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年维恰的叹息
“唉?梅纽因小提琴大赛最年少的优胜者?舞衣的音乐水准那么高喔?”
似乎是为了更好地让维克托完成邀请舞衣的任务,米拉一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瓦格斯发酵汁,一边做着「樱庭舞衣」的科普推广演说。
“虽然视比赛具体情况而定,所以不能一概而论啦。不过基本上只要是舞衣能参加的,差不多都能拿下前三名的位置。
我呢,有一个在莫斯科姐姐,从小就一直苦练小提琴。而且去年还被选为柴可夫斯基大赛小提琴部门的俄罗斯代表呢。可是听说连舞衣的脚边都够不着。就算是只听最简单的音阶,琴音的声色都完全不一样嘛。
我姐姐说她在比赛上彻底被比她年龄小好多的舞衣琴艺所折服,还让她在比赛用的乐谱上签名呢。哎,好像也因为小舞衣长得很可爱啦……总之呢,在古典音乐界的女孩子当中,舞衣是相当具有人气的呢。”
“是哦…怪不得舞衣到来的那天,大家都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原来她那么有名气…咦?可是为什么是前三名……还有比她更厉害的吗?”
“维克托你这个金牌控!所以啦,我不是早告诉你要视·比·赛·情·况·而·定·了嘛!”
米拉蹦出充满厌恶感的声音。
维克托立刻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嘛……排名在舞衣前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啦。其中一个是经常在国际比赛上炫技派的小提琴手啦,另一个好像是一个叫「滨野美纱」阿姨的儿子,好像自幼接受什么英才教育之类的吧。不过呢,能够把情感与技术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创造出纯洁无暇般美妙的乐音的人,果然还是非舞衣莫属!”
“不过,要是拉小提琴那么厉害的人,不是会很重视自己的手指嘛?花样滑冰毕竟是竞技运动,像是提刃旋转或是燕式步、不都是要用徒手去抓冰刃,那样不是很容易把手划伤的嘛?”
维克托回想起,自己也曾好几次被冰刃划伤手臂而血流不止的情景…
——不,不止如此。
在跌倒时与冰面的大力碰撞、冰刃打滑时导致的侧身扑地、亦或是因高速滑行变刃延迟而造成的冰齿摩擦……擦伤、割伤、瘀伤,这些对于花滑滑冰选手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正是在一次次伤口绽裂、结疤、愈合之后,磨出厚茧的手指才能毫无畏惧无畏地紧握住寒冷的冰刃……可是,这对于用指尖最细腻的触感来操纵乐音的小提琴手来说,实在太过于残酷。
维克托的诘问,似乎让一直处在陶醉状态的米拉,稍稍清醒过来。不过,她又把话题转回老地方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嘛,我是有听说过啦。当初舞衣决定学习花样滑冰的时候,听说日本音乐协会方面的老师们非常拼命地阻止她,说什么‘滑冰会占用练习时间,会害她的技术下滑’之类。不过,据说当时的舞衣非常坚定,保证自己不会因此而让琴艺退步。后来更是一鼓作气地夺得梅纽因小提琴大赛历史最年少优胜大赏,这才让那群协会的老头子们彻底闭了嘴。
不过啊,花样滑冰不是会用到很多古典音乐编舞嘛?就像是学习芭蕾能帮助更好地理解旋律的美感那样,舞衣她似乎就是用了各种理由劝说她的老师。所以在重重讨论后,音乐协会那帮人决定尊重她本人的意思。甚至还有赞助商积极安排她跟俄罗斯系的音乐大师牵上线。嘛,也有不少人认为她那样是借用花样滑冰所累积好感度,为了四年后的在俄罗斯举行的柴可夫斯基大赛做铺垫……”
“……”
听着米拉滔滔不绝的叙述,维克托如蓝宝石的眼睛看着手上的玻璃杯。
虽然里面盛满的是琥珀色的瓦格斯,但似乎发酵汁稀薄的酒精让自己的脑袋逐渐发热起来。
不知不觉间,从窗外传来悠悠的旋律。
似乎被那像是母亲的手般的旋律抚慰一般,感觉到冷静下来的维克托,身体随着旋律自然地摆动着。
……是「溜冰圆舞曲」呢。
那悠扬而婉转的旋律,轻而易举地让他回想起,每年冬季圣彼得堡冻结的涅瓦河畔。
在俄罗斯寒冷的漫漫冬日里,在河畔微弱的路灯反射下,宛如梦幻的银色冰面上,人们牵着手,配合着音乐尽情地舞动着……
维克托真的非常喜欢那如梦一般的世界。
年幼时的自己,在由父亲宽大的手带领下,来到那银白的冰面上。
然而他最初展示的不是优美的舞姿,而是连续摔了好几个结实的跟头。
自小就溺爱维克托的妈妈更是不禁把他抱在怀里,温柔的手揉着他娇小的脑袋。
但即使摔到满头是包,依然笑呵呵的维克托却瞬间爱上了这个世界上最华丽优雅、亦是最为艰辛的冬季运动。
在完全出自于兴趣的状况下,维克托进入花样滑冰的世界,放任自由地日渐成长起来。
升上小学之后,在一次圣彼得堡地区的比赛上,维克托的优异表现引起了雅科夫的注意。
当时的雅科夫是以特别评审的身份应邀参加比赛的。
在比赛之后,雅科夫更是直接表明了想要收维克托为徒的意愿。
于是,维克托在父母的支持下,很快地加入了雅科夫所在的朱庇利冰场俱乐部,开始为进军世界的舞台做准备。
和自己总是温柔微笑的启蒙老师不同,雅科夫的训练来得要格外严厉许多。
虽然练习的过程无比严苛,但维克托却从未感到辛苦。
学习到新的跳跃,研究新的步伐,对于无忧无虑的维克托而言,都只是为了能够更愉快地溜冰而必要的步骤。
而即使参加比赛,维克托也从不去考虑胜负的问题。
看到人们在冰面上美丽地舞动着,反倒是让他觉得比较快乐。
而每当看到其他的选手,有着高处自己好几倍实力的时候,维克托都会想,要是自己也能够那样滑冰的话,应该会更加愉快吧?
最后连周围的人一直立定为挑战目标,却始终无法如愿参与的大奖赛总决赛,维克托都顺利入选了。
可是每当维克托获得更高的奖项时,四周的人们欣赏他的目光却完全骤变。
只要赢过一次,别人便会要求你有更好的表现。每个人都开始要求你,并不是为了能够借由花样滑冰而获得感动,而是为了看你表现出更华丽高难度的跳跃。那种凌驾于冰面、对抗地球引力的跳跃,或许能够吸引他人的目光;但在这样表演的时候,维克托的脸上虽然经常带着笑容,心里却笑不出来。
为什么而溜冰?花样滑冰就是为了挑战更难的跳跃吗?
在维克托苦恼之际,原本应该是很快乐的溜冰,却渐渐地失去了它的乐趣和风味。
而雅科夫老师对自己的要求也越来越多。
他开始严格地训导维克托,不能老是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滑冰。
迎合裁判喜好的高难度跳跃、为了获得更高分数的衔接步伐、纯粹为了评分等级的旋转组合……
原本是一直愉快的、无忧无虑的冰上舞蹈,却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可维克托还是以他的方式努力着、泅泳着、前行着。
虽然在青少年组的比赛中获得全胜,但在接下来的俄国锦标赛上,甚至在短节目的预赛中,就败下阵来。
“区区的Junior组的冠军,是无法与俄罗斯黄金世代的那三个人抗衡的。更不用提奥林匹克的金牌……”
每个人都发出了这般感慨。
虽然维克托也知道人们一定会这样讲,因为奥运金牌对于俄罗斯民族而言,是必得实现的梦想、是无与伦比的骄傲、是最终的目标。
可是对于维克托来说,奥林匹克只是他即将进行的无数比赛中的一场而已。
他并不是为了获得金牌而去滑冰的。
只是在忘情于冰面之中,不知不觉地攀上了青少年组的最高峰,然后在被莫名所以的期待中迷失了方向。
在出生以来第一次尝到挫折,维克托对竞技比赛开始疑惑起来。
想要展现出华丽的舞姿,想向观众表演更加意醉沉迷的冰舞世界;但一旦别人开始要求挑战更高难度的跳跃技术动作时,维克托就开始急速萎缩,对于刻意阉割节目表演而迎合高难度的做法,他感到无比的犹豫。
“你喜欢你现在的表演曲目么?”
当时,记得俄锦赛后莉莉娅语气淡薄地问着。
但不知为什么,这句话攻入维克托的内心。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沉默许久后……
“并不讨厌…只是对于一味追求分数的无趣表演有些厌倦了。”
维克托的说出自己最真实想法。
这正是他的本性。
与其说是对竞技花滑,实际上是对无法带来惊喜的自己的厌倦。
对自己的幻灭。渴望竞技之外的空间,想要传递真正的花样滑冰的强烈意志。
自那次和莉莉娅的对话之后,她并没有像雅科夫那样继续勉强自己,只是静静地点头、说一句“我明白了”后便离开了。
那时,维克托并不知道,掌握他人生最重要邂逅的钥匙,就隐藏在莉莉娅的沉默的背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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