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一回到威北营之后,好好歇歇了两天,好好大吃特吃了两天,把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开始琢磨着给那帮男孩上点修原气的课。这趟出征深入草原,让李得一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师哥本事强,在关键的时刻就能撑得住场面,顶起大梁。甚至李得一因为“悍马”和自己本身进入了气壮境的缘故,所起的作用也比一般的兵士要强不少。李得一这几年一直就是只教这帮男孩读书认字儿而已,原本并没有给他们开蒙,教导他们修原气的打算。主要是因为李得一自己就是个半吊子,刚刚进入气壮境而已,刚入气壮境的毛头小子就敢教人修原气,一不小心就会害了那人一辈子,所以李得一从不敢想这事儿,直到这次从统万城一路回来。如今师父和师哥难得有点空闲,还都用来教导自己了,根本无暇他顾,所以教孩子们修原气这事儿,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马了。
这趟回来给孩子们上课,李得一自打心中的想法天翻地覆之后,就开始给他们讲《御气和合经》。得益于李得一在过去的三年中,一直坚持抽时间教这帮男孩读书识字的缘故,第一次讲《御气和合经》并不算太难,大部分孩子还都能听懂个一句两句的。李得一修行日浅,并不能像师父一样控制原气化出种种异象,好好给这帮男孩上一堂生动的课,最后只能生硬的要求他们回去把《御气和合经》全文背诵下来,并且要能默写。这帮男孩都是吃过苦遭过罪,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因此对李得一这个亲手把他们救回来,之后又一直让他们顿顿能吃饱,还教他们读书认字的大哥哥,可以说是丝毫不敢违逆。李得一吩咐完,这帮男孩就开始认真背诵起来。
为了教这帮男孩好好读书认字,李得一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刚开始时苦于没有书本,李得一也找不到人愿意帮他抄写,自己抄又没有那么多时间,毕竟自己还要修原气。李得一苦苦想了三天,终于脑中识海灵光一现,浮现出一个办法。在后勤营的库房里找了块四尺见方的木板,又找师哥要了一小块块墨,磨成墨汁,再把整个木板都用墨汁涂黑了,然后放在太阳下晒干。结果晒木板的时候让小刘医官看见了,直说师弟浪费东西。李得一追着师哥的腚后头分说了好几次,才让小刘医官勉强相信自己是在想办法教育那帮男孩,正在晒着的那个墨汁木板叫做黑板,不是啥瞎胡闹的东西。
“黑板”做好了,李得一接着又去找来自己以前曾经玩过的一种软软的石头。那种石头软滑的很,用指甲一掐就能掐出个痕,在地上轻轻一划拉,就能划出一道白线,上岁数的人都管这种石头叫滑石。接下来几天李得一满山遍野到处捡这种滑石,常常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为此还搞得小刘医官不时把他拉过来训斥一顿,提醒他要好好修原气,不要总到处乱跑,耽误了自己的本事。
等后来李得一把黑板和滑石这两样都准备好了,师父孙老医官知道后,还兴致勃勃地赶来听了一堂课。当孙老医官看到李得一手拿着滑石,往挂在墙上的黑板上,费力地划下一笔浅浅的白痕迹,写出一个一字的时候,尽管这个划痕很浅,需要仔细看才能看得清楚。孙老医官整个人都激动地颤栗起来,整整一个时辰的上课时间,孙老医官都坐在那儿认真的从头看到尾。从此以后,小刘医官再也没管过师弟教男孩读书识字这件事儿。三位把总,甚至一些老兵偶尔还抽出时间来上上课。
现在,李得一正费力的一笔一划的在黑板上写着《御气和合经》,下面的男孩们手里拿着毛笔认认真真的在一张纸上抄写着,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生怕自己抄错了一个字,或是不小心在珍贵的草纸上滴下一滴墨汁。这块黑板不大,容不下太多字,而且滑石写的字也不太清晰,可这都挡不住孩子们读书识字的热情。写满一板的字,李得一会故意歇息一下,等等那些写字慢的孩子们。等所有人都抄完了,再拿块抹布擦干净,再接着写下一段。
小小的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坐着五十三个小男孩,由一个半大的少年带领着,一起读书写字。这就是未来的种子,虽然现在仍不知道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但好歹算是种下了。
威北营现在慢慢有了个不成文的惯例,只要李得一在上课,再大的事儿也要等上课结束再找他。这天课程上完,李得一嘱咐完男孩们回去好好背诵,又叮嘱他们别忘了在沙地上拿树枝练习默写,就宣bu了下课,五十三个男孩呜呜喳喳的笑闹着跑了出去。李得一走出门,就发现师哥正在门口等着自己。
“突辽人前来报复的兵马快要到了,师父让我来找你。”
“走师哥,先去师父那儿。现在离晌午还有半个时辰。”
一进门,三位把总,孙老医官正在议论着什么,李得一跟着师哥悄声进了屋,找个地方站那听着。孙老医官正在分说着具体情况:“咱们的哨探已经发现了突辽人的大股人马,数量在两万上下。突辽人的斥候很是精锐,咱们的哨探无法靠近观察,只能远远地观望。”
李把总说道:“咱们每一个弟兄都很宝贵,让侦骑兄弟们不必冒险凑近侦察。”
韩把总兴奋道:“两万人马!那他们岂不是要带很多牛羊供他们吃喝?哈哈,这仗打下来,咱们又要发财啦。”
钱把总忍不住泼了他一盆冷水,说道:“你别高兴的太早,这回来的可是在突辽人那边都数得着的大部落蒙兀,他们的骑兵纵然比金帐王庭的精锐黄金骑兵差些,那也绝对是百里挑一的精兵。两万人,咱们如今这一千五百不到的弟兄恐怕是吃不下去。”
孙老医官显然是赞成钱把总的话,说道:“咱们这些年一直在草原上不停狩猎那些小的部落,到现在恐怕咱们的底细突辽人也摸清楚了。他们派两万人来扫灭咱们,不多也不少,兵法上说十则围之,他们这回看来是打算把我们围杀在这定北县城里。”
李把总忧心忡忡道:“这定北县城墙本就矮小难守,这几年虽说咱们着力加高,也修筑了一番,恐怕仍然是防不住。突辽人到时只需四面围住,蚁附攻城,便可叫咱们这点人马捉襟见肘……哎,万一他们再拿出爆箭,咱们弟兄们也不知还挡不挡得住。哎,说到底还是咱们人太少,实力太弱。”
小刘医官插嘴道:“现如今朝廷已经完了,我听说咱们定北县的县令在中神城被破的消息传来当天就携带家眷不知所踪,我还打听到临近几个县的县令也都弃官而去。没了这些讨厌的文官钳制,咱们就可以招兵买马了,现在是乱世,只有兵强马壮才能活下来。”李把总说道:“话虽如此,可仓促之间也练不出精兵,让那些新兵蛋子上了阵,不把咱们自家的阵势搅乱就算不错了。”
韩把总一手摸着自己后脑勺,跟着感慨了一句:“远水不解近渴啊。”
孙老医官一手捏着自己花白的山羊胡,沉吟了一阵,说道:“咱们这几年攒了不少家当,等这仗打完,也是时候扩军了。如今这个乱世,咱们必须先力求自保,再图其他。”钱把总凑过来笑道:“听孙老医官的意思,对打眼下这仗成竹在胸啊。这次来的可是突辽人两万精锐啊,十倍于咱们啊,要不是看你和老李仍然老神在在的坐着讨论,我都要建议弃城逃走了。”孙老医官呵呵笑道:“汝休要拿话激老夫,倒也说不上成竹在胸,咱们都是打老了仗的,这打仗哪有未战先料胜的道理。只不过这次来袭的突辽人有两个问题被老夫看了出来,要是咱们能抓住的话,倒也不是全无胜算。”李把总听了这话,高兴地掏出个小酒壶抿了一口舒筋活血的药酒,说道:“军师赶紧说说是啥破绽,自打知道了这两万多突辽人要来报复的消息,这几天我愁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孙老医官微微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有两处。其一:突辽人这些年连年侵入我朝,如今更是一举攻破了中神城。如今我朝军队腐烂不堪,其战力早就不足以抵挡如狼似虎的突辽精骑,故而突辽人打咱平周朝的军队,一直打的是顺风仗,早已不把我朝兵士放在了眼里。就算此次前来的突辽人再怎么谨慎,恐怕仍然没把咱们放在眼里,毕竟已经打了那么多年顺风仗,他们都打习惯了。临战轻敌,这便是突辽人第一个破绽。”
小刘医官不等师父说完,忍不住催到:“师父,那第二呢?”孙老医官缓缓说道:“这第二么,大家都知道,只是平时不曾注意罢了。”孙老医官说到这儿,李得一也忍不住了,往前紧走了一小步,凑到近前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孙老医官咳嗽一声,接着说道:“突辽人此次入侵乃是灭国之战,突辽王庭阿史那家的大汗亲自统领大军,各大部族族长必然也是亲自领兵上阵。”小刘医官说道:“这必然如此啊,突辽阿史那家的大汗都亲自来了,哪个大部族的族长要是想偷偷留在草原,恐怕会被突辽金帐王庭首先发兵灭掉。而且这次突辽人绝对不会轻易再把爆箭这种军国利器发给其他大部族,毕竟现在平周朝这个最大的外敌已经被突辽人攻破了都城。如今在突辽大汗心中,恐怕草原上拥兵上万的各大部族才是心头大患。咱们这次倒不必担心这蒙兀部落会有爆箭,除非阿史那家的大汗昏了头,不想彻底统一草原了。”
“说的不错,此次来报复咱们的蒙兀部,他们必然是族长亲自统领大军前来。突辽人虽说如今已经在草原上建制称帝,可仍然脱不去原始部落的习气。草原各部族中一切依然以族长为重,这种灭国大战,其族长必然亲领其近卫在中军坐镇。到时候咱们只要制造机会,让王壮彪带着咱们最好的骑兵一举突破中军,当场格杀其族长,到那时这支兵马必然不战自乱。按照突辽人的习俗,他们到时恐怕最先要做的不是报仇,而是赶回草原上开始争夺族长之位。”
李把总听到这儿,眼前一亮,猛拍了一下桌子道:“对啊,还是孙军师经的多见得广,能从这突辽人的习俗上想到主意。”小刘医官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说道:“师父,又该如何制造机会呢?”
孙老医官把几个人叫到屋中那个大沙盘面前,低声指点着沙盘上的地形解说了起来。
耐心等孙老医官详细说完战术,李得一瞅着一屋子人都在沉思之中,暂时没人讲话,走到师父面前,就要开口请战。小刘医官却先说话了:“此战王壮彪这路人马极其重要,若是不能顺利突破突辽人中军,恐怕咱们威北营就要尽殁在此役。师父,让李得一骑着那头骡子一起去,那头骡子有了师弟驾驭,现在也是咱威北营骑兵中一等一的战力,虽说不如王壮彪,但也不是寻常骑兵能对付得了的。”
孙老医官闻言,目带询问转头看向了李得一。李得一心中那是一千一万个愿意,连忙点头道:“让俺上,师父。俺如今虽说才初入气壮境,可也算得上是久经沙场了,战阵上的门道俺熟的很。何况俺还带着“悍马”一起上,保证没事儿。”孙老医官瞅了瞅李得一,半响也没答应,不是老人家不想答应,实在是这一战凶险万分。
小刘医官忍不住抬手给了李得一脑袋一下,说道:“就你还熟悉战场上的门道,你熟个屁!你打那些仗顶天了两边加起来一两千人,这回突辽人可是来了两万人你知道不!两万人站你面前你知道能摆开多宽不?瞅你今天这个毛躁的样子,我就不该提让你跟着上阵,到时候肯定得出事儿。”李得一被师哥这下给打清醒了,缩着脖子说道:“师父俺错了。”
孙老医官静坐了半响,才对李得一说道:“突辽人还有五天才能到,你先回去该干嘛干嘛。各位也按照之前商议的回去准备,接下来这场大战关系到咱们威北营的存亡,万万不能大意。”
李把总临出门前拍了拍李得一说道:“孩子,记住了,每临大事需静气。你这个样子上了大场面,很容易稀里糊涂丢掉性命。”李得一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回去之后,李得一每天上午仍旧照常教男孩们读书识字,然后抓紧时间给“悍马”洗刷,喂加了料的食物,以帮助“悍马”从之前的远征中快速恢复过来,把他消耗的骡力,掉下去的肥彪都补起来。
孙老医官曾经跟李得一提过,“悍马”虽然有他爹火眼狻猊的龙之血脉,喜欢吃肉食,但是毕竟还有他妈一半驴的血统,是要吃草料的。李得一试着喂过几次草料,奈何“悍马”理都不理,直奔着肉食就去了。李得一没办法,只好开动脑筋想了一招,他先央求着王大胖子给做了好多“悍马”最爱吃的熏猪肉饼,然后把两块肉饼之间夹上草料,煮熟的豆子,再用草绳捆的死死地,一起喂给“悍马”。“悍马”头一次吃虽然也看出中间夹的是素馅儿,自作聪明的想把肉饼吃了,素馅儿给吐出来。没想到李得一特意让王大胖子把肉饼做好之后给风干了,让肉饼硬的咬不动,等他费力嚼碎了肉饼,里面的素馅儿早跟肉饼混合到一起去了,再也吐不出来了。“悍马”要吐出来,又舍不得这满口的肉香,最后没奈何只能混着一起咽下肚。
“悍马”吃了这加料的肉饼,没几天就重新给养的膘肥体壮。这几天,李得一下午仍旧去抡锤练打铁。不过这回李得一不知从哪儿翻找出一块铁板,按照自己的身量比划了比划,打算自己试着打一块护身的内甲,到时候穿在胸前,也好护住正面的心肺。这回李得一自己又抡小锤,放下小锤又立马抡起那二十斤的大锤,试图自己打造。结果么,虽说锻炼了身体,可也就那么回事儿了,打铁看着是个体力活,可是很需要经验和技巧的。李得一虽然过了和合境,眼到手到,这技巧是能比得上经年老铁匠,可惜经验这东西就差太多了。最后把一块铁板虽说打好了,可形状实在没法看,小刘医官笑称李得一是饼吃多了,打算上阵也带着个铁饼。
威北营虽说大战在即,众人却仍是有条不紊的做着战前的准备,除了李得一,威北营这一干老兵哪个没经历过上十万人的阵仗,这回的两万敌军,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寻常事儿而已。
这时节,冬已经深了,雪开始越下越大,路越来越难走,突辽人也被这大雪所阻碍,原本五天的路程,硬是走了十天才到。说来也是巧了,突辽人刚到,连下了八天的大雪就停了。
孙老医官看了看城外的突辽人笑道:“雪停了正好啊,等会儿将士们就不用冒着雪打垮突辽人了,哈哈哈,此乃天助!威北营,必胜!”小刘医官默默的看着师父硬是把黑的说成白的,可这关系到这一战的士气,万万不能在此刻乱打岔。
城门内,王大胖子披着三层甲,一手持着专门给他打造的重逾百斤的精钢巨盾,一手拿着那常用的大铁鞭,背后还背着三支铁枪,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王大胖子身后是一溜百人的精锐骑兵,骑着威北营现在最好的马,人马俱批甲,人批铁罩甲,马身上盖着棉花和厚布做成的棉马甲。威北营虽说现在挺富裕,可东挪西凑弄出这一百人的铁罩甲还是差点要了老命,不过好歹勉强凑出来了。
李得一站在王大胖子身旁,胯下骑着“悍马”,身上穿的是师父特意找人给他改小了一号的精钢环锁铠。小刘医官在旁边不放心地嘱咐着:“待会儿上了阵,绝不许你乱冲!”说着话还拍了拍“悍马”,“不光说他,也说你,绝不许带着我师弟乱冲,老老实实跟在王大胖子身后冲阵!我师弟要是出了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这话说完,小刘医官故意弄了个杀气森森的表情,吓得“悍马”浑身打了个哆嗦。抬头又对李得一说道:“李把总受过重伤,师父一身的老病,城中不能没有大将坐镇,此战我需紧守城上。你此番可要小心为上,不得擅自行动!不然回来了我可要行军法!”
王大胖子在旁边听见了,哈哈大笑道:“小医官你放心,此战洒家一夫当关,待宰了那贼酋!任突辽人再多也是白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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