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阳升起,突辽人大营内也飘出了阵阵牛羊肉香。李得一趴在石头后面,抽了抽鼻子,心中暗骂:“突辽狗吃的可真好,牛羊肉俺寻常都吃不着。”李得一不知道,对突辽人来说,牛羊肉就是最普通的饭食,偶尔吃口菜,那才是吃了好东西。如今菜这种吃食,只在突辽上层贵族之间偷偷流传,下层兵士大多还都不曾接触到。吃腻了牛肉羊肉,吃一口翠绿的青菜,尽管口味与肉类截然不同,但菜能解油腻,使肚子舒坦。
更关键的是,突辽贵族吃了菜之后,那些上了岁数的贵人们往常最头疼的蹲坑,也变得容易了。尤其是突辽皇帝,冲着这点,对青菜那是每餐必吃。堂堂突辽帝国的第一任皇帝,居然会被蹲坑这件小事困扰,直到攻破中神城,抓了些会种菜的菜农,才成功解决这个问题。
这虽然时间小事,但对突辽皇帝来说,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他贵为皇帝,每天不知有多少事情要忙,结果却每每在蹲坑这事上,要耗费足足小半个时辰。主要就是他现在上了岁数,身体不如以前,这排泄起来,也就格外吃力。偶然跟范大国师学着吃了点青菜之后,忽然发现,当天蹲坑就省事多了。从此,突辽皇帝每餐必吃青菜,上行下效,突辽贵人之间,自然流行起吃青菜来。
在突辽人这里,社会各阶级的情况,与当年的平周朝差不多。上层贵族的生活习惯,往往与下层迥然不同。突辽贵族已经开始吃菜了,普通突辽兵士依然是以牛羊肉为主食。所以李得一闻到了浓浓的牛羊肉香气,光眼馋突辽兵士吃得好,他却不知道,他平时吃的菜,眼下还只有突辽贵族才吃得上。
这世界,无论是谁当皇帝,谁当权,永远会有权贵,永远会有平头百姓。原因很简单,绝大多数平头百姓一有机会,都削尖了脑袋往上层钻。当这些平头百姓成功了,自然就会有新的一批权贵出现,没成功的,依旧是平头百姓。
真正安于现状,对功名权势毫不贪恋的人,亿万人中,也难有一二个。有些人看着安于现状,只是姻缘没聚会罢了,什么时候因缘具足了,他爬得比谁都凶。毕竟功名,权势,富贵这三样东西,实在是让人眼馋啊。没得到的,拼命想得到。已具有的,拼命想把手中的富贵权势攥紧,扩大。
再次感谢这天地如此平等,毫无人的“私仁”,视万物为刍狗,让所有人在死时,都回归平等,权势富贵一样也带不走。若这天地有一天,也变得“仁”,那才是真正的暗无天日。到那时,世间权贵肯定会利用这“仁”,生生世世永保其富贵权势,而平头百姓,就真的永无出头之日。
李得一边闻着这牛羊肉香味流口水,边耐心趴那儿等着,等着突辽人现身。
过了一阵,约莫一顿饭工夫,就有突辽兵士赶着大群的战马,从营中专门留下的通道走了出来,朝着李得一面前这片平地,一路赶着马群慢慢走来。
李得一小心翼翼抬起头,瞅了几眼,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今天这马群后面,悄悄埋伏了一队突辽精锐骑兵。李得一不明白突辽人为何会如此警惕,其实这祸事都是他身后蹲着那两位,昨天惹下了。
昨天,突辽西路军先锋大将,阿史那·沙皮的爱马,乌金驹莫名消失以后。阿史那·沙皮勃然大怒,一整天不住地赌咒发誓,要抓住这伙胆大妄为的偷马贼,到时定要自动手施以酷刑,要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世上。所以今天,阿史那·沙皮就派出了一队精锐骑兵,暗中埋伏在马群后头,想要逮住那伙偷马贼。
李得一看清楚之后,心中隐隐有些失望。他本想今天再逮一匹马回去吃吃,哦,不,不,怎么能逮一匹呢,如果可能,得多逮几匹,定北守备团人可多着呢。
瞅见没,敢想着怎么在数万突辽精锐骑兵眼皮子,底下逮人家战马回去吃的,恐怕满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了。然而这位主角,偏偏就敢想。恩,真该让李家那帮精英重臣好好来定北守备团参观学习,学学李得一这没心没肺的胆量。
兄弟,这是在跟数万突辽精锐打仗啊,决定天下归属的一场重要战役。在这个关头,你能有点出息不?别光想着吃。李得一:“吃饱了才能有力qi打突辽人啊,再说了,俺逮他们的马回去吃,不也是削弱突辽人么?”行,兄弟,有你的,你这嘴皮子厉害,我说不过你。
仔细观察了一阵之后,李得一忍住了没敢乱动弹,仅仅细细记下周围的地势,还有突辽人遛马的路线,趴那儿耐心等突辽人撤回营地之后,悄悄地下了山坡,跑步溜了回去。
“悍马”和“四眼”他俩早就去别的地方猎食去了,所以李得一只能徒步赶回营中。李得一快速奔跑着,一路回到了仍在修筑加固的营地。也亏得李得一现在体质强健,几十里地跑下来,居然没觉得多累。说到这儿,也是平周开国太祖留下的气壮境心得实在是厉害,虽然给修习者带来巨大的痛苦,但也能带来巨大的受益。
进了营门,李得一直奔着师哥那儿就去了。来到军帐前,撩开门帘儿进去,李得一就跟师哥详细汇报了之前自己观察到的全部情况。小刘团长听后,也没察觉出什么异常,师兄弟俩仔细商议了一番,决定还是多观察几天再说。
眼下这场仗非同一般,守备团万一若是败了,肯定只有灭亡一途。因此,目下师兄弟俩都谨慎的很,就连一向鬼点子不断的李得一,此时也暂时收起了那些小心思,耐心在战术层面与师哥一起谋划着。
就这么着又过了五六天,突辽人日日猛攻洛都城,李家日日一边守城一边努力派信使从东门绕道守备团这儿求救。
而守备团依旧是没什么动作,小刘团长丝毫没有救援自己那岳父的心思。李得一有次,还真被那信使声泪俱下的表演给迷惑了,等信使走后,转头就对师哥说道:“师哥,要不咱动一动?总不能眼睁睁瞅着突辽人打下洛都城啊。”
小刘团长恼怒师弟被人轻易蒙蔽,抬手就给了他脑门一下,怒斥道:“我那岳父是什么人?那是打老了仗的老油子,他若是真支持不住了,还有心思派人来求援?我那岳父活了一辈子,难道会不知道求人不如求己这个理儿?你瞅瞅这天下,哪个出来逐鹿的枭雄,是好相与的?不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咱们现在过去,只能当炮灰,咱们弟兄的命都精贵,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被师哥这一顿教训,李得一也知道刚才是自己毛嫩,被李家的信使给糊弄住了。红着脸,李得一小声道:“师哥,俺知道了,下次一定不再上这个恶当。”
小刘团长训完师弟,也有些心软,师弟自打来到威北营,到如今当上副团长,虽然中间也经历了些挫折,吃了些苦。可师弟从没与人勾心斗角过,刚才被人蒙蔽,也在情理当中。就说自己,当年威北营日子难熬的时候,他见识了师父天天把老脸揣兜里,为了弟兄们的生计,到处奔波,四下求爷爷告奶奶。而那些平周朝官员的扯皮功夫,还有编瞎话的本事,还有当面一本正经,答应连连,一扭头却啥事儿不办的丑陋行径,着实在自己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才有了些经验。
打发走李家的信使,师兄弟两个,继续该干嘛干嘛。
白天小刘团长继续指挥兵士深挖壕沟,修筑营寨,看那架势,恨不得把整个营寨给筑成一座小城。李得一则带着十三个学生,继续清扫周围的突辽人斥候。连续吃亏的突辽人也学精了,斥候都不肯靠着威北营太近,远远盯着,瞅见李得一从营里出来,立马调头就走。到了夜里,小刘医官就会带着几个最好的哨探,趁夜出去侦察周围的山川地势,他有神目通能,夜间视物毫无阻碍。
拖过了这些天之后,最大的收获,就是小刘团长终于成功制成了洛都城附近的地势沙盘。洛都附近每一个山丘,每一条河流,每一块平地,每一条主要道路,每一片树林,都被详细做了出来。瞅着这个沙盘,洛都城附近的局势,那是一目了然。
第八天晚上,师兄弟俩经过这么些天的侦察,研究,终于对当前的局势有了清晰地把握。商议一宿之后,两人初步定下了作战方略。
转过天,李得一照旧去突辽人遛马的地方侦察,不过这次去,李得一多背了一个包袱,还带了一把威北营挖土专用的军工铁锨。
小刘团长则从侦骑带回来的消息得知,突辽人大营临着洛都城附近的浊水河不远。这浊水河是黄浊河一大支流,另一个支流是泾清河,这两大支流在洛都城南汇入黄浊河。而在这两江汇合处,两江的河水明显分成一清一浊两半,也是西京洛都的一大奇景。而这黄浊河在流经洛都城之后,一路曲折往东北方向流去,最终在中神城中与西南天下另一大河,长清河,两者汇流合二为一,化为天下第一大江,双水江,一路浩浩荡荡往东奔流到海。
其实想想也是,突辽西路大军整整六万骑兵,这可全是精锐骑兵,不光有六万兵士,还有十多万匹战马呢。这人马每天需要喝的水,就不是个小数。更别提还有随军的跪奴,两脚羊,石麦州的一万炮灰等等,这么些人马,天天都得喝水。所以,突辽人的营寨,就必须靠近大河,只有如此,才能满足大军每日饮水的需要。
有人说突辽人可以打井啊。兄弟啊,突辽人世世代代逐水草而居,只有前几年建立了统万城,这才定居下来。统万城里的几口甜水井,还是范大国师带着从平周朝掳来的工匠打的。所以么,直到现在,打井这门技术,突辽人仍然未掌握。
得知突辽人营寨离着浊水河不远的消息之后,小刘团长做好了准备,于今天早晨,趁着天不亮,叫上几个熟路的侦骑,骑着马,一路赶往浊水河上游探查地势去了。
师兄弟俩一早分头行动,各忙各的。
李得一骑着“悍马”来到地方之后,却没放“悍马”去跟“四眼”猎食,只让“四眼”单独去了。到这时,天才微微亮,按照这些天的观察,突辽人还要一刻钟左右,才会出来遛马。李得一趁着这工夫,直接就冲到了山坡下的平地上,在突辽战马踩踏最多的地方,挥舞铁锨挖了起来。
一连挖了三个坑,然后神神秘秘地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三个拳头大小的东西,埋到了坑里,接着再把土盖好,又抓两把干土洒在上头,掩盖掉挖出新土的痕迹。刚盖好最后一个坑,李得一就听到背后的突辽人营地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紧跟着,万马踏动大地的轰隆声响就传了过来。
匆忙又往上撒了几把干土,把周围的痕迹遮掩好,李得一抄起铁锨,飞速跑上了山坡,躲在大石后头,藏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突辽人的大群战马果然出来了。
李得一躲在山坡后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观察着山下的马群,为了隐蔽,头上还差着不少狗尾巴草,用狗尾巴草编了个草圈儿。
过了片刻,看到这群战马正在经过自己挖的那三个坑,李得一伸手摸起一把提前准备好的小石子儿,瞄着那三个坑中的一个,唰!就打了一块石子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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