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头痛欲裂,顾语吟睁开眼睛:
我不是…死了么。
记得午后刑场里的那柄明晃晃日光下的大刀,接触脖后的冰凉,喷涌的鲜血,那死亡真切的感受,现在这般,又是何处光景。
“死丫头竟然没死!?”屋外传来中年女子刻薄的咒骂声,没了上次醒来推门走进时的真切关心,如今是推开门的直接咒骂声。
“死丫头,去了佛寺还摔了我的君彤。”裴夫人育有一对龙凤胎,只比宋槿大了半岁,这让后来看到宋槿的她怎能不恨,宋槿那张和她母亲像极了的妖媚样子,仿佛时时刻刻在嘲讽她丈夫趁她怀孕时偷吃了别的女人这件事情。
宋槿虽然争气,可宛姨娘不是,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这么多年了,也未能再给宋刈清生下一儿半女,比不得裴夫人的一对龙凤胎,若不是容貌出众,只怕宛姨娘也难以进这显贵大门。
裴夫人的儿子,也是这府中嫡子宋子安,年方十七,正是军中副将,年少有为,惹人倾慕;女儿宋君彤,十七岁如花似玉,比不得大哥的舒朗磊落,倒是个像极了裴夫人的脾性,对着宋槿自然也是多处刁难。
此刻便是如此。
宋槿和宋君彤于每月十五都会去云苍寺上香,回来路上,宋君彤推说自己的帕子落在了寺内,偏要宋槿去取,山路难行,此刻又是已经半山腰上,一来一回少不了半天的时间,宋槿必定会误了时辰,本想拒绝,可宋君彤高傲的语气中透露着不屑:
“我这帕子,可是镇南候世子应公子送给我的。”
“哦,大姐这意思是和应公子已经私定终身了?”原身的宋槿本就不是个好欺负的,自然也就直接呛了回去。
声音并不低,宋君彤四顾看了看,连忙跺着脚说道:
“我不管,你就要去帮我拿。”
“如果我不愿意呢。”穿着红色衣衫的宋槿迎着阳光,不卑不亢。
样子当真好看极了,连带着想要发火的宋君彤也一时愣住,不过很快便反映了过来,一把夺过马车夫的鞭子,直接朝着宋槿的脸挥舞着说道:
“你去不去!”
宋槿尚幼时,便被宋君彤不知暗地里悄悄打过多少次,生成了本能反应,抬手握住了鞭子,手心火辣辣的发疼,宋槿也咬牙坚持了下来。
一旁拉着宋君彤的马倒是受了惊,高高扬起马蹄直冲,宋君彤避闪不及,被撞翻了去,宋槿同样的,也是因为鞭子还连着的缘故,摔倒在侧。
等到费力的爬起来之后,宋君彤的马连带着马车一齐摔落了山崖路下。
宋君彤不待宋槿反应过来,便直接踏上了宋槿的马车,扬长而去。
宋槿一个人走至半夜,才叩响了府门。
偏巧,正是宋君彤带着丫鬟玲儿路过,看着一身狼藉的宋槿,换了个新帕子捂住了嘴,尖叫着说道:
“天呐,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府内顿时灯火通明。
宋刈清从当时尚是宛姨娘的房内走出,披着衣衫不满的呵斥道:
“闹什么?”
“父亲,我见妹妹迟迟不归,这才在门口等候着,可是看妹妹这样子一时被惊到了。”
走了半山的路,又一路从郊外步行回城中,此刻自然是蓬头垢面不可言语。
“你这么晚了,干什么去了?”宋刈清看见宋槿这样子自然也是震怒,有失颜面。
“父亲。”宋槿刚想说话却被宋君彤截了胡:
“父亲,妹妹许是有要事吧,求父亲宽恕了妹妹这一回。”
宋君彤永远这样,将一切瞒的滴水不漏,而自然的,宋刈清见宋君彤姐妹情深的模样,再看看宋槿这幅样子,怒从中来,说道:
“你给我去祠堂好好跪一晚上,学学你姐姐的样子!”
说完这句话的宋刈清也拢了拢衣衫,扬长而去。
此刻尚是隆冬,宋槿的披风也丢在了马车上,一路的脱水无力让她难以支撑着足够的力气辩解,在围观的众人退去后,宋君彤也心满意足的凑到宋槿身边,凑近耳畔说道:
“好妹妹,学学我的样子。”
宋槿怒极,全身用力猛地将宋君彤推倒在地,丫鬟怜儿想要上前给主子报仇,却被宋君彤拦了下来。
“呀,小姐你手流血了!”怜儿看到宋君彤的手上那一道不起眼的伤疤惊呼。
“没事,我们回去。”宋君彤少有的憋下了这口气,望着宋槿离去的背影冷笑:
明天,你就等着吧。
祠堂清冷,甚少有人来访,宋茗叶庶女,在府内本就多受欺负,连带着丫头也是唯唯诺诺,害怕宋君彤,被宋君彤扣了个看不好自家小姐的罪名,也在后院受着罚,宋刈清虽对宋槿气急,但还是喜欢宛姨娘那张脸的,折身回了宛姨娘处。
可怜宛姨娘,虽心系女儿,确认不得不在此刻安慰好气结的丈夫,姨娘的身份让她说不了任何话,十分卑微。
第二天一早,路过祠堂的管家便咋咋呼呼的去了书房喊道:
“老爷,不好了老爷!”
正在书写奏章的宋刈清下笔一抖,看着被墨浸染的纸面,不禁皱眉说道:
“何事,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管家中年肥腻的身子一抖一抖的,跪在门口,声线中还带了些许的颤抖:
“二小姐,二小姐在祠堂晕倒了。”
宋刈清想到了昨夜看着宋槿虚弱的样子,再去祠堂罚跪一宿,晕倒也是正常,回道:
“回了便抬回房间,叫府中大夫来看看便是,何故如此?!”
管家接下来的话让宋刈清也不禁瞳孔发大了起来:
“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她好像没有鼻息了。”
管家第一眼看到了晕倒在地上的宋槿,还是穿着昨天的那件红色长裙,在古树翠绿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显眼,便上前喊了人想要将宋槿抬回,却意外的发现,宋槿的身子冰凉,再一探,竟是没了呼吸,这才一时情急,跌跌撞撞的闯来了书房。
“荒谬!”宋刈清大声说的,而后将衣摆一缕,便跨过门槛直接走去了祠堂。
此刻祠堂内,下人们围着倒在地上的宋槿,没有一人刚上前,好在等来了宋刈清的到来。
管家一路跟着宋刈清快步走来了祠堂,宋刈清望着倒在地上的宋槿,目光又扫向没有敢上前的众人,说道:
“都是死人么,小姐晕倒了都不会叫大夫来么。”
“叫,叫了大夫来的。”管家在后面微微的说,一个穿着古铜色长衫,背着行医包的人站了出来,约莫四十五六的年纪,此刻见到宋刈清发怒,更是害怕,直接跪了下来说道:
“老老老老老老爷,我刚刚弹过小姐的脉搏,很,很微弱,可能无力回天了!”
“放肆!”宋刈清虽然比不得喜欢宋君彤一般喜欢宋槿,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宋槿在府内的处境宋刈清自然也是清楚,不过是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是真就这么死了,只怕他也逃脱不了被扣上一顶“虐待女儿”的罪名,对他的官途,更加不利,此刻正是关键,他绝不允许任何意外在此时发生。
“你站起来!”宋刈清朝着跪着的府医周大夫说道:“给我好好地重新把把脉。”
他不信,也不敢相信,宋槿就这样去了。
周大夫心中有数,再把一次脉也是同样的结局,但还是拗不过宋刈清的坚持,隔着纱巾,将手探了上去,出乎意料的,脉搏有劲,不禁连连呼喊道:
“有脉搏了,有脉搏了!”
听到这话,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尤以宋刈清为盛,压下心底的喜悦,朝着管家说道:
“找两个人,送二小姐回去,周大夫好生照看着。”
而后又对围观的其他人说道:“今天的闹剧到此为止,你们看到主子受伤就这个样子,看来是唐管家调理的好啊!”
唐管家闻言,背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连说道:
“是是是,老爷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们,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宋刈清拂袖而去,留着唐管家在祠堂大堂说道:
“还不快送二小姐回去?非得都坐实了是个死人么?”
宋槿被抬上了担架,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梅园而去,唐管家看着各自散去的背影,不禁咂舌诧异:
这老爷向来是不喜欢二小姐的,怎么刚才看着还很焦急的样子。
摸不着头脑,也就放弃了思考,这热闹了一会儿的祠堂,再次因为来人的离去而变得冷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