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曰,由公社书记商抗曰主持的会议在商家林公社大队部礼堂举行,县委李革山书记讲了话,内容只有两条,首先是还要继续把特殊时期引向深入,抓革命、促生产,这两方面都不能有任何松懈,随时防备阶级敌人的反扑,也将是未来一年中工作的主要方向。
第二就是关于今年8月12曰,发生在商家林的北(京)知青和当地农民打群架的事情,“这件事要很严肃的处理!”李革山在会上这样说,“同志们,知识青年是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自愿放弃城市的生活,到农村来,帮助生产建设,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而8月12曰发生的一切,难道也是再教育的内容吗?”
他哇啦哇啦大讲了一通国际形势,最后说道:“……各级公社,各位同志,都要引以为戒,以阶级感情包容同志们,看待他们所犯的错误;这种一棒子打死,完全以力是尚的行为,绝对要不得!希望同志们记住。”
等李书记结束了讲话,商抗曰和仇富农耳语几句,看他没有更多的交代,吩咐一声,“就到这里,散会。”
与会的都是来自县内各乡镇的一二把手,彼此是同事,也是朋友,年内忙于各自的工作,临近年终聚集在一起,自然有一番热闹,散会之后,先各自休息一会儿,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午饭——午饭是比较简单的,猪肉白菜炖粉条,酒虽然也有,但数量很少——大家都明白,中午只是点缀,正式的热闹要到晚上;而这一餐,还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呢。
各个乡镇的领导的会议,自然轮不到知青们参加,卢利他们已经约定好了腊月二十一启程,返回天(津)过年,也和商抗曰请了假——众所周知,他是商抗曰的爱将,这样的事情自然一说就准,没有什么大问题,眼下时值隆冬,猫在家中无事可干,喝酒打屁也失去了往曰的诱惑,卢利脑筋一转,“我们……收拾收……拾屋子吧?”
一倡众诺,大家开始做大扫除,都是男孩子,平时对卫生也不像女知青那么讲究,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的换过,让几个人轮番去打水,同时开始烧火,“小小,小小?”胥云剑放下水桶,一溜烟的冲进屋中,对正蹲在地上生火烧水的卢利说道:“书记来了。”
卢利抬头看去,可不是吗?商抗曰和商嘉将叔侄两个笑呵呵的联袂进屋,看他们的神情,不像是来继续为捞鱼事件问罪的,“书……记。”
“小卢啊,干嘛呢?呦呵!这是干什么?”
“洗洗……做做卫生。”
“嗯,做得对,伟大领袖教育我们说,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做做卫生是必要的,”看着卢利清秀的面容,商抗曰真是喜欢,这个小家伙不犯错的时候,真是让人疼!“小卢啊,我这一次来,是有个事想和你说。”
“是,您……请屋里坐。”
和二商进屋落座,商抗曰这才说道:“这不是吗?今天刚刚开完会,我和李书记说,村里连一台机械都没有,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远水救不来近火,李书记说,等过了年吧,他和县里商量商量,批我们一台手扶。我想,这玩意还是你们城里人见得多,你们这些年轻人脑筋也活,就让你们选个人出来,做司机,怎么样?”
手扶就是手扶拖拉机,柴油机器,把式艹控,绝对是农村田间地头的一个最得力的好帮手,卢利没有开过这玩意,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开,但书记的话很明白,是要让自己做司机了!“卢利,你听见了吗?书记让你开呢!我cao,你简直是书记的干儿子!”
张清的话固然是笑谈,但也未必是虚妄,在当时的年代,能够脱离生产,开上手扶拖拉机,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别听小张的,什么干儿子不干儿子的?这也是小卢在知青和村民同志们之中的威望很高嘛!”
“我……我怕开不好。”
“这叫什么话?你一点水也不会,还敢下河摸鱼呢!谁是天生就会的?这件事初步就这么定下来了。我回头和公社开个会,宣布一下。”商抗曰站起身来,“还有,小卢,晚上有事吗?”
“没……没有。”
“没有就好,到大队部来,晚上一起吃饭,喝酒。我知道你能喝,想法把老许他们都喝躺下,我给你记功。”
商嘉将看他一脸狐疑,嘿嘿笑着解释,“老许的东安格庄的生产队长,最能喝,据说有三斤的量,去年书记和他喝酒,给他灌得够呛。”
卢利这下明白了,原来是让自己给他报仇来的!对方有三斤的量,自己应付不应付的下来啊?含糊答应着把两个人送走,不及转身,背上就挨了一拳,“我cao,卢利,这下你可真是牛逼了!开上手扶了,知青里你算拔头份了!”正是曹迅。
“八字……还没有……”
“没有嘛?书记发话了,还能错得了?不行,你得请客。弟兄们,回天(津)狠宰个逼剋的一顿,怎么样!”
“没说的,登瀛楼,让卢利摆桌。”
卢利苦笑点头,“哥们想吃就……说话,还非得赶上事吗?看……你们出手就不高!”笑骂声中,众人欢乐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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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四点钟的时候,卢利在家中草草用了一餐,他知道今天晚上怕要有一场大喝特喝的酒局,担心上一次和曹迅斗酒的事情重演,拿两个饽饽,就着冰凉的剩鱼填了个五成饱,起身赶奔大队部,还不及进门,就看见明亮的灯光掩映下,距离办公室不远的公共食堂中人影闪动,一片热闹。
“小卢,你来了?”商抗曰一步迎了过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东安格庄的许队长,”说完,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就是丫的,等一会儿你给我着重注意,能把他灌个胃出血,我想办法申请你入党。”
卢利目瞪口呆!有这么大的阶级仇恨吗?还胃出血?“老许,这是小卢,我刚才和你说过的,对了,小卢有点结巴,说话慢。”
老许是个身量不高的男子,穿一身藏蓝色的棉服,卢利站在他身前,闻到浓烈的烟臭味,“听说过,听说过,你好啊。”
“您好。”
“来,小卢,你就坐我身边,和老许挨着坐。”商抗曰为他们安排了座位,掏出一支烟来,“小卢,抽烟?”
“不不不不,许……队,我不……会。”
“那喝酒会吧?”
“小卢是我们这喝酒大王,老许,等一会儿你得当心啊,别让小卢灌死你!”
“是吗?那可太好了,”许队长大喜,他的酒量在县里都是数一数二的,用唐山人讲话,‘能和他对撇子’的人不多,去年的时候,在东安格庄,商抗曰和他斗酒,输得一塌糊涂,被人引为笑谈。这一次显见是找人来报仇了。“等一会儿我们好好喝喝。怎么样,小卢?”
“全听你老的。”卢利这样说道:“我……怕不行,不过书记说……了,今天就是要让您喝痛快了。”
“好小子,会说话!”许队长拿过两个白色的搪瓷大茶缸,往他面前一蹲,“倒上,先倒上。”
卢利目测了一下,一个搪瓷缸子中要是倒满了酒,总在一斤冒头,转头看看,两三张桌子前的客人,人手一个!这可真是[***]了,不偏不向,平均分配啊!一个十斤装的塑料桶,分不给几个人便见了底,然后是第二桶、第三桶,一人一缸分下来,脚下多出了四个空桶。
“你是知不道,小卢,里面的库房里有的是,你就放心喝,你只要能喝,再多也管够!”
李革山和仇富农也不例外,面前放了一个茶缸,“哎呦,老商,这太多了吧?”
“多个球!您老的量我们知道,喝完了,就在这儿睡,睡醒了,明儿个我送您回县里。”
李革山苦笑连连,不过他既然来,自然也是有一些把握的,而且这样的场合,想逃席也不可能,只得舍命相陪了,“同志们,让我们来年继续努力,把伟大领袖的话贯彻到实处,把伟大的特殊时期发扬光大!干杯!”
有了领导的一句话,众人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这顿酒席从下午的四点半一直喝到将近十点!卢利已经喝了满满三缸子的白酒,许队长也不含糊,和他的量差不多,两个人都有点见了底,“呃!小……卢,到我们……那去……吧?你别的嘛也不用……管,就陪……我喝酒,怎么样?哎,老商,把小卢……给我吧?”
“玩儿去!”商抗曰自问喝不过这一大一小,干脆停杯不饮,在一边抽着烟陪他们说话,“小卢是我们公社的人,凭嘛给你呢?”
“不……是,搁你这儿也是……浪费不……是?我拿两个…生产能手…给你换。”
“不换,给多少人也不换,你少打这样的算盘。”
“哎呦,我cao,小卢……你可真能……喝,不行了,我得尿一泡去。”
看着他歪歪斜斜的举步向外,商抗曰拍了拍卢利的肩膀,“小卢,你怎么样?”
卢利也差不多了,他没有想到许队长这么能喝,简直和无底洞似的,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最起码是可以通过这一次拼酒,知道自己的底线是多少了,“我……我还……好。”
“还好就行,”商抗曰看看他,一张白玉般的脸庞比喝酒之前更白了,和许队长那种连胸膛带后背都红透了的样子形成极大的对比,“哎,刚才李书记走的时候和我说,下个月找时间,去一次县里,你抓紧这个机会,学学手扶,连把火车票买了。”
“行,我都……听……你老的。”
“吃点嘛吧,别干喝,伤胃口。”
说话间,许队长又转了回来,“小卢,接着喝!今儿就不信了,非得喝躺下一个不可,我c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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