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正是墨锦要的效果。
冷笑一声,墨锦看着他们,厉声呵斥:“谁今天去丞相府胡乱编排本王妃过得凄惨的?给我站出来!”
现场顿时一片静默,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说话,就用眼神沟通着。
勾了勾唇角,墨锦走到一旁的汉白玉桌前坐下,端起刚倒好的酸梅汤,小口小口饮着。
其实这事完全没必要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毕竟,上次柳姨娘可是派了两个侍女到她身边来,兰儿去枫山别院了,另一个叫蝶儿的,想必没少给柳氏递消息,她本打算睁一眼闭一只眼算了,没曾想,有些人真的是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
她之所以搞这么一出,就是想演一出戏,一来让那些想当间谍的下人也尝尝被人出卖的感觉,二来,她必须通过这个方式让元烈知道她并不是随随便便爱打小报告的人。
不过那个蝶儿似乎心理素质很强大,至今面不改色。
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
放下喝干净的白瓷盏,墨锦将手伸进袖笼,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将其轻放于桌上,抬眼看向那些面露惊奇的下人,沉声说道:“我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主动站出来并认错,我不仅可以既往不咎,这张银票也可以作为知错能改的奖励赠与你。”
“但是,”墨锦话音一转“你要是不说,却被别人指认了出来,这张银票,只能赠给举报的人了,而你,下场会很惨。”
话音一落,那些下人们顿时嘤嘤嗡嗡的开始讨论起来。
当然,墨锦为了不让大家以后见面太难堪,便搞的是匿名举报制。
她让素妗去书房准备了一些裁的大小一样的小纸片,分别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要是想好了就到她面前的桌上取毛笔,然后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想举报人的名字,什么也不知道的,写下自己名字就行,然后由素妗统一收集整理。
但是不能乱举报别人,一旦被查了出来,一律揍一顿扔出府。
墨锦言尽于此,也不再想去多说什么,继续让素心给她倒了盏酸梅汤,心情颇好的慢慢喝了起来。
如果不出她所料,那个叫蝶儿的丫头很能沉得住气,肯定不会主动站出来。
果然,片刻之后,一名丫鬟小心翼翼出了列。
墨锦笑道:“怎么,就是你去的丞相府?”
丫鬟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想上前写名字罢了,墨锦点头应允。有了第一个人打头阵,接下来的工作就开展的十分顺利了,陆陆续续也有其他人上前来写下了名字。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所有人都将手中的纸片交给了素妗。
从素妗手中接过打乱了顺序的纸片,墨锦飞快的翻看着,最后,一双眼睛终是笑成了月牙。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墨锦挥了挥手,“但是,蝶儿,你留下。”
在场的数双眼睛齐齐看向被点名的蝶儿,后者脸色有些苍白的慢慢走上前。
“都散了都散了,快去各忙各的吧,没听见王妃刚才的吩咐吗?”素妗将想看热闹的众人快速疏散,院子里只剩下墨锦、素妗素心、以及蝶儿四人。
“你为何要去丞相府告诉丞相,说本王妃病了没人管?”抬起头,墨锦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儿。
只见之前还格外沉得住气的蝶儿此时眼圈泛红,有些微微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到底还是年纪小,墨锦在心底感叹。
“不想说是吗?”墨锦瞬间就没了脾气,刚才脑补的“严刑逼供”场景,一个也不想尝试了。
蝶儿闻言点点头,又立即摇摇头,许久,慢慢跪下,哽咽说道:“奴婢并未告诉丞相,只是,只是告诉了夫人而已,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王妃恕罪,求王妃恕罪啊。”
说着说着,蝶儿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她还这么年轻,一点也不想死。
墨锦始终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等她哭够了,才沉声说道:“怎么样,被人出卖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蝶儿闻言愣住了,随后艰难的点了点头,又开始哭诉起来,“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王妃开恩,我母亲卧病在床,还等着我每月拿钱回去给她买药,求王妃开恩啊。”
墨锦知道此刻蝶儿的内心已经遭受了莫大的痛苦,今天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知道就好,虽然我很不喜欢你们这种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细作,但是,”墨锦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算了算了,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不罚你了,只是这晴天园以后你待不得了,我看看,接下来给你安排到哪去呢?”
托着香腮,墨锦兀自陷入了沉思。
“这样吧,以后你就去洗衣房工作吧,虽说我不罚你了,但这晴天园绝对不能留下一个背叛过我的人存在。”此时的墨锦,语气里有种不显山露水但却格外笃定的果决与从容。
跪在地上的蝶儿却是如蒙大赦后的震惊,原以为自己会死定了,没想到,王妃竟然不准备处死她,那一刻,她竟然有种不真实感。
回过神来,蝶儿连连磕起头来,嘴里一叠声喊着“谢王妃不杀之恩。”
这下倒是轮到墨锦一脸懵逼了,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要杀她……
蝶儿走后,墨锦将手上那八张白纸随手扔在了桌上,只见上面除了蝶儿自己写下了自己名字外,其他人也都只写了自己的名字,并无一人举报她。
早就憋了一肚子疑问的素妗和素心连忙你一句我一句的问了起来。
“王妃,这里无一人举报他人,您为何断定就是蝶儿呢?”
“是呀是呀,要是蝶儿死活不愿意承认您又该怎么办呀?”
“对的,为何您不重罚那个叛徒呢?”
……
墨锦被她俩吵得头都快大了,当机立断道:“这就涉及犯罪心理学了,一般而言犯罪的人事后都会心虚害怕,尤其当事情败露时,她的言行举止都会和心胸坦荡的人有很大的出入,只要稍加询问并细心观察,纸总是包不住火的!”
说完后,墨锦便飘然而去,深藏功与名。
留下素妗和素心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说道:“你听懂王妃刚才什么了吗?”
然后两人十分有默契的又一起摇了摇头。
扔下两人自己溜了的墨锦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件事,她知道蝶儿断然不会去和她爹墨宏章告状的,那么墨宏章知道这件事,必然是通过柳氏之口,但柳氏平时恨她还来不及,巴不得她死在王府,又怎么可能让墨宏章得知她过得委屈。
可如今墨宏章的的确确知道了这件“莫须有”的事情,除了柳氏说的,她想不到第二个人,可是柳氏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联想到近日发生的种种,墨锦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当年原主的娘去世后,墨宏章的本意是不再续弦,可三年丧满,皇帝就下旨让墨宏章将侧室柳氏扶为正妻,皇命难违,墨宏章照做了。
前段时间,明知原主喜欢太子元尘宇的情况下,柳氏为了给自家女儿铺路,也为了整死原主,竟又从中作梗,让皇帝下旨,将她和元烈赐了婚。
为什么皇帝两次三番为柳氏破例?当然,并不是二人有啥奸情,而是,柳氏的母家,是和当今太后、皇后一衣带水的亲戚,她们都有一个相同的姓氏,楚。
尽管柳氏是庶出,所以才会给人做了妾,但这并不妨碍她有一个强大的靠山,尽管那个靠山可能并不想让她靠,但只要给得起钱,别说皇后,连鬼都能请动。
怪不得,柳氏会私吞了原主他娘留给原主的嫁妆,想来都拿来孝敬那些大人物了。那么柳氏将她在王府过得不好所给墨宏章听也就说的通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挑拨丞相和奕王之间的关系,打散两人之间的结盟。
想通这件事情后,墨锦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但更多的是后怕。
她突然想到那枚杀手以及太后还有元尘宇身上的玉佩,虽然形状有些不尽相同,但上面的花纹却是一模一样的,难道,整个楚家的人都有这位纹饰的玉佩吗?
楚家,兰海国最庞大且根深蒂固的家族,如果真的联合起来对付元烈,那真的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相信,就算元烈再厉害,也难以去对抗一整个楚家。
一阵冷风吹过,天边蓄积起了团团乌云,看来,又要变天了。墨锦莫名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摇了摇头,墨锦微微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有些事情,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左右的,元烈,你自求多福吧,墨锦在心底默念了一句。
当天,素妗和素心对晴天园所有的吓人传达了墨锦的想法——日后有人若是敢背叛她,背叛元烈,绝对不再会像蝶儿这般幸运,到时候女的直接卖到青楼,男的直接打断腿扔出府,所有人好自为之。
与此同时,一道矫捷的黑影从晴天园外一株苍翠的大树上一闪而过,向着听雪园掠去。
暗卫将今下午晴天园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全部上报给了元烈,这让他颇为吃惊。
原以为是墨锦自己派人找墨宏章诉苦,没想到,她竟也被蒙在鼓里。
但他又不得不感叹墨锦的古灵精怪,甚至当得起一句足智多谋,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傻到冻成了风寒呢?
手持书卷,坐在椅子上修身养性的元烈眼中竟带着笑意。
这可惊呆了前来上报的暗卫,离开时差点走成了同手同脚。
轻风也好似松了一口气般,小心问道:“王爷,这是不是意味着王妃并没有和元尘宇等人串通一气谋害您呢?”
听到这句话,元烈眼中的笑意突然便冷了下去,声音依旧冷冽低沉,“是不是,要过了今晚才知道。”
“那那个晴天园出来的侍女,是按照王妃的安排留在洗衣房,还是……”
“按王妃说的来。”
清风点点头,不再说话,继续当他的壁花。
元烈则看着天边滚滚乌云,轻声说道:“等等吧。”
等今晚的结果,也是等他的一个猜测,更是等一个人。
一阵冷风袭卷而过,豆大的雨点自苍穹之处砸落下来,干燥的地面瞬间加深了颜色,没一会儿,便积起了一摊摊的雨水。
元烈突然皱起了眉头,不安道:“今年的雨水如此之多,怕是要遭受洪涝之灾……”
此时的奕王,俨然是一副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模样,和外界盛传的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大有出入。
“天佑兰海。”元烈抬起右手,手掌抚在心脏的位置上,对上天做出了最虔诚的祈祷。
轻风也和元烈做出了相同的手势,在心底默默祷告。
“对了,再让南宫宇给晴天园煎副药送过去,赶紧将她的风寒治好,否则,墨丞相又该来本王府上闹腾了。”元烈的声音里,满是自嘲的意味。
上午墨宏章对他软硬兼施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去招惹那位能舌战群儒的大丞相了。
“是。”轻风领命,准备快步离去,却又被元烈叫住了。
“算了,药煎好以后,你来通知本王,本王亲自送过去,”元烈已将目光又挪回了书卷上,见轻风愣在原地不走,又掩饰性补充了一句,“你别多想,本王只是担心免得到时候有心人又拿来做文章。”
……
王爷啊,您这句话完全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啊!属下原本不会多想,被您这么一说不得不多想了啊!轻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心底早就吱哩哇啦的吐槽开了。
晴天园内,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住了墨锦想要外出溜达散步的脚步,不得已,只得困在书房继续画她的BL漫画。
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偏偏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
就觉得好像是昨晚在元烈的书房外听到的一些很重要的小道消息,但不知是由于感冒造成的头疼脑热,还是由于昨晚睡太多,反正她就是没想起来。
墨锦向来不是一个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人,想不起来她干脆就不去想了,安安心心的窝在屋子里画画吃点心,又开开心心过完了一下午。
快到傍晚时,骤雨才渐渐停歇,雨过天晴后,一道绚丽的彩虹挂在了天空。
元烈亲自拎着食盒,缓步朝晴天园走去,盒内放的是给墨锦治疗风寒的汤药,轻风则面无表情的跟在他身后。
快到晴天园时,会路过一段青瓦白墙,墙边栽种着一排湘妃竹,竹子旁是一条雨花石铺就的羊肠小道,主仆二人正在路上走着。
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王府的围墙外,突然冒出了个脑袋尖,看不到脸,只看到一顶束着乌黑墨发的玉冠。
元烈和轻风皆是一惊,心道谁人如此大胆,竟然连王府的围墙都敢爬,轻风跨步上前,刚想拔剑,就听见那个“脑袋”似乎低着头在对围墙下面接应的人说话。
“小良子,你确定墨姑娘住在这个位置吗?”说话的是个男子,声音温润且清朗。
“哎哟,四皇子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晴天园的位置都调查的妥妥的,翻了这道墙再往前走十丈便是,奴才办事,您放心~”公鸭嗓胸有成竹的说道,“要是您实在不放心,可以先踩着奴才肩膀看一眼。”
四皇子?!
“这……”轻风松开握着剑柄的手,极其尴尬的回头看向元烈,虽然只看到了面具,但他猜测,自家王爷的脸怕是已经黑成了锅底。
“好,那本皇子就信你一次,不是的话晚上就赏你一顿竹板炒肉!”元墨辰笑道。
“得嘞!您就请好吧!”公鸭嗓一副油腔滑调的笑着。
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画轴,元墨辰刚把握着画轴的手放在围墙边上,就感觉手上的画轴被人大力抽开了去。
元墨辰一惊,顿时踩着太监的肩膀站了起来,脱口道:“大胆!”
但当他看到墙的另一边是谁拿走他的画时,瞬间吓得噤了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整个人化身成一段木头,呆呆傻傻立在墙头。
“四皇子您确定好了没?前方就是晴天园没错吧?”他脚下的太监笑呵呵的问道。
元墨辰赶紧咬牙切齿小声道:“闭嘴吧你!”
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轻风,元墨辰也不去看已经吓得呆住了的元墨辰,径自解开卷轴,缓缓将画展开。
待看清画卷上画的是什么的时候,元烈眼中顿时充斥着怒火与杀意,连道了三个“好好好”后,却又将画卷重新折好,声线变得极为冰冷,明知故问道:“不知辰儿拿着这幅《凤求凰》,来翻本王府上的围墙,是为了见何人?”
还不及元墨辰反应,他身下的太监一听见这说话声,登时吓得两股颤颤,瘫软坐在了地上,元墨辰只得动用轻功,翻进墙内,落到元烈面前,躬身行礼道:“参见皇叔。”
元烈也不去理他,只是直直的看向元墨辰的眼睛,逼问道:“皇侄还未回答本王刚才的问题,你拿着这幅《凤求凰》,究竟是为了看本王府上的何人?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这幅可是真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