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解下腰上的战刀,“蓬”的一声重重放在案子上,顿时把大帐内的议论声压制下去。
“军师,您的意见呢?”这次,李定国把矛头指向了钱文直,希望通过说服他来达成部将的意见一致。
一个条件变成了几个条件,而实际上,这些条件又确实是一个条件——健伍军相对独立。
“健伍军乃是西营的儿子,将军是大帅的儿子,哪里有儿子见老子有难不伸援手之理?哪里有儿子救老子谈条件之理?健伍军独立地位的问题,决不应当在此时来提!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名,将军不能背!一旦背上这个污名,何以取信天下百姓?说不得,西营和健伍军乃是同样的命运。如今,袁某以为应当解决的不是救不救的问题,而是救下以后如何应对局面的问题?救下大帅,官军目标转移到我身后,健伍军如何取得休养扩大的时机?如何在各路官军的夹击下展壮大?如何引出消耗四川官军实力,为将来进军四川创造条件?如此。才是正理呐!”
也许,在战场上的全局把控能力,也被袁升高用到此时地全局观念中来。不,准确说,这是一个将领在军事指挥上的境界提升。纵览全局、目无余子才能料敌机先、未雨绸缪……此番话足以显示出袁升高已经具备主将风范。他和钱文直,一军一政。正是好搭档呢!
“将军!”
“袁副统、钱军师,负责均州大营军政事宜。另。白文选所部,选千余精壮,袭扰邓州,南阳官军;董庆,抽选本地山民出身之精锐,向西北方向的兴安府移动;于至忠,负责联系罗汝才等部友军,尽量在豫中制造声势。策应鄂北军事。”
帐内诸人纷纷领命,对李定国的军事安排无不心悦诚服。
第二日清晨,李定国和钟国柱,马林率领一千三百余骑出了貔子沟。先向西南方向从武当山下经过。袭扰房县,房县官军力小不敌,竟然在一千三百余骑兵地威吓下弃城而逃。鹰扬营随即折向东南,渡过南河避开官军张广昌部,第三日出现在襄阳西南不足百里的长坪。
十一月初二日,再次率骑兵转战一月,有效调动官军的李定国,在承天府(今湖北钟祥)西南韩家沟与张献忠会师。
杨嗣昌主持兵部后,官军用于对付起义军地力量增加了一倍有余。不独是西营失利,各路起义军也连连战败,崇祯八年、九年的大好形势被一下子逆转过来。
河南,罗汝才等部在嵩山一带给养不足,部众大量叛逃,投kao明总兵左良玉。
湖广北部,西营实力单薄,闯塌天则摇摆不定,有全面投降朝廷的可能。
韩家祠堂内,将领们一个个愁眉不展,苦思对策。可是官军和起义军在力量上的绝对悬殊,不是一个主意就能改变的。起义军本身内部,各部之间还存在地盘的利益冲突,领导权地争夺问题,对朝廷五省军务总理熊文灿的招降政策,也有不一反应。
实际上父子情,将帅统属关系,也跟两人背后的军事实力有着密切的关系。
“如今,四川境内官军,皆为闯将、过天星诸部吸引,正是西营与老八队联合作战之时机。西营稍作整顿,挑选精锐,可先向西北进入兴安,作出谋取汉中的态势。同时积极补充兵员,重振实力。如此一来。洪承畴不得不考虑后路问题,他的大军南边有老八队,后面有西营,尾难顾,顾此则失彼。如洪疯子一意追击老八队,咱们西营就尾随进入四川,占他洪疯子后路给养的便宜;如洪疯子转头向我。西营则绕道河南,钻官军总督与总理两大部配合上的漏洞,趁机南下,又从川东北入川,与闯将等部会师,形成地联合作战态势。如此一来,几路人马抱成一团经营四川,朝廷将无力撼动分毫。”
李定国抬手向北一指,笑道:“闯塌天咱们指望不上也不敢指望,可罗营大帅兴许能帮上一帮。联络罗营共同向西,合两军精锐应该也有数万之众,足以撼动关中。只要洪疯子一动,咱们就有机会转道四川立足。”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罗营想拿下庐州,今日却在嵩山之地难以立足,也想借用外力打破僵局。前番定国出均州来此,就着于至忠联络罗营在豫中活动,现在一看,这位叔父还是能够配合地嘛!何况,西进陕西,都要罗营先动才行。咱们这边翻过几座大山就是兴安府地界。万一不利还可隐身山中。寻机再战。罗营却是一出嵩山就得快进入伏牛山区与我会合,免遭左良玉、陈洪范大军围剿。由此可见。主动权在我不在罗营。”
王复臣思虑良久,皱眉道:“如今西营兵少不说,还大多带伤,粮草尤其不足,如何支撑西进?”
李定国转头看了看一脸痛苦表情的张献忠,又转头道:“目前鄂西北官军力单,定国上月以区区千余骑就夺得房县城垣,由此可见一斑。西营西进就是kao以战养战,因此必须挑拣精锐才行。”
王复臣看了看张献忠,一时不答。祠堂内陷入一片压抑的宁静。
张献忠“唔唔”了两声,艰难地拿起一把小金刀在桌上敲了一下,用刀指着王复臣点了点。
王复臣会意向张献忠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嗓子后,朗声道:“定国,大帅如此伤病,怎生行得山路?”
“这……”李定国语塞。他千算万算,却始终把西营的出路和未来展放在第一位,恰恰忽略了张献忠的伤情病势。确实,张献忠如此情况,就算是让人抬着走,也难以在冬季的山区坚持多久!
王复臣不等李定国回答,道:“大帅的意思是,效仿崇祯六年黄河北以及车箱峡之策,受抚!”
“受抚!?”
祠堂内众人纷纷失声惊呼,甚至连张献忠身边站立地刘文秀也瞪大了双眼。
“哗啦”一声,张献忠奋力将身前的案子一脚踹开,表情痛苦地怒视着众人,又用小金刀指了指王复臣。
祠堂再次安静了,只听王复臣道:“对,受抚!此次熊文灿总理军务,正想用招抚之策。而大帅与总兵官陈洪范有旧,也可资利用。再则,这承天府乃朝廷辅臣薛国观的老家,寻得他一二近亲,带个西营愿意受抚的信到京城,也无不可。即便这些都不行,当今皇上宠信宦官,承天府(钟祥原是嘉靖皇帝的藩邸,由此改成承天府,也留有宦官守旧藩邸,嘉靖以下各代,都很重视承天府。)城里还找不到宦官吗?”
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张献忠乃至王复臣都打定了受抚的主意。偏生此时的李定国却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不,不是没有反对地理由,而是提出反对意见,就要承担“置老爹伤病于不顾”的罪责,甚至不能得到众将领的支持。大义和私情,有时候未必人人都能分清!至少,孙可望、刘文秀、包括在均州休养的艾能奇,是不会抛弃张献忠而不顾的。
会议后,西营立即派人化妆混进承天府,接近承天府监刘元斌,谋求受抚……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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