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赖想废长立幼,因为他混子出身,不觉着这事儿有什么大不了。可他那时麾下已经聚集一帮文物精英,尤其是几名文臣,皆不赞成此事。萧成败等人数次力劝刘赖打消此念,说时局尚不稳定,此时不宜行此非常之举,免得军心浮动。
就这么着,这事儿就一直拖延下来。吕氏带着儿子女儿,一天天战战兢兢过日子,唯恐哪天忽然被废。
刘赖本就更喜欢戚夫人,也偏爱小儿子刘如意,因此就愈发对吕氏和大儿子刘盈不满。
刘赖是无赖出身,别看现在当了汉王,还是不改当年那番做派。他看妻子吕氏和长子刘盈不顺眼,就有事儿没事儿就开始挑儿子刘盈的错处,对着吕氏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在吕氏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刘赖虽然不喜欢色衰的吕氏,可也不能随便将其废掉。
从此吕氏母子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熬。要不是刘盈占着嫡长的先天优势,在礼法上站得极稳,早就被刘赖给随便找个借口废了。
吕氏眼瞅着戚夫人一天天宠爱不减,而自己却年老色衰,无法吸引汉王。她知道,在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自己与儿子将难保地位。可她一介女子,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此事,只能一天天坐困愁城。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在吕氏即将绝望之际,她忽然听到从南面传回来的消息,定北守备团副团长收平明国太子朱标为徒。
这个消息,犹如慢慢黑夜当中的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吕氏的前路。
这个年月师徒关系非比寻常,可以说老师就是学生的靠山。定北守备团强大无匹,战力天下无敌,打得突辽国节节败退。这个靠山若是能靠上,自己与儿子的地位将再也无可动摇,任那个戚夫人如何哭泣,汉王也不会答应。
吕氏从那时就动了心思,若是能让那位副团长收自己的儿子为徒,那儿子的地位将牢不可破,自己也能够得以保全。
然而彼时吕氏身在汉国,离着定北守备团太过遥远,而且无人引荐,她也没法让儿子拜师。
就在吕氏这最后的希望即将破灭之际,那位守备团的李副团长,天下名师,居然来到了进城!而且要与丈夫缔结盟约,共伐突辽国。
因此,吕氏就迫不及待拿出这些年所积攒的全部资财,请来这位李副团长,想让儿子拜他为师。
对于刘赖家里这些烂事儿,李得一还没工夫细打听,他所知道的,都是一些师哥给的粗浅情报。
刘盈突然就要拜师,李得一不明白背后的原因,但他已经不是嫩头青,知道这里头必然有内容,因此就没立即答应。虽然刘盈若论身份,勉强也行,但李得一毕竟第一次见刘盈这孩子,具体如何,当然得考察一番。
倒是吕氏能毫不犹豫让儿子跟着自己走,很出乎李得一预料:“这个当娘的,倒是挺舍得儿子。”
“小子,走,打从今天起,你先跟在俺身边当个随从。你要是有那份性子,俺再考虑收你为徒。”李得一说着话,弯腰抱起一箱子资财,客气话也没说一句,迈步往外就走。
刘盈扭头看了妹妹一眼,又望向屏风后面,长揖对着阿母深深一拜,起身跟着李得一出门。
李得一来到门外,把一大箱子资财放到牛车上,上车就打算回去。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吆喝声,李得一扭头一看原来是三叔正在墙角跟人耍钱。
“三叔,你不是办事去了么?咋还在这儿跟人耍钱?”李得一心中纳闷,迈步就走过去看个究竟。
九十多岁的三叔,跟三个看着十几二十岁露头的年轻人,正蹲在墙角一起耍钱,四人激动地面红耳赤,其中一人摆弄着两个骰子,原来四人正在赌大小。
别看三叔一个人岁数加起来比这仨小子大两倍有余,可数他老人家吆喝的最响亮:“大!大!大!哎呀,怎么是个小……”
李得一不忍打扰三叔的雅兴,悄悄靠了过去,打量着三个小年轻。
李得一发现这三个小年轻腰里都带着刀,有一个身上还背着弓,他顿时知道,这三个小年轻大概就是徐淮省一带的年轻游侠。
徐淮省一代武风颇胜,这里的年轻人只要家里有条件,都会开蒙修原气。这些年战乱频繁,不少年轻人家里被战火涂炭,吃不下去饭,就出来当了游侠。平时就靠收钱护送行人啊,给人当保镖啊,这一类活计为生。
这些年轻游侠都气盛的很,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要分个生死。
走上前去,李得一听到三叔正带着哭腔放声痛嚷,原来刚才三叔玩了一把大的,把这些年讨饭好不容易攒的三个棺材本全压了上去,结果一发输了个精光。“可痛杀老汉了哇,整整三个枚铜钱啊……”
“你这老汉,是你非要拉着吾三人耍钱,这就输不起了?少废话,你还玩不玩?!”
三叔老脸憋得通红,痛下决心,大吼道:“玩!谁怕谁,你们谁再借老汉我几个钱。”
“你这老汉,也忒不要脸。方才吾已借你三个枚铜钱,一发输了,又要来借。不借,不借,快点还钱!”这名少年游侠说着,伸手就去揪三叔的胡子,另一手伸进三叔怀里,试图摸出个枚铜钱出来。
三叔九十多岁的人了,居然毫不害臊,直接开口就讨饶:“小哥儿,且慢动手。方才是老汉一时失手,年岁大了,有些不灵便。咱们再一次,老汉我保证赢回来,赢回来就还你钱。”
三个年轻游侠明显不肯,直嚷嚷着要他还钱,不然就要砍断他一只手来抵债。
李得一在后面实在看不过去,凑到四人中间,朗声道:“俺下一个枚银钱,押大。”
三叔看着李得一,嘿嘿一笑,老脸居然又不红了。
三位少年游侠一看来了大金主,立即跟着纷纷跟着下注,都买了小。其中一个少年负责摇骰子,拿着木盅一顿摇晃,最后往地上一扣,喊了一句:“买定离手!”
李得一把扯着嘴角讥笑一下,把手指往地面上轻轻一扣。
一打开,两个十八面的骰子,一个九点,一个十点,加起来正好是大。
李得一上手就要把盘面上押小的枚铜钱一扫而光。其中一个看着最大的少年游侠忽然高喝,且慢:“这把不对,你这新来的耍诈!”
李得一哈哈一笑:“就你们这三两下,也敢在俺面前献丑。”说着话,李得一用手一拍两枚青铜骰子,直接将其拍碎,里面滴溜溜滚出两粒水银珠。
“敢砸坏吾的骰子,你好大的狗胆!”一名少年游侠劈手照着李得一脸庞就是一拳。他不过是个气壮境,哪里打得到李得一。
李得一扭头避过,同时脚下使个小勾绊,手瞬间扣住这少年游侠的手腕,往旁边一拉,顺势把他摔倒在地。
“啊呀!狗才,还敢动手打人!上,让他知晓吾等厉害!”
其余两个气壮境少年游侠并膀子一起上,结果被李得一三下五除二,全都摔倒在地。李得一也没下狠手,就是跟他们玩耍。
三叔急忙把地上的一堆枚铜钱中仔细挑出自己那三个枚铜钱,拿在手里吹了吹,“老汉我这算是回本,哈哈。”
李得一把三叔拉起来,道:“三叔你怎么跑这耍钱来了?还跟几个重孙辈儿的小子耍钱,你这老脸揣裤裆里头了?你不是说有事要办?”
九十多岁的三叔脸不红气不喘,道:“老汉我要了这么多年饭,许久不曾耍钱,这耍钱就是要事。”
李得一伸出大拇指,对着三叔道:“行,老爷子。俺服了你,九十多岁还活的这么洒脱,您也算是要饭行当里的天下第一不要脸。”
三叔把瘦干干的胸脯一挺,觍着脸道:“那是!”
“三叔,你咋跟这三个年轻游侠玩到一块儿去了?这些个游侠儿好勇斗狠,一言不合就要以命相搏。”
“嘿嘿,小李子你别看三叔现在落魄,想当年,三叔我年轻时候,你三叔我也是这徐淮省有名的大游侠。”三叔大言不惭道。
“别吹,别吹。就您老现在这没出息的样,年轻时能混出个什么名堂?俺可不信。”李得一把头扭得跟波浪鼓一样,言语里透着一股子嘲讽。
三叔平时脾气好得很,九十多岁的人了平时就跟老小孩儿一样,喜欢摆弄各类玩具,比如风筝这一类东西,被人嘲笑,也从不在意,总是一笑而过。
可一听李得一这话,平时好脾气的三叔当即就不乐意了,老脸一绷,直接把上衣拔开一边,露出那干瘦如枯木的左臂膀和左胸膛。
“小子,你瞅瞅这处!瞅见没!这就是凭证!三叔我当年露出这纹身,能震得半个徐淮省哆嗦!”三叔扭头冲天,满脸的傲气。谁还没有个过去,你说是吧。年轻的时候,我也是踢龙踹虎,拳打南山,脚踢北海。
“三叔,你让俺瞅啥呢?你这膀子上啥也没有啊?”
“多年没露,记错边了。”三叔老脸彻底红透,赶紧把另一边右臂膀露出来。
“三叔,您这右胳臂连着膀子和胸膛上,咋还纹着五条泥鳅?”李得一这回看清了,大惊道。
纹身他见过,不少威北营老兵身上就有。有纹蟒蛇的,纹花的,有野心就纹龙,甚至五毒都有纹的。可这纹泥鳅的,一纹还来五条,李得一还真是头一次见。
“瞪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这是五条蟒!”三叔气得胸膛都鼓了起来。
三个躺在地上的少年游侠一听这话,忙不迭从装死状态苏醒过来,啪啪啪齐齐长跪在三叔身边,邦就磕了一个响头。
“快起来,快起来。那都是些陈年旧事,当不得你三人如此。”三叔赶紧伸手把三个游侠儿扶起来。
“老哥哥可是窦燕飞,当年江湖人称窦龙五的窦大侠?”三名游侠儿齐声发问。()<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