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米河面上,三条人龙快地向南岸涌动,寒风席卷战旗,在一片人喊马嘶声中出猎猎的声响。
李定国到了南岸把怀里的眉目含情、两颊微红的秦燕柔放了下来,边接过部下递来的长矛边走到一旁大声道:“左翼,集合!”
一百人的队伍迅就在他的身前肃然列队,在这个杂乱无比的河滩地上显得格外醒目。旁边有不少老营的人停了下来,看这支精悍的队伍在李定国的号令下检查着武器。
“宁宇,怎么不走了!?上渑池,快!”张会成赶了上来,见着亲兵队在一旁没有动弹,奇怪之下大声吼道。
“保持队形,跟我走!”李定国沉声命令到,在走动着拉过牵马的老于,低声道:“于叔,护着我姨娘跟着老营。”
于至忠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腰上的刀鞘牵着马走到一边,把行动不便的秦燕柔扶上战马,跟着老营大队就走。他明白小将军的心思,队伍要整理好了才能快临敌反应,才能快拉到渑池城下参加前面的激战,没有队列光靠匹夫之勇的事情小将军是不会做的。在这个光景下,他肯定要带着队伍上去拼命,那么,照顾他姨娘的责任就很自然地落到了自己头上,谁叫上次隰县突围也是你倒霉的老于呢!
此时,闯塌天刘国能的队伍已经堵住了渑池城关,把河南巡抚衙门的中军官田作奎的2ooo兵马围在城里。不过,6ooo起义军要攻取2ooo官军把守的城池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刘国能只是指挥部下把守了四门等待西营前锋的增援。
西营前锋新营的袁升高带着自己从河北拉过来的部下一到北门上就组织起了攻城,一时间杀声震天、箭飞铳鸣。官军依靠两丈五高的城墙和起义军硬捍,袁升高手下的原辽军精锐竟然也对之奈何不得。
袁升高急了,这是他拉着队伍在张献忠麾下的第一战,八大王把新营称作“虎营”,就是看这些饱经战阵的关宁战士拥有强悍的战力和对袁崇焕督师的忠义。要是这一战不能制敌,新营就不是丢袁升高自己的脸,而是丢堂叔袁崇焕的脸了!因此第一次攻击被官军用火铳和箭石打下来后,他一声虎吼“长梯来!跟我上!老子就不相信拿不下个小城池!”
他手下1ooo多号人不等命令就自地排列成四队,火器手很快地涌上前去,噼里啪啦放了一通火铳,接着就是弓弩飕飕地狂射上城头,几乎在同时,口咬战刀,一手持盾一肩扛梯的战士们就呐喊着冲向北门城楼子旁边的城墙。
城墙箭垛后,一排人影闪动,砖石、箭矢、木料段子齐齐砸下,纵然有不少人被城下的箭矢射中,却也有不少的起义军被砸倒射中。一轮刚过又是一轮,起义军冲城的战士还没有来得及架好长梯就遭遇了大量的伤亡。
张化龙骑着一匹通体黑色,头顶一绺白毛的战马急驰而来。看到新营的人乱纷纷地退了回来,城墙脚下横七竖八倒了二、三十个兄弟,而袁升高正胀红了脸提着战刀向前冲,不由得大吼出声:“回来!袁头领,你这样是让兄弟们去送死啊!”
袁升高又冲了两步才站住脚,看着兄弟们纷纷退了下来,而顶头的前锋营头领又喝了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兀自回头道:“攻城,哪里有不死人的?!在军中,我们就这样的打法。”
实际上,袁升高对手下的伤亡也心疼,也知道自己这种硬冲会遭遇更大的伤亡,可是一来是想立功,二来是被头领呵斥了面子抹不开,因此尚在那里嘴犟。他在辽军中也算是个低级军官,平时受的训练也确实是这种方法,不过,在对后金的作战中从来没有实践过而已。
张化龙经历过柳林镇沙杨林的血战,也经历过隰县的惨败,因此对手下的命看得比较重。而且起义军一直都是专找软柿子捏,从来不象这样打硬仗。在器械不全,装备不及官军的时候,西营宁愿多走路也不愿意去硬拼,就更别说强攻城池了。
“不行!不能这样打,先看住北门,等大王来了以后再做计较!”张化龙也拿不出办法来,只能等着张献忠上来以后再行动。
两个人互相瞪着眼,过了半晌,袁升高才一跺脚走了回来,大声高气地整顿着自己的队伍。此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李定国带着他的百人队上来了。
“宁宇,二哥来了吗?”张化龙急忙问道,因为李定国是中军亲兵队长,他的出现一般就意味着张献忠快来了。
李定国一看,城墙上又人影闪动,城墙下一片狼籍。忙道:“老爹还在后面,六叔,其他几门情况如何?”
他这话问得正当时,话音刚落,东、西两门就传来一阵喊杀声。听阵仗,又是有头领捺不住性子看城墙上的官兵少就起攻城了。要知道,此前西营根本就没有多少的攻城准备,凭着急切间搞来的几架长梯,人数再多也没有用!
张化龙怔了怔,显然也没有想到左右两大营的人已经在行动了。
“六叔,袁大哥。”李定国也察觉到这里气氛的异样,看了城墙下的尸体后自然猜了出来,这大、小头领拧着劲呢!袁升高本来比李定国大了不过7岁,自然就被他称呼为大哥了。“我有建议,兵法说,围三缺一,半道歼之才是攻城上策。现在不知道南门的情形怎么样?渑池守军不多,被合围必然心慌想尽快突围与洛阳一带的官军主力会合。他们不敢拖时间,因为时间一久,我军的攻城准备就越充分;我们也拖不起时间,官军肯定尾随我们过河,没有多少时间去找器材来攻城。我看,北门加紧攻城却只近前用弓箭火铳打,不登城。东门,是官军到洛阳的方向,前锋营可以在东门外大道边埋伏,让左营退下来撤开一条生路给官军。然后……”
李定国说着,把拳头一攥,后面的话就被他的动作代替了。
“就这么办!”张化龙和袁升高同时喊道,喊完又互相对瞪了一眼。两个人谁也不服气谁!一个是官军出来的,袁崇焕的堂侄;一个是农民出身,张献忠的堂弟,起义军并不严整的纪律和当前的形势下,上下级之间自然就产生了一些对立的情绪。
“六叔,你去东门,我和袁大哥在这里看着。行不?”李定国站到两人之间道,现在可不是两个自己人扯皮的时候。
张化龙哼了一身,甩了下马鞭就翻身上马,手一招:“前锋营,跟我到东门!”
“慢,六叔,先后退到城墙上官军看不清楚你们时,再折向东去。”李定国紧跑两步急急地说道。
张化龙立时明白了,赞许地挤了个笑脸给这个既聪明嘴巴又甜的侄子,然后打马到了队伍前,领着4ooo人马沿来路返回。
李定国目送前锋营走远后,才转身走到袁升高身边道:“袁大哥,东门那边如果有动静的话,这边城墙上的官军人数肯定会大量减少而且没什么战意,那时候,就是您带着兄弟们猛攻的时候了。现在,您先休息着,我去攻上一阵看看。”
一番话说的有道理,而且语气又着实亲热,一口一个大哥,一口一个“您”,这让在官军里打混过的袁升高很是受用。确实,他有些看不起大老粗出身的张化龙,但是并不代表着他对张献忠不满意、不忠心。此时见李定国如此说,忙拱手道:“那,升高就在一旁看定国兄弟的了。咦?你就带这点人去?”
“咳!不是有您押阵吗?官军人少不敢出来。袁大哥,得空调几个兄弟去搜集点木梯,待会儿肯定有大用。”李定国笑道,那模样怎么也让袁升高看不出面前的是一个奶气未脱的半大小子。
没等袁升高回话,李定国手中的浑铁长矛就高高举了起来,缓缓指向北门城楼。
那1oo号人在诺大的空地上显得实在太少,却在整齐如一人的稳步推进中让旁边的前辽军战士们看傻了眼。一线第二列中,李定国很快就补上了居中的位置,长矛整齐地斜向指出,随时可以保护前面的刀盾手,后两排则是一排机弩手一排弓手。
整齐的脚步声中,亲兵队距离城楼门子还有12o步时整齐的停了下来,就如同一直在那里没有移动过一般。12o步,是火铳的杀伤距离,也是一般三石弓的准确杀伤距离。
城墙上的官军见起义军以一个百人队就来进攻,纵然队列严整,也不禁有些轻视。这面城墙上少说也有4oo名官军,按照守城时以一当五的比例来是算,起义军最少也得准备器械齐全的两千人来进攻吧?
把守北门的千总冷笑连连,接着就命令手下向那“好看不好用”的队列射火铳、弓箭。
“蓬蓬”的一阵乱响,官军的攻击没有丝毫的作用。一波刚过,起义军的阵列开始快移动到8o步的距离上,接着就是一阵弓弦机括声,“飕飕”的利箭飞向城头毫无警惕的官军。8o步,对李定国的百人队5o名弓弩手来说,已经足够了。
城墙上一阵慌乱和惨叫,立时就有2o来个官军栽倒下去,有几个挣扎了几下失去重心的,还带着绝望的叫声掉下城墙来。
百人队一击得手立即后退,等官军的弓箭重新射时,已经不能对起义军造成多大伤害了。至于火铳,放了一阵后还得装火药填子弹,要放第二轮,早着哩!
旁边的袁升高看得是目瞪口呆心服口服,原本有的一些轻视之心消失的无影无踪。啥叫战阵?今天可看到堂叔说的战阵威力了,百人如一人,纵使人数少,地形不利也可以杀伤敌人后从容后退。值得敬佩啊!
又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东门那边开始有了动静,城头上的官军也有了后退的迹象。这个时候,李定国拉了一把袁升高,道:“出击!”
袁升高的部下也不等他下令,就扛着梯子一声喊蜂拥着冲了上去,李定国也带着手下保持着阵列小跑跟上,接近城墙后就对着城门楼子“飕飕”的一排箭矢,把尚在犹豫着“退还是不退”的官军压了下去,不敢冒头。打仗,哪里有给人选择的?一有选择一有后退的想法,什么士气都消失了!
官军看着城下一、两千人一窝蜂冲过来的架势,再想想刚才挨得那顿打击,转头看看东墙上的人正快的消失,顿时从那千总开始就掉头往东城跑去。这边起义军架了长梯顺利地攀登上城,一股追杀溃退的官军,一股下了城墙打开城门放大队进城。
渑池城破了!残余的官军在东门外也遭到了起义军的伏击,大半被杀,中军官田作奎只带着5o余人逃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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