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突然,帐篷外传来一声像熊一样粗犷高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墨锦下意识捂住脸,微微打开指缝,留出一丝视线,心想这人该不是来惹事儿的吧?就算惹事儿她也不怕,好歹散打冠军,她一定要保护好图雅还有阿婆,至于图野嘛,长那么高的个子,一看就是个能打的,自己保护自己吧。
下一刻,一个身形彪悍的像只熊一样的高个子男人走进帐篷,他每走一步,墨锦感觉大地都在震动,这种彪形大汉,她真的没把握能打得赢啊……
谁曾想,一见到图雅,男人立即堆起一脸笑容,点头哈腰道:“正吃饭呢?我娘子好像快生了,还请图雅大夫去帮忙接个生。”
图雅收起先前调笑弟弟的不正经,站了起来,点点头,说道:“你先去外面等一下,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出来。”
“好好,谢谢图雅大夫。”男人当即感恩戴德的准备往帐篷外走去,转身的瞬间,他这才发现图雅身旁坐了名捂着脸的女子,便好奇的问道:“这个女人是?”
墨锦一紧张,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图雅也刚准备开口,没想到图野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拽住男人的胳膊,沉声道:“咱们出去说。”
不一会儿,外面传出响亮的一声大笑:“原来是这样啊,你小子有福气啊!”
“图特,别胡说。”图野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墨锦这才松口气。
图雅八卦的笑笑,起身走到一张长条桌子旁,取来一个木制的药箱,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罐,对墨锦说:“把手放下吧,我给你涂药。”
这就是那个涂了会变丑的药膏?在她疑惑地眼神下,图雅点点头,“你放心,不是真的变丑,就是改变一下肤色,对脸没有伤害的,不过就是不太好洗,需要用热水湿敷,冷水也可以,只不过花的时间更长一些。”
简直求之不得,要是涂上就容易掉,那才麻烦呢,墨锦立即开心的朝图雅扬起小脸。
图雅愣了愣,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咳,在你这么漂亮的脸蛋上涂抹这种药膏,让我有种罪恶感呀。”
清清凉凉的药膏均匀的被图雅蘸取涂抹到她脸上,墨锦闻着药膏的草木清香,竟然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来,她摸了摸脸上已经成膜的药膏,问道:“图雅,这药膏有名字吗?”
“名字?”图雅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当时神医走的急,我光顾着学东西,也没来得及问。”
墨锦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里突然冒出“换颜膏”这个名字,不过她终究没开口。
此时牙口不好的阿婆也慢悠悠的吃完了饭,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来,墨锦见状连忙上前帮忙:“阿婆,以后洗碗扫地一类的活儿交给我吧。”她还打算在这里常住下去,总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吧。
阿婆笑的一脸慈祥,摆了摆手,拒绝道:“墨锦姑娘你这手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去歇着吧,我年纪大了,不干些活骨头就锈住了,你别和我这个老婆子抢。”
图雅从一旁拿过一面铜镜,摆到墨锦面前,她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心细如发,墨锦想写什么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在你家人来寻你之前,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就好,无非就是每顿多两碗饭的事情嘛,图野打猎可厉害了。而且,要是你家人不来寻你,那就更好了,你正好可以和图野……”
“图雅!”阿婆喝止她的口无遮拦,对墨锦抱歉的笑笑:“这丫头的性子从小就疯疯癫癫,墨锦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墨锦连忙表示真没什么,她真的很喜欢图雅直率大方的性格。
经过药膏的一番改造,墨锦原本国色天香的姿容顿时变得又蜡又黄,看起来跟个染了病的非洲难民似的,对于这个效果,墨锦表示,很满意!
现在她自己都不想直视这张脸,外人看了估计就更倒胃口了,很好很好,初来乍到,就是要低调。
“如果你实在找不到什么事情做的话,陪我去图特家,给我打下手吧。”图雅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提议道。
“是……接生吗?”墨锦弱弱的问道。
图雅点点头,盖上药箱盖子,往肩上一背,“反正你都三个月了,最多半年也该生了,提前看看别的孕妇怎么生孩子的,心里也好有个底。”
“三个月了!”墨锦指着自己的肚子失声道,一脸震惊,“可为什么我摸着都是平的?”
图雅走到她身边,耐心解释道:“一般孕妇要四五个月才显怀,你急什么?”
她边说边把手伸向墨锦,“怎么样,和不和我一起去?”
说真的,墨锦还真不想去,生孩子什么的,想想都觉得很血腥很暴力,但一想到这种血腥暴力的事情很快就要轮到自己,提前学习学习经验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将手放到图雅手心,仰起头看她,斩钉截铁道:“去!”
跟着图雅出了帐篷,那个叫图特的大熊,哦不,男人,正在和图野胡侃,见两人出来了,连忙上前迎接,当他看到墨锦的长相时,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图野也明显一愣。
“赶紧走吧。”图雅懒得和他们解释,牵着墨锦就朝远处的帐篷走去,那里便是图特的家。
两个男人走在他们后边,图特颇为同情的还住图野的肩膀,自以为小声道:“兄弟,你这品味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图野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图特正常说话就跟打雷似的,此时压低了分贝,哪怕前面两个姑娘距离他有个三四米,照样听的一清二楚,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相视一笑。
距离图特家还有一段距离时,墨锦就听见一阵阵惨叫,还夹杂着阵阵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图特你个杀千刀的死哪儿去了,老娘就要死了,老娘疼死了你儿子也别想活!”
“好疼好疼,老娘不生了,图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不生了,我不生了,让我去砍死图特那个杀千刀的!”
……
墨锦停下脚步,简直目瞪口呆,这游牧民族的女人,果然彪悍。
她回头看了看图特,后者对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并不在意娘子对他的辱骂。
“走吧。”图雅牵着墨锦继续往前走,离得近了,才听见帐篷里还有别的女人的声音,基本都是些安抚产妇情绪的话。
图雅掀开帘子,也不废话,问道:“热水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屋里看起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对她感激地点点头,又回头对产床上披头散发脸涨成猪肝色的产妇说道:“博尔花,大夫来了,别怕了啊!”
博尔花疼的已经神智不清了,哪里听的进去,岔开腿紧紧揪着身下的床单,满头大汗,不停的骂骂咧咧,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
图雅洗了手,掀开博尔花膝盖上的单子,伸手进去摸了摸,顿时大惊失色,“怎么是手先出来!”
站在一旁茫然无措的墨锦听见这话,猛的朝床上看去,以她有限的医疗知识,虽然她没有生过孩子,但也知道产妇顺产,胎儿应该是头先出来,一旦是别的部位先出来,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先前安抚博尔花的中年妇女闻言,差点儿一口气没背过去,好在墨锦及时扶住了她,紧张道:“大妈你别晕啊!先在没人抽得出空来照顾你啊!”
好在这大妈也争气,缓过劲儿来以后,开始大哭起来,谁劝都不好使。
墨锦看着图雅将沾满鲜血的手从单子从取出,脸上爬满了悲伤。
图雅也顾不得擦手上的鲜血,她走到博尔花身前,弯下腰,柔声问道:“博尔花姐姐,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此时博尔花早没了先前骂街的魄力,她还是在不停的喊着疼,只是声音已经很小很小了,她摇着头说道:“我不想生了,真的不想生了。”
图雅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她猛的直起身,向帐篷外冲去。
墨锦隐约听见一些“没救了”“遗言”等词语,随后就见到那个像熊一样的图特疯了似得冲了进来。
“博尔花,你看看我,咱们不生了不生了,你别吓我好不好,别吓我好不好,呜呜……”图特终究没有压抑住自己的哭声,嚎啕大哭起来。
博尔花的眼神越来越涣散,像是完了所有的力气,她连扭头看一下图特都做不到,嘴唇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墨锦离她脑袋最近,顺势就将自己耳朵凑了过去,只听见博尔花说道:“救救孩子,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墨锦瞬间睁大了双眼,这就是母亲吗?在生命最后的关头,没想救自己,只想救自己的孩子。
“她说什么?”图雅问道,她刚刚哭过,还带着些许鼻音。
墨锦回头看向她,如实答道:“她说,救救她的孩子。”
图雅长长叹了口气,“没救了,这种情况叫‘鬼出手’,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今天也救不了他们母子。”
“谁说的?我就能救!”墨锦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也惊呆了。
此刻墨锦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她连屁的医学知识都不懂,竟然夸下海口要从阎王手里抢人,救的回来还好,救不回来,大熊一家以后肯定要恨死她!
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她话音刚落,图特和他母亲竟然不约而同的跪在了她的面前,不停磕头求墨锦救救博尔花母子。
图雅也惊呆了,她一把抓住墨锦的手臂,逼视着她:“墨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饭可以乱吃,可话不可以乱说!”
墨锦无奈的叹了口气,“图雅,都这个份上了,咱们一起加油吧,出事了我来承担责任。”
图雅无奈,只能舍命陪君子。
墨锦洗完手,深深吸了几口气,走到床边,神情严肃的将手伸进了单子里面。
摸到博尔花产道那只小手时,墨锦突然回想起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与其说是记忆,更像是一段文字记载,上面言简意赅的记录了产妇难产时的各种应对方法。
其中就有一段记载和博尔花此刻的情况很像,根据文字内容所记录的应对方法,墨锦摸到那只小手后,尝试着用巧劲儿一点点将那只手又重新塞回了博尔花的子宫。
这个过程漫长而又短暂,漫长是因为在高度紧张下,时间好似静止一般,分秒都被无形中的一双手拉的很长,短暂则是由于孩子随时都有可能遭受窒息的风险,墨锦必须分秒必争。
将孩子手放回去只能算成功了一半,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一步——她将手再次往里伸了伸,顶着巨大的不适感和心里压力,墨锦在博尔花的子宫内,实现了胎儿内倒转,做完这一切时,她差点累到虚脱。
所有的人都紧张的看着她,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博尔花此时意识已经彻底涣散,不仅眼神不对焦,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举着满手的鲜血和huiwu,墨锦冲到博尔花面前,大声吼道:“博尔花,从现在开始你要用力知道吗?为了你的孩子,也为了你自己,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勇敢,要清醒过来啊!”
博尔花不知道听见了没,任凭墨锦在她耳边嘶吼,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你不能放弃,你的孩子马上就能见到这个世界了,以后你可以带他骑马带他打猎带他做很多事情,你千万不能放弃知道吗!”
墨锦却不放弃,她不停的在博尔花耳边给她加油打气,“现在只有你能救你的孩子了,你要相信你自己,你要振作,打起精神来啊!”
不知是不是墨锦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求生欲太强,博尔花眼角留下两行泪水,与发丝中的汗液彻底交融时,她猛的吸了一口气,开始重新使起力。
在一次次的努力后,图雅含着眼泪从床单内抱出了一个混身是血的娃娃,要不说游牧民族彪悍呢,普通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早就憋出问题了,而这个孩子,在历经难产和母亲虚脱后,降生到这个世上时,竟然依旧哭的嘹亮。
这就是生的希望。
孩子算是保住了,图特和他母亲抱着孩子双双哭成泪人。可迎来新生命的喜悦还没有持续太久,给博尔花处理伤口的图雅发现,博尔花大出血了。
“怎么回事?”墨锦瘫坐在椅子上,连根手指头都使不上力,但她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到图雅身边。
图雅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下面都裂开了。”
严重撕裂导致鲜血源源不断涌出,本就虚弱的博尔花在产下儿子后,彻底陷入了昏迷,血色渐渐从她脸上抽离,整张脸像纸一样白。
图特跪在博尔花身前,死死攥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
在古代,女人生孩子遇见大出血,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亡。
“这种情况,你还能救吗?”图雅哽咽着看向墨锦,经过刚才对婴儿奇迹般的抢救,图雅此刻几乎已经将墨锦当成了神医。
博尔花的鲜血瞬间流失了太多,墨锦皱了皱眉,叹口气道:“我只能说,我尽力,但出了什么问题,希望你们别怪我。”
“绝对不怪您,我图特以生命起誓!”图特听见还有希望,当即对墨锦敬若神明,“您就试试吧,如果上天真的要带走博尔花,我也认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墨锦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