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宋夫人明显感觉到了顾语吟的不同,虽不似从前那般温婉清丽,可到底也没生病时的愁容萧瑟,只当是女儿想通了,愿意好好做这个太子侧妃罢了。
可还有一个女儿却一时卧床不起。
“钟太医,小女这是怎么了?”
站在顾语颂房门前的姜夫人心急如焚,见太医出门,便连忙问道。
“姑娘,姑娘许是换季水土不服…京城,不是个养这病的好地方。”
钟太医想起方才诊脉时那人突然醒来说的话,而后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姜夫人见其愁容,刚放下的心又高高的悬了上来,问道:“那该如何?”
钟太医回复到:
“江南气候湿润温暖,姑娘这是北方气候身子骨难调,还是江南最为适宜啊。”
姜夫人问道:“只在江南调养便可么,可有大碍?”
钟太医摇了摇头:“无碍,只过了乍暖乍寒的春天,便自会好了。”
姜夫人点头应下:“多谢太医。”
又向着身边的丫鬟说道:“好生送太医回府。”
钟太医微微鞠躬行礼:“老臣该做的。”
送走了钟太医,姜夫人走进了房门看望躺在床上的顾语颂,没了以往的活泼调皮,安静的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
方才午膳时分,顾语吟去了城外的云苍山上拜佛,顾语颂自早起便身子不适,故而没有同去,连带着宋夫人也放心不下的留在了府里。拒绝了姜夫人请府医来的建议,顾语颂半天昏昏沉沉,午膳时分刚拿起筷子便两眼一黑,昏迷不醒,急得连忙直接将太医请来。
“娘…”顾语颂嘴中呢喃,连带着清醒了过来。
姜夫人连忙回应:“在呢在呢。”
顾语颂嘴唇干裂,微动:“水,喝水…”
丫鬟韵儿俩忙端来了茶杯,顾语颂坐起喝了好几口才缓过神来。
姜夫人说道:“你这丫头,身子不适就不要硬扛着。”
顾语颂少有的乖巧应下:“娘,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就眼睛一黑。”
姜夫人回道:“钟太医来过了,说是换季水土不服。”
而后又带着心疼的眼光看着顾语颂:“在无象这么多年了,今年怎就这般了呢?”
见母亲皱眉,顾语颂安慰道:“许是今年气候格外些吧,江南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或许会好些。”
姜夫人点了点头:“方才钟太医也是这么说的,只是江南到底比不得无象…”
顾丞相本是江南人士出生,只因一路升迁,才得定居这浩大京城无象城,与顾语吟不同,顾语颂是十岁时才从江南被接来无象,如今也不过五六年的光阴罢了。
顾语颂体贴的拍了拍宋夫人的背脊,说道:
“我只当回去探亲便是,也是许久没回去了。”后半句似乎带着些许留恋。
宋夫人嘱咐道:
“我自派可靠的奴仆过去侍奉,必不让你受了委屈,等到夏日,便接你回来。”
“娘亲最好了~”顾语颂忍不住扑到宋夫人的怀中肆意撒娇。
姜夫人见顾语颂又有了活力,跟她调笑道:“都多大多人了。”
顾语颂扭扭身子,说道:“不管多大,我都是娘亲的小女儿~”
姜夫人应到:“好好好,永远都是。”
顾语吟焦急的步伐声传来,带着呼唤:“语颂。”
顾语颂兴奋起来:“是姐姐!姐姐回来了!”
姜夫人拍了拍她的头:“好好躺着,你姐姐自会来。”
顾语吟随即推开房门,快步走进,见顾语颂精神尚可,才松了口气的嗔道:
“怎么好好地晕了?”
姜夫人替顾语颂回道:
“不是什么大碍,只是换季水土不服,少不得要去江南住一阵子了。”
顾语颂也突然耷拉着脸,委委屈屈的说道:
“这样一来,姐姐成亲我不在了。”
顾语吟本就对她和太子的婚礼不作多想,现下只得先安慰好:
“无妨,日后我们语颂嫁人,姐姐也会在的。”
顾语颂自责道:“不能看到姐姐穿上嫁衣…”
顾语吟轻声说:“无妨。”嫁给谁都是一样,这半句话却是只落在了她自己的心中。
顾语吟捧着顾语颂的小脸说道:“语颂的情意姐姐记在心里,一定会好好地出嫁,在无象等着语颂回来。”
顾语颂伸出了小指,要与顾语吟拉勾:
“那就说好啦,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好好,”顾语吟同样伸出了小指,两个同是年华的少女,作了一个很久以后才实现的约定。
送顾语颂回江南的日子到了,马车远去,车内的顾语吟将手置于小腹,喃喃道:
“若你还能做我的孩儿,母亲定让你好好看一看这人世间。”
没错,顾语颂有孕,生父不详。
那日。
“钟太医,我求求你替我隐瞒。”
顾语颂顾不得颜面,下跪哭诉道:“那日我去找姐姐,才被贼人,被贼人…”
钟太医医者仁心,又是年迈想起了自己的孙女,心中感慨丞相府两女皆遭厄运,无限同情,一时心软之下也就应了下来,顾此事到底,也就顾语颂和钟太医两人知晓。
顾语颂出城的两日后,钟太医于家中,莫名暴毙。
望着顾语颂的马车走远,顾语吟和宋夫人刚想回府,却又被一声少女清脆的:
“语吟姐姐”
吸引了目光,双双转过头去。
来人是丞相长史之女,宋槿。
宋槿当真是绝色,虽只比顾语吟稍小一岁,容貌却是明盛艳丽,若顾语吟是春天绽放的玉兰,那么宋槿值得上四时照人的卡罗拉玫瑰,引得无数公子倾慕,不过只因着是丞相长史庶女,到底身份比起顾语吟来说过于卑微了些,但二人是闺中密友,来往甚多,每次两人同时出现的地方,总少不了各路公子攒动的身影。
姜夫人很快认了出来:“是小槿。”
宋槿来到两人面前行礼,“丞相夫人好。”
又微微作揖:“顾侧妃好。”
顾语吟微微脸红:“怎么一月不见学的这般。”
宋槿调皮笑了笑:“好姐姐,我是诚心来找你游玩的。”
姜夫人见两人这般,心中只想:语颂离开,好歹还有这丫头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两人拜别了姜夫人进了衔月小筑。
宋槿率先开口道:“还未恭喜姐姐,成了太子侧妃。”
顾语吟说道:“多谢妹妹了。”
宋槿带着几分试探的问道:“我还以为试是听错了,只当姐姐是太子妃。”
见顾语吟脸色突变,心知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微“呸”了一声,不安说道:
“妹妹说错话了,姐姐勿怪。”
顾语吟望向桌上新换的杯盏,说道:“没事,本就是侧妃而已。”
宋槿还想说些什么来弥补刚刚的过失,说道:
“侧妃也好,正妃也好,太子殿下的心中只姐姐一人,自是没什么差别的。”
见顾语吟未再回答,宋槿眼见尴尬,站起身来在房内四处走动,瞧见一样特别的东西,忍不住拿起来把玩:“姐姐这把扇子,真是精巧,这天气竟摸着温热。”
顾语吟猛地想起那日放于台上的冰骨羽扇,书韫并未带走,她也一直未曾收好,连忙拿了过来,忽然被夺了东西的宋槿微愣,却也不恼:“看来是妹妹拿了什么不该拿的。”
顾语吟将扇子放进柜中,而后开口:
“妹妹哪里的话,是这扇子衬不起妹妹,不顾看看这几只我前几日选购的步摇,可有喜欢的?”
宋槿是个聪明人,连带着一起搪塞过了扇子的话题,走到妆台前细细欣赏起那几支步摇来。
许久,宋槿主动收拾好了首饰盒,拉着顾语吟一同出了丞相府的大门。
两人结伴而行至长风湖边,此刻最是春景,前来赏玩的人也多,两位风华绝代的可人儿一同出现,自是引得各路频频回眸。
宋槿折了一支寒绯樱花为顾语吟簪上:“鲜花配美人,甚好,甚好。”
顾语吟笑道:“妹妹这位美人,可不知什么花足以相配。”
“本王瞧着,鸢尾正是恰合。”一道男子声自不远处飘来。
顾语吟和宋槿一同看去,正是那位“万象第一美男子”的三皇子迟啸宇。
“三皇子好。”宋槿最快反应过来行了礼。
“三皇弟好。”如今顾语吟和太子虽未正是成亲,但名字也已入了皇家族谱,故而称“皇弟”便可。
“顾皇嫂好。”三皇子也未曾失了礼数,因是侧妃,故而皇嫂前还加了姓氏。
三人汇聚一堂的样子,真真让其他的少男少女看花了眼睛,京城容貌三绝一齐出现,当真是看的令人可当即多食几碗米饭,秀色可餐。
三皇子手中拿着不知何时收入的鸢尾,紫色鸢尾,开的正艳:“本王瞧着这位姑娘一袭紫色衣裙,和这鸢尾当真相配。”
宋槿双颊泛起绯红,更显其风华绝代,回谢道:“多谢三皇子赞誉。”
三皇子还是挂着笑意,一时间魅惑之感竟还胜过了宋槿半分,说道:
“无妨,不知姑娘是何家千金?”
宋槿回说道:“家父为丞相长史宋刈清,臣女本是庶女出身。”
三皇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踏上了船舫离开。
“好妹妹…”顾语吟本想着也好戏弄下宋槿,却发现宋槿的脸上没了方才的羞意,一派如常。
见顾语吟打量,宋槿又重新泛起绯红,说道:“姐姐莫要笑我。”
顾语吟在她耳畔轻轻说道:“妹妹好日子长着呢。”
顾语吟怎么也没想到,一语成谶,在南朝梁的历史上,那位名叫宋槿的女子将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华章,哪怕无人知,她已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