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这么久,不知道将来是否有……”落下什么病根子?绿蚁看见红泥冲她使了个颜色,清河公公还在旁边呢,自己可不能口无遮拦的,忙闭上了嘴,后半句不吉利的吞进了肚子里。
裴知意从昏迷中回过意识来的那一刻。
日头到了天空正中央,裴知意第一反应是哪儿哪儿都痛,使不上力气来,额头仿佛被撕裂开了一样。
裴知意抬起手来,想去拿口水喝,可是手却不听话。
她对绿蚁眨巴眨巴眼睛,舔了舔嘴唇。
绿蚁一向最能看懂她的喜好了,她都这样了,不应该不明白吧?
大家正在担心,裴知意会不会落下病根子,便看见她这双人畜无害的双眸,精神涣散地眨着,一句话都不说。
难不成绿蚁不吉利的话成真了?
可真是个乌鸦嘴!
红泥绿蚁等了她一晚上,再也忍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趴在床边直直落泪。
“昭训,您说说话啊。”
“清河公公,你拿个主意,昭训这可怎么办啊?”
“这……要不再去把安御医请到追云阁来看看?”
裴知意说不出话了。
他们在干嘛?为什么,给她倒杯水是这么难的事情吗?还要请什么安御医来?莫非自己真的已经连这也做不到了?
眼下这个情景,看来指望不上这几个一直流泪的家伙了。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站起身来去桌子的水壶前面,可是被绿蚁和红泥刚好压住了,力气都用不上来。
努力想张嘴沟通,可是经过一夜的烧,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你们在干什么啊?”赵承基的嗓音在这时传了过来。
下人们一个都不敢哭了,擦了眼泪在一旁站好行礼。
赵承基这时看见裴知意那双久违的发亮的眼眸,正在打量着她呢,心头一下子柔软一片。
紧皱的眉头也解开了一些,低声说:“意儿,感觉还好吗?”
裴知意舔了舔嘴唇。
她这个动作的意图还不明显吗?
整个追云阁就没一个能明白她心意的吗?
赵承基见她意味不明地舔着嘴唇,那双平常玻璃一般漂亮的双唇,因为病情已经干裂了。他神色很不好看,但是碍于裴知意在场,不便再责罚什么。便亲自到水壶那边,倾了一满杯,终于满足了裴知意醒来之后,半天的愿望。
宫人们看着,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待在裴昭训身边这么久,连这点意思都不明白吗?”赵承基转过头扫视了一圈,语气中待着愠怒说:“事事都要我亲自伺候着,难不成你们才是主,我是仆?”
“裴昭训这样了,意思还不明显吗?”
赵承基简直是怒不可遏,一排宫人们都是乖乖跪拜,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了,他才收敛了脾气:“是不是该到用膳时间了?”
顺子是一堆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用膳是他的职责,千万不可再让太子陛下因为追云阁的事情生气了。
绿蚁和红泥仍旧不敢做声,不敢动。
“行了,退出去。”赵承基摆了摆袖子,实在是不想再看他们在这里碍眼了。
绿蚁红泥和清河,应声下去了。
赵承基抬眸,望向醒来的裴知意。
平日里便一副可爱样子,如今更加了点呆呆的感觉。
赵承基看着看着,笑意藏不住了:“发什么呆?还没清醒?”
裴知意抿了抿嘴巴。
没清醒?
听见他的声音,裴知意的思念就把她从涣散中拉回来了,她早就醒的透透的。
但是,之前赵承基冷漠的眼神,又给她的兴奋浇了盆冷水。
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回应,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两个人陷入这样的情境,都不敢动弹了,生怕是个梦,一动弹便会清醒过来似的。
裴知意更是有这种错觉了。
她是不是病糊涂了,出现了幻象?
戳了戳,好像触感又是那么地真实:“你不是再也不理我了吗?你不是有别的昭训陪着了吗?让我生病就好了,你不是不管意儿了吗?”
裴知意所有的感情,想念、委屈、难过,一瞬间跟开闸的水一样,再也是绷不住了,轻轻地咬着他的肩膀,好似要泄愤一般。
“不会不管意儿,不会疼别的人,只有你,只有你,只此一次,永远不让意儿这么难过了。”
“大骗子,刚入宫的时候你也承诺过,看看如今的追云阁,连沐浴都没有热水,饭菜都是凉的,云祥也来闹脾气,殿下也,殿下也那样……”
“补偿,全都补偿给意儿,别再难过了。”赵承基听她的万般委屈,心里揪着痛,“我哪样了?”
“你不理会我,还,还跟别的女人在亭子里谈笑风生……”裴知意说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亭子里?别的女人?
她果然就是因为叶青蕊的那茬儿在吃醋吧?
“真是小傻瓜。”赵承基下意识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向她老老实实地交待说:“是祖母那边托叶青蕊带话给我,不是我找她,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恨不得把她生生永远禁锢在自己怀抱中,抚摸着她的头发:“绿蚁都告诉我了,意儿做的香囊呢?我想瞧瞧看意儿亲手做的香囊。”
“绿蚁?她胡说八道的!才没有这个东西!”裴知意清醒了,不愿意承认这个事情。
手却悄悄地把香囊往枕头里面塞了点。
她的小把戏逃不出赵承基的眼睛,一只手捉住了她的腕子,手心里正是那只香囊。
说实在的,有些不忍直视。
要是其他宫人做的,想必赵承基一定会大发脾气。
但是看着这个连缝线都歪歪扭扭的香囊,墨绿绸缎为底,粉黄绣线勾勒,用料看得出极好,可……
见他就差没笑出来了,裴知意又是羞又有点恼:“别看了!不喜欢扔掉便是了!”
“我喜欢。”
他把手伸长,不给裴知意抢回去,任凭嘴上脸上,再怎么嫌弃,最终还是系在了腰带之上。
裴知意想,高傲的太子殿下系这么个丑陋的香囊,不被人传成笑柄才怪。
“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赵承基扶着她的肩膀,紧紧抱着,吻着她的头发,耐心地安慰道。
裴知意被他这一番话说到了心坎里,有多少委屈,都化作了软软的闺房心事,再也对他责备不起来了。
他们这是和好了吗?赵承基又对她说这般温柔的话了。
两个人依偎着,享受着这难得美好的温存,直到顺子从厨房拿菜归来,后面跟着一连串的仆人。
绿蚁冷眼看着他身后的一长串人,这些人她多多少少有点印象,不就是前段时间,给追云阁送冷饭冷菜的人吗。
这会儿听说了昨夜的情境,脸色倒是变得有点快。
“哟,好久不见啊各位。”
跟在顺子身后的人,当然听得懂她这话里带话的是什么意思,可是这种事他们平时也没少做,眼下来都来了,就给她冷言几句,权当消消气。
也怪主事的识不破太子殿下的心思,以为对于裴昭训的那股子热络劲过了,不会再宠幸追云阁了。哪知道刚冷落着没两个月的日子,昨天又消息传遍了,说赵承基在这边守了一整夜。
这谁还能不懂?
顺子冷笑,厨房的事情一直是他在接洽。
之前别人是怎么对待的,他嘴上不说,心里记得可是一清二楚。
厨房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几个人把新鲜的点心,晚膳放下了,罢了给他们赔笑说:“顺公公,咱们专门做的清淡饮食,可都盼着昭训早日好起来啊!”
“是,多谢你们的好意。”顺子话中带刺。
“那就明日再见了。”对方脸上的假笑一直乐呵呵挂着,背过头去却指不定在心中怎么骂骂咧咧呢!
说着离开了追云阁。
“这些墙头草,没一个信得过的。”红泥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检查着晚膳和点心,全部都是新鲜的,没有凉的坏的。“我看啊,这才是第一批,后面追云阁的门槛都要被这群墙头草们踏破了。”
清河公公不言语,对这些事情他自然见得更多了。但是,这几个下人,经历了追云阁失宠,似乎都是比以前,心思玲珑剔透了不少。
这么想的话,追云阁被冷落,也不一定是件糟糕的经历。
清河公公摇着拂尘,走到太子殿下那边去了。
厨房还专程做了绿茶糕,正巧裴知意吃完了,看见药就皱眉头。
赵承基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连哄带骗地给她把汤药喂下去了,又拿起一块绿茶糕,递进裴知意的嘴里。
两人皆是害羞地一笑。
但是毕竟还是没有痊愈,裴知意没一会儿便觉得十分累了。
她揪着赵承基的衣角,似乎害怕,这是一场梦,不愿意他离开半步,更不想乖乖上塌。
赵承基何尝不懂她的这些心思呢?
若是她再好点,花费些时间陪陪她也无妨。
但是眼下不行。
“今天就不走了吧,好不好?”裴知意手上捏得更紧了些。
“我也想啊。”赵承基伸出一只手摸摸她柔顺的头发,“可是今天已经累积了好多事情要做,意儿一定明白的对吧?”
回头看了看在旁边等待了许久的广潭公公,有好几位大臣在追云阁外面候着了,本来这些政事都应该在慎行殿,乃至正殿上说。
可是为了裴知意的缘故,全都让他们来追云阁直接找陛下了。
“你昨晚都没休息。”裴知意的眼神中透露着担忧,在她心中,那些政事今日处理,明日处理,不都是一样的吗?为什么非要是现在呢。
他就算是太子,也是个平凡身体,不可以这样子不爱惜的。
“太子,真的不要陪意儿睡一会儿吗?”
裴知意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可怜巴巴地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说。
不愧是裴知意的得意表情啊。
赵承基哪能承受得住她这般可爱?
褪去了外衣说:“好。”
裴知意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把将对方搂紧被子里,暖烘烘的,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在做着美梦了。
赵承基是假装睡着的,等裴知意睡香了,轻手轻脚地起来了。
对外面的广潭公公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到偏殿中去处理大臣们的政事了。赵承基坐在位置上,揉了揉眉心,一想到意儿可爱的模样,他纵使是多累都不会累了。
等大臣们交待完了,他站在裴知意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
红泥低声问:“要不要我去把主子叫醒?该是吃饭的时间了。”
赵承基没有说话,用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下人们不要吵醒她。
裴知意方才缓过一口气,身体需要好好地休息,才能更好康复。
纵使这丫头的睡相的确有那么点……张扬,一只腿白花花地露在外面,嫩嫩的皮肤,主人还不知道这样场景多么香艳,看得赵承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走过去,给她把被子重新整了整。
裴知意舒服地翻了个身子,完全没有醒过来。
“陛下,您也还没吃呢,要不要现在去?”广潭公公跟在他身后说。
赵承基挥了挥手:“不用了。”
刚刚处理完一点政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奏章等着他去看,幸好意儿已经没有大碍了,不然他该怎么办?
“陛下,”红泥见他有空,便主动走上前去,对他说:“如今主子好些了,是不是该沐浴一番。”
红泥说话的时候非常小心谨慎,很怕说错了话。
赵承基在和裴知意玩闹的那时候,便听昭训抱怨了,好多天都是洗的冷水澡,能不生病吗?
这红泥,倒是没什么坏心眼,提这档子事,明里暗里也是在向太子殿下讲述追云阁这些天的委屈。
赵承基冲清河公公挥了挥袖子:“你去安排吧,这些事情,都办妥当。别再让这些人,不把我和追云阁的话当回事。”
赵承基的神色疲倦,显然还有对这些墙头草们的不满。
擅自揣测他的心思也就罢了,故意为难追云阁算是什么本事?平日里真是白白供着他们了,这下子好,欺负到意儿头上来了!
他要是不出面管管,真不知还得过分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