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的静默,爱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最终还是开了口。
“欧亦飞从小就患有一种先天性疾病,这也是之后听说的。这种病症,不能剧烈运动,不能接触过敏性物质,不能过度劳累。即便是这样,欧亦飞还是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爱琴喜欢花,他就不管不顾地摘给她。因为花粉过敏,他很快就被送进了医院。”
“他会偷偷带着爱琴跑出家,所有人就会出动来寻找。”
她慢慢地说着,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爱晴的每一句就像一把塞子,堵得他难以呼吸。
可话到这里便停住了,白俊熙今晚第一次转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本一直呆坐的爱晴,突然忙碌起来,她伸手摸了摸爱琴的额头。转而站起身,“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她说这话时,望着床上的爱琴,手已经放在背包上。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爱琴就拜托你来照顾了。”
白俊熙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整个思路还在这个问题上。站起身,面对着爱晴。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爱晴已然出了房门。
他站在当下,好半晌才坐在床边。因为发汗,有几缕发丝黏在额角,白俊熙为她拨开。
手迟迟都没有放下,最后落在爱琴绯红的面颊上。对方因为舒适,在他手掌上蹭了蹭。
时间恍若禁止,如果真得有时光机。白俊熙愿倾其所有,将这一刻定格下来。
他低头,冰凉的唇落在爱琴滚烫的额头,向下落在眼帘,接下来是鼻梁,最终停在唇角。只轻轻擦一下,以足够白俊熙回味好几天的了。
白俊熙的脸颊上也飞上一层红晕,他赶忙抬起头。
一时间,气氛变得很诡异。
好在爱琴并没有转醒,仍旧处于昏迷状态,吧砸着嘴。
与此刻温馨的场面全然不同的是段柯,他一路行色匆匆,灰暗的外套罩在身上,配上他此刻抑郁的情绪,着实让人感到不安。
他脚步匆匆,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走出好一段距离,才恍然大悟一般仰天大笑。恰好有路过的行人,纷纷被吓了一大跳。
远远地就看到黑漆漆的屋子,他抖着手中的钥匙,好不容易将房门打开。
闭了门,站在客厅的圆桌前。两手撑在身体,只有这样才能站住脚。
粗重的喘息还未平复,他便伸手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席卷在地。玻璃质物品随着“砰”地一声,碎了一地。
段柯非但没有立即住手,反而径直往段冉房间走去。也不开灯,一入房间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道。二话不说,段柯扬手便将梳妆台上所有的东西扫落在地,紧接着又打开抽屉,奋力将里面的东西砸在地上。
易碎物品一触地便四分五裂,其他物品最多只发出“啪”地一声。
一张照片从一摞书本上散落出来,起初段柯并不以为是什么。
照片洋洋洒洒落在段柯脚边,碰到他的鞋帮落在地上,一部分藏于鞋下。
借着客厅里的光,段柯看到照片上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婴儿,因为都没有穿衣服,没有一点差别。只左边的那一个更加稳重,而右边这一个则手舞足蹈,表情丰富。
段柯一时间愣在原地,手中高举的书本也跟着搁在了一旁。
这画面变得有些似曾相识,段柯的内心像敲响了警钟一般,不停地提醒他,不要再向前迈出一步,更不要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可好奇心仍旧趋势着他,他慢慢弯下腰,伸手将照片捡起来。
明显是张老照片,四角泛黄有些打卷。可段柯依旧看出来,它常年被主人拿出来摩挲。本就不光滑的表面,变得粗糙不堪。
翻过照片,背面右下角用圆珠笔写着几个数字,“1991。05。31留念”。
段柯的眸子在看到这一串数字之后,瞬间睁大,他自是认识照片右侧的婴儿,更是晓得那年月日的意义。
面部表情由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张狂大笑。他泪水横流,也不知何时段冉默默站在门前,今夜她喝了些酒,脸色绯红,要倚靠着房门才站得住脚。
一进门,就看到这满室的狼藉,她也不觉得奇怪。自然地跨过,走到卧室门前,就看到背对着她站在房中的段柯。
她眼中透露着少有的温柔,她不是一个好母亲,这或许人人都晓得。清楚到连她自己都自暴自弃了。
或许是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段柯猛地转身,就看到背光站着的段冉。她身材欣长,产后保持的很好,不像是孕育过孩子的母亲。他此时此刻对段冉怒目而视。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很久,段柯才踏着满地的狼藉缓缓走至段冉面前。
她以为他会像往日那样留下几句残忍的话便走,这次却不同了,他慢慢举起右手。借着客厅内的灯光,段冉看到他手中的照片,酒醒了一大半。
赶忙伸手去拿,被他闪开了。
“谁允许你动我房间的东西了?”她厉声说道,身子也站直了,仍旧与长大了的儿子差出一个人的高度。
段柯也不说话,只看着她渐渐变化的表情。他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这该是怎样一个秘密?他突然好奇,他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这照片上与他一模一样的兄弟,又会否真是的爱琴口中念念不忘的欧亦飞?
段冉的表情越加难看,眸子中都泛着红血丝,她的唇角都有些颤动。
段柯脸上的笑意更盛,他几乎是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来看待这件事,凡事能让他与他母亲之间的争斗能够站在上风的事情,他都乐得去做。
看吧,他就是如此残忍的一个人,不择手段,不计后果。连所谓的亲人都不肯放过。对,没错,他段柯就是这样的人,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我。
段冉再次伸手,意料之中地落空了。“还给我。”她嗓音低沉,与刚刚还剑拔弩张分贝增长的人判若两人。
随着这气氛而来的是段柯的怨气,他几乎嘶吼着对面前的人说,“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段柯以为她会沉默,一般情况,众人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不都用沉默来应对。
可万万没想到,段冉竟然开了口,她神情肃然,“一辈子。”
如果刚刚段柯的耳朵没聋的话,那三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内心中躁动的情绪立即燃烧起来,他走开来,绕着室内走动了好多圈,其间大声地吼叫,“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不成你生了我,就有了这权利?”
他嘶吼的声音太大,压根没听到段冉嘴里喃喃出口的声音,“都是为了你。”
段柯仍旧情绪激动,他甚至快步走至段冉面前,“好啊,这命我还你总可以吧!那我们就谁也不欠谁的了,我就再也不用忍受你,忍受这种生活了!”
段冉眼中尽是受伤,瞬间老了好多岁。
见段柯垂首开始寻找器物,她终于败下阵来。
“他是你的孪生兄弟,是你哥。”
这话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里,甚是清楚。
刚刚还暴躁异常的段柯,突然安静下来。他也不看段冉,只静静立在那里,照片就在手中,他用了些力气,那薄如蝉翼的老照片就留下皱痕。
话题敞开,段冉索性将所有的事情都摊牌了。
她在讲故事,心底里压抑了二十几年的故事。说得平静,像是讲述别人的事情。
“我是在一场酒会上认识你父亲的,他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企业家。年轻有为,英俊帅气,我对他的情感几乎是一见钟情。我并不知道,他已然有了家室。我们的事情顺其自然,直到一次醉酒后,我才了解到,他有糟糠之妻,对方待他不薄,从他一无所有时就跟着他。工作上压力和生活上的窘迫,让他迷上了年轻的我。”
段柯迈步,在床边坐了下来,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段柯一眼,只静静地望着对面。
“我伤心过,我威胁过,可一切都无济于事。我们的感情就好像镜花水月,待冷静之后,激情全无。可就在我们分手不久后,我发现我怀孕了。”她说这话时,看向段柯,眼中尽是幸福的神采。
“我觉得这一定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周围的亲人朋友都劝我尽早拿掉。可在医院的B超仪中,看到活蹦乱跳的小宝宝时,我还是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你的姥姥姥爷知道这件事以后,很是生气,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甚至威胁一辈子都不再往来,可我就是不忍心。我跟他们说,是个双胞胎,一切都正常。”
“他们就哭了,我从没见他们那么伤心过。好像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我自然明白他们对我寄予的希望,也是等待我身为人母之后,我才了解他们的苦心。我退了学,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孩子出世。”
“你父亲,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他找到了我,那时候他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正是事业上升的时期,他不想出任何的纰漏。他劝我将孩子拿掉,可我不想。后来,他就哭了。那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他说,他妻子输卵管阻塞,这辈子都无法为他添丁。”
说这话时,她顿了顿来平复有些哽咽的声音。
段柯就突然间不想听了,他不想知道这照片上的人是谁,更不想知道他后来怎样了。他想起爱琴初次见他时,忧伤的表情,不断从他脸上寻觅着什么。
可段冉不管这些,她像是开了闸的大坝,话题一泻千里。她憋得太久了,久到不知道该如何述说,不知道该如何与她如此关爱的儿子交流。
“怀孕的日子是我独自挺过来的,书籍上写怎样育儿,我便照本去做。其实,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同我们分开,你们也相处过很长一段日子。放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手牵手;其中一个哭泣时,另一个也会嚎啕大哭。也许这便是双生子之间的心灵感应。”
这话说完,段柯脸上幸福的神色便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