗漱一番,心思也算是仔细。
“太好了,果然还是你们两个了解我。”裴知意眼睛放着光,本来在车辇上就热,她贴身的衣物都汗得贴在身上了。
赵承基的脸色快比天色都黑了。
“昭训,咳咳。”
红泥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眼睛瞥站在后面的赵承基,给裴知意提了个醒。她这个昭训当的,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她好了。
啊,裴知意经由她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
差点把赵承基给忘记了。
她实在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太子。”裴知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满脸挂着讨好的笑容,走到赵承基身边。
两只手一伸,便挂在了他脖子上,主动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嗯?”赵承基的心刚刚还是跟石头似的,有点生她的气,现在她一过来讨好,他的心又变成了一潭春水,温柔都要满满地溢出来了。
怎么回事?他对裴知意的底线好像越来越低了。
而且他骗不了自己,他希望那丫头的目光和心一直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哪怕是跟绿蚁红泥亲密着,他都有点吃味。
“陛下,你不热吗,我去洗个香香的澡好不好?”
裴知意好久没这么活力满满的样子了,绿蚁红泥在旁边偷着乐,而清河公公下意识地站远了两步,这两人恩爱得他都受不了了。
也就只有他们自己对此毫无察觉吧。
赵承基不讨厌她千娇百媚的小女人样,不对,准确地来说,他很喜欢。
摸了摸怀中的裴知意,赵承基在她耳朵边上,呼的气弄得她痒痒地说:“洗完了呢?”
“啊?”
“洗干净了和本宫同塌而眠哦。”赵承基故意压低了嗓音,使得这句话的氛围变得暧昧不已。
“太子陛下!”
裴知意若是以前不懂得他在想什么,如今已经完全摸清了他的心思,这赵承基,简直是太坏了,自打他们和好了这次前来水芳宫,他就满脑子都想着那档子事。
而且还三番两次地言语上戏弄她,好似乐极了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般。
裴知意被赵承基调戏得面上都染上了绯红色,逃也似的从赵承基的怀抱里溜走,去住处沐浴了。
赵承基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好笑。
他的意儿未免也太可爱了些吧?
二人沐浴完毕,裴知意才真正地了解到了赵承基真的不止是言语上调戏调戏她而已,这人来真的!榻上一次又一次的旖旎,任凭裴知意嘴上怎么服软求饶,赵承基都不愿意放过她。
她累得腰都酸软了。
整个寝宫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的下人一开始赵承基就赶走了,不许进来打扰。
裴知意软软地窝在赵承基的怀抱中,一句娇软埋怨的话的都没有多余的精神说出口了。
怪不得她刚来,就见赵承基唤下人都离开寝宫了,这个人肚子里就没对她安好心。
心里抱怨着思考了一通,越想眼皮越沉,呼吸也跟着变慢了,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跌入了梦香。
赵承基仍然维持着把她搂在怀里的姿势,爱抚着她的秀发,生怕动作重了打扰她的清梦。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才贴在她耳朵边上,不着痕迹地吻了吻。
她一定累坏了。
他的确是太想念意儿了。
这么久都没有去过追云阁,更没有去过别的妻妾那边,他一心扑在政事上,是憋坏了,当然也是思念到了极致。
他实在太想好好地和意儿亲密无间了。
“意儿真的是个小妖精吧?”
赵承基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幸福地把这张脸印在眸子里,跟着沉沉地睡去了。
寝宫里的烛火熄灭了。
但是水芳宫的另一处,蜡烛还是一直晃悠着,跟着主人一起失眠。
赵羌年很久没有失眠过了,在大大的床铺上,从左边翻到右边,又从右边翻到左边,跟烙煎饼似的,又愤愤地朝枕头揍了一拳。
枕头软软地不着力,满肚子的火气真是没地方发。
赵羌年又找了一个别的目标来发泄火气,那就是床头的栏杆。朝拳头哈了一口气,狠狠地揍了下去,结果随着“嘭”地一声,栏杆结实地没有半分反应,他的手倒是肿起来了。
“亲王?您还没睡吗?”门口守夜的公公见他没熄灯火,又发出奇怪的响声,关切地问道。
敲了两声门没有应答,公公已经是提着灯笼推门进来了。
眼看着床上被子,床单都乱七八糟地横着,连枕头都掉在了地上,落得满枕头的灰尘。
公公也是头一次见这场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赵羌年先开口说:“这被子睡得我很不舒服!”
“小亲王……”他们铺这边的床,和太子寝宫的床,用的可都是上好的被絮,太子都没抱怨什么,他居然觉得不舒服?
“这么硬的被絮,我实在是睡不着。”赵羌年用发脾气来掩盖一时场面上的尴尬,不等公公细想什么,接着安排说:“厨房里不是有桂花酿吗,给我弄一罐子来。”
“小亲王,要不,奴家帮您换一床被絮?”公公还是头一次伺候脾气这么大的主子,眼下摸不太清楚这小霸王的心思,到底是想怎么样。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这里不睡我去别的地方,自然不会让自己难受着。”
赵羌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哼,要怪就怪赵承基,谁让他安排的被絮这么硬,他睡不着的,否则他才不会去求那个闷葫芦啊。
待公公帮他拿来了两罐子桂花酿,他三两句话把那个人打发了,见人走远了,才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一手拎着一罐桂花酿,鬼鬼祟祟地关上了房间的门。
赵尹墨住在他旁边的院子,黑不溜秋的,他适应了好一会才能看清黑暗中的路。
这种事,小亲王赵羌年做习惯了,轻手轻脚地从半开的窗子里,偷偷爬进了赵尹墨的屋子。
他这边刚着地,一个小匕首就准准地插在他脚边。
赵羌年吓了一跳,从地上拔起那个匕首:“犯不着啊,真犯不着!是本王!赵羌年!”
“哦。”赵尹墨也一直没睡着,早看见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了,连身子都不起一下,面对着墙壁说了声。
赵羌年发现冷场了,手里纠结地玩弄着这个匕首,心里给自己疯狂地找台阶下。
“咳,墨亲王,你也没睡着啊。”先找个共同话题再说。
赵尹墨一动不动,也不理他。
“对不起,其实今天的事儿,都怪我嘴碎,脾性上来了就胡乱讲话了。你不会跟我一般计较吧?”
赵尹墨还是没反应。
“墨亲王,唉,你说咱俩这些年什么风风雨雨没经历过,这都算小事,对吧?”
赵尹墨的身影仿佛停滞了。
“不是,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本小人道歉还不够诚恳吗?”
赵羌年的脾性是再也憋不住了,他道歉都说了这么多句,好歹给他一个面子也好啊。
回答他的只有黑暗和沉默。
不管赵羌年好劝歹劝,办法都用尽了,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赵羌年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干脆一走了之算了。
脚都踏到门边了,悠悠地扭过头看了一眼。
赵尹墨蜷着身子在床上,恨不得一副比小娘们还委屈巴巴的样子,好像是被他欺负了似的。
得!是他理亏!
又气呼呼地拎着桂花酿,回到了他床边。
在床尾寻了个位置盘腿坐着,位置有点小,他往里面挪了挪,赵尹墨不想挨着他,跟着往里面挪了挪。赵羌年还是觉得位置小,又往里面挪了挪。赵尹墨被他压缩得恨不得只能整个身子贴在墙壁上,赵羌年便作罢了。
“赵尹墨,跟你说实话,你也不是不晓得,我哪里受得了官场里,阴谋阳谋的那种日子啊。”
“不知道在官场里有啥好的。杂事多不说,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你看我现在这样,天天多快活啊。”
“有酒喝,有肉吃,还有你们几个知心的朋友,我赵羌年一辈子也不图别的什么了。”
“家里不支持我,难道你和太子陛下也要跟我为难吗?我爱的便是自由的感觉,要是没了这么多束缚,骑着马到南疆,北地,去看看这世界是多么的广阔,那该多好啊!”
赵羌年见他没反应,便一直自顾自地把心窝子里的话说给他听。
“你做个梦就什么都有了。”
听到这里,闷葫芦终于闷不住了,像往日里一样回怼了他一句。
“嗯,可能只有在梦里,才有那样的自由生活吧。”
赵羌年打开了桂花酿的盖子,他心中比谁都清楚,身在皇家,还有父母的期许,他不能逃避一辈子的。
“能多一会儿的自由,便多一会儿吧。”
赵羌年饮了一口桂花酿,酒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把另一罐子扔给了赵尹墨。
悠悠地对他说:“说那么多有什么用?是好兄弟就陪我一起干了。”
赵尹墨早已经坐在了床榻上,稳稳地接住他扔过来的桂花酿,犹豫了一会儿,也是跟着打开了。
“多的也不劝你了,你自己心里其实都明白,且行且珍惜。”
举起罐子,酒咕咚咕咚地流入喉咙里。
“是,但是这不是还年轻?再让我享受享受这难得的自由时光吧。”
赵羌年终于把内心深埋的想法说了出来。
“之前我讲的那些话……”
“没放在心里。”赵尹墨擦了擦嘴边溢出来的酒,阻止了他往下说下去,他的道歉说了太多了。
说实话,他也没把赵羌年那些年幼无知的话当回事,要说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可能多多少少,对这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有那么一些倾羡吧。
倾羡斐王把大好的前程放在他手里,想要就能什么都拥有。
相比之下,赵尹墨自己在这路上的每一步,都走得是那么艰难。
他做梦都想要的东西,赵羌年轻易就能拥有,却丝毫不放在眼中。
“你把太子陛下都冷落在那里了!摆摆袖子人就不见了!”赵羌年才不信他的鬼话。
“尴尬。太子陛下巴不得我俩赶紧不见。”
赵尹墨又是咕咚地喝了一大口酒。
赵羌年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也对,赵承基一定觉得他俩挺多余的。
切,赵羌年的妻妾还当着他们哥仨的面献舞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