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哪里想到,我这般一个没脑子的嚣张泼妇能做出这等举动。
他们都给吓傻了,尤其是太后宫中的掌事嬷嬷。
她惨白着一张脸,神色惊恐,颤声反驳我,“大……大胆逆贼,你快放了太后娘娘,否则……”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掌事嬷嬷话音未落,我厉声打断了她,微微一用力,太后脖子上的血液更加汹涌,我生怕这一簪子下去真要了她的命,也是时时刻刻注意着手劲儿的。
可即便是注意着,那也是要流血的,也是要疼的。
太后这么些年来,常年养尊处优,被我这般折磨,她早已痛苦不堪,她疼的浑身都在发抖,眼看着掌事嬷嬷要靠近,她赶忙喊住了对方,带着几分痛苦,结结巴巴道,“李嬷嬷,你们立刻去将绿影找来,再去备一辆马车……”
说话间,她不断的向李嬷嬷的使眼色。
呵呵,她这哪里是想让李嬷嬷去备马车,她分明是想让李嬷嬷去找皇帝和顾知微,她是在拖延时间。
不过,他们来与不要来都无所谓,我既是敢挟持她,也没打算活着。
何况,我既然出手了,自然也能猜到会是这等情况。
眼见着李嬷嬷离开,我笑得嘲讽,轻附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太后娘娘,您最好别耍花样,别想着让您的侍卫,或者是谁给我一飞刀什么的。我那一针,扎的可是您的死穴,我还没有完全扎进去,我现在就再帮您一下。”
说着,我又将那针往她的脖子里扎进去了几寸。
太后身体剧烈一抖,疼的几乎撕心裂肺,她完全顾不得形象,眼泪瞬间大颗大颗往外滚。
我缓缓收回手,轻笑了一声,一字一句又道,“半柱香之内,这针要是不拔下来,您就会死,您说……您等得了吗?”
我低低的笑着,笑得狠戾阴冷,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也会变成这般模样,我以为我从来胆小,什么也不敢做,我以为……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只会躲起来。
可如今,我不仅没有躲起来,我还变得如此丧心病狂,也变得如此不要命。
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现在,已然没有退路了。
我簪子死死逼着她的脖子,语气越发癫狂,“太后娘娘,我如今已然落到了这步田地,我几乎什么也没有了,您要是真想死,我就陪您去死。所以啊,您要是想活命,就给我老实点儿……”
“杜娇娇,你做什么?”我正掐着她,耳边骤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
顾……顾知微……
他是何时跑到我身后的?
“啊……”我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后背被刺入了一把刀子,一股剧烈的钝痛,冰凉直袭我的胸口……
一瞬间,我口腔里也弥漫了血腥。
我觉得心好痛,我身体剧烈颤抖着,缓缓回过头,迎上的却是顾知微冰冷的目光,他冷沉沉的看着我,语气里夹杂着一丝狠戾,一字一句,“娇娇,你实在太大胆了……”
是啊……我太大胆了,也太自以为是了……
我以为他对我是有些感情的,我以为他是在意我的,我以为他曾因为我的死与太后决裂,他到底还是爱我的……
可是我错了,我想……他从来都没爱过我,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
我连胁迫都不能胁迫太后,但凡太后受到半点伤害,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
我想,他或许根本不曾与太后决裂过,曾经所谓的决裂,恐怕只是借着我的死,趁机打入荣王内部……
所有人都看得那么明白,都劝我不要去见他,偏偏我自己蠢得无可救药。
我痴痴的望着他,已然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眼泪还是血液。
“呵……顾知微,你选了她,终究还是选了她。”我笑着,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暗,我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顾知微命人将我丢到乱葬岗去。
我依旧笑着,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好多人,看到我娘,看到了阿秀,看到了我那去世的祖母。
她在对我招手,她在对我笑。
她对我说,“过来,我的小娇娇……”
她给了一块糖,好甜好甜的……
可是我却吃不出半分甜味儿,我觉得好苦,带着血腥的苦……
“顾知微……有下辈子,我绝不会爱上你,也绝不会放过你……”
隐隐之间,我闻到很浓的腐尸的味道。
然后……我的眼前便彻彻底底的一片黑暗。
……
“娇儿……娇儿……”我好像听到了我娘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个军帐里,映入眼帘的是我娘担忧的面容。
我……我没有死吗?这是哪里?
我四下环顾,吃力的望着我娘,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娘,是你吗?”
“是我,是娘。”我娘红了眼,手轻轻抚过我的脸,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哽咽,“我可怜的娇儿,怎会变成这样?”
我没有做梦?眼前的人的确是我娘?
那这里是何处?
是军帐里?
不对啊,我分明在皇宫里,我分明被顾知微一刀给刺死了,无端端的我怎么会跑到军帐里来,而且我娘也在这里。
我一定在做梦,我下意识的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好痛!
“娇儿,你这是做什么呢?”我娘见我掐自己,赶忙伸手拦住我,温声道,“娇儿,你别害怕,如今是在军帐内,这里四处都是你舅父的人,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什么?这里是我舅父的军帐内?
也就是说,我现在在城外,在荣王大军里?
我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我明明是在皇宫里啊,哪怕……哪怕那畜生将我扔到了乱葬岗,那也不该是这里啊。
如今两军交战,顾知微就算要扔,也不能把我往敌人的地盘上扔……
我心中疑惑极了,抬眸望了我娘一眼,吃力的又问道,“娘,这是我舅父的军帐?也就是说,我在荣王的大军里是不是?”
“是……”我娘点点头,又安慰了我一句,“娇娇,你不要好害怕,如今到了此处,安全了,没人敢伤害你了。”
所以,我当真是在荣王的大军里。
我蹙眉,更加疑惑了,又问我娘道,“娘,我……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是你表哥外出巡逻,将你给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我的表哥?”额,我想起来了,是有个表哥,乃是我姨母的儿子,如今跟在我舅父身边做事,我见过一回,但也不太记得清他的长相。
可是也不太对啊,我分明是被丢去了乱葬岗,他是打哪儿把我捡回来的?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忍着痛,低声问我娘,“娘啊,我表哥是在哪里捡到我的?”
“听你舅父说,是在军营外面,你表哥刚一出去,就见你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要不是见着你手腕上的手钏,他都没将你认出来。”说着,我娘又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满眼含泪道,“娇娇,你都不晓得,你刚给抬回来的时候,那全身上下都是血,可给娘吓坏了。所幸啊,没伤着要害。”
“方才军医已经替你瞧过了,你这身上的伤啊,看起来严重,其实没怎么伤着,皮外伤罢了。”
什么,手钏?皮外伤?
不是,我何时戴了手钏了?顾知微送给我的手钏,我早在从国公府里走的时候,也就拿下来还给他了,无端端的,怎么可能戴在我手腕上,还有我后背的伤,分明那一刀是致命的啊……
我咬了咬牙,吃力的抬起手,果然,顾知微送给我的手钏在我手腕上。
因我曾经用这手钏伤过好些人,所以上京里许多人都晓得这手腕上待了这样一个可以当做暗器的手钏的,便是宁国公的世子夫人……
想必,我表哥也是知道的,所以才将我认了出来。
可是……这手钏是怎么戴到我手腕上来的?
难不成……顾知微?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顾知微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会不会……
我心中泛起疑惑,抬眸望了我娘一眼,朝她喊道,“娘,你搜搜看,我身上,或者我的衣物里有没有书信?”
“啊,娇儿你在说什么?”许是我太过跳跃,我娘顿时一脸莫名,懵住片刻,她又回过神来,温声道,“昨日娘为你清理伤口的时候,将你的衣物都拿去扔了……”
“什么?”我一诧,心中不觉有些焦灼,又吩咐我娘道,“娘,你扔哪儿了,你去找找看。”
我娘见我让她去找我的衣物,更是莫名了,大抵是觉着我受了刺激,安慰了我几句,跟我说那些个衣裳都穿不了了,重新给我准备了一套,那套也就不要了。
可我心里疑惑,若是不找到答案,我是绝不会安心的,于是我便缠着我娘去给我拿过来。
我娘实在没有办法,就去外头给我寻。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她拎着血淋淋的衣衫走进来。
皱着眉头喊我道,“娇娇,这衣裳里娘都找过了,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这不可能啊!
倘若真顾知微把我给扔到外面的,就不可能什么也没有。
我缓缓起身,朝那血淋淋的衣裳看了一眼,又喊我娘道,“娘啊,你把衣裳拿过来,我自己找。”
“这……这血腥气这样重,你才醒过来……”我娘显得有些不乐意,她是怕我沾染了血腥味儿。
我自己就满身血腥味儿了,我还能怕沾染了血腥?
我看着那血衣,坚决道,“娘,你拿过来,那里头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物件儿的!”
我娘依旧不大愿意,不过我如此坚决,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如今这满身的伤,她怕再刺激到我的。
我吐了口气,忍着疼痛把衣裳翻了一遍,果然什么也没有……
难不成……是我先前做梦了?还是说,我在自作多情,送我来的根本不是顾知微。
这不可能啊?如果不是他送我来的,如果不是他想暗示什么,为何我的手腕上会出现他送给我的手钏,那手钏在他的手里的……
若是顾知微放东西,他会……
我的内包,我平日里用于装银针的内包,是在袖子内侧的。以往我也不会这样装,这还是顾知微教我的。
我想了想,果断翻开袖子,然后拆开内包上绑着的线。
这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
是一个皮革的小包,还是缝制起来的。
我衣裳外面的都给浸湿了,唯独这皮革的小包里头是半分湿润也没有,要说有那么一星半点儿,也就是表层,擦一擦就干净了。
“这是什么?”看到我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包来,我娘顿时一惊,一脸庆幸道,“你这里头真有重要物件儿,亏得娘没有扔得太远,这才能给找了回来。”
我此刻没有心思与我娘说这些,想到顾知微对我的狠戾,又见着眼下的一切,我的心情复杂极了,更是困惑。
我擦了擦那小包,又喊我娘道,“娘,你拿剪刀来。”
“好……”我娘点点头,立刻起身去拿剪刀,然后小心翼翼将那个皮革制成的小包给挑开。
我伸手,往里摸了摸……
果然……有一张纸……
这纸张被叠的很小,也很薄,若不是我知道顾知微的某些习惯,根本就发现不了。
我强忍着疼痛,颤颤将那纸张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几排熟悉的笔迹。
“好好养伤,叮嘱荣王,不必进攻,拖到宫中粮尽援绝。北方虎符已到手,十日后可进攻一举拿下……”
此话何意?顾知微这是……这是在跟荣王通风报信?
他的意思是?他已经拿到了虎符,可借着虎符掌控太后的援军?
此刻荣王他们不必动手做什么,只须得拖,拖到太后和皇帝粮尽援绝,便冲进城里将他们一举拿下。
可是……可是他不是帮着太后的么?
他还擒了赵询,他还……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不过我觉着,这封信,我是要给我舅父看的。
于是我又朝我娘喊了一句,道,“娘,你去将舅父叫过来,女儿有重要的事要与他说,去的时候尽量小心一些,莫要走漏了消息,这军营里未必不会有敌军的眼线。”
我娘先前是觉得我病糊涂了,不愿意听我的,但是此刻,见我拿了这么一封信出来,她便晓得我是清醒的,晓得我当真是有要紧的事与我舅父说。
于是立刻就出了营帐,没有一会儿,她便走了进来,紧跟其后的还有我舅父。
见着我,他大步的走过来,满脸担心道,“娇娇,可好些了?你……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南平王不是派了个武婢保护你么?”
“我……我进宫了。”我苦笑,言语里却不觉风轻云淡,淡然回应,“挟持太后,挨了一刀子……
“什么!”我舅父一震,脸色巨变,“你……你的胆子怎么这样大?你一个女儿家,掺和这些做什么?”
“女儿家也是人啊,南平王救了我,我想挟持了太后救他,岂料人没有救出来,我自己反倒挨了一刀。”我笑着,又取出书信,缓缓递给他,“舅父,这是我从我衣裳内包里拿出来的,看字迹和放的地方,应当是我丈夫给的。”
闻言,我舅父眉头深锁,纳闷儿的接了过去。
定睛看了片刻,他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骤然看向我道,“娇娇,你这伤是谁弄的?是不是你那个夫君?”
这些个老狐狸,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奸……
我不过才说了这么一句,仅凭着一封信,我舅父看出来了。
他既然都看得明白了,我也懒得再去胡扯。
我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道,“是了,昨日我挟持了太后,他为着表忠心,从审身后捅了我一刀子,那时候,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如今一觉醒来,却发现我在你们的营帐里。”
“我娘说,是我表哥在门口发现我的,发现我的时候,我手腕上还待着个手钏,那手钏乃是我夫君送给我的。不过我离开国公府之后,也就还给他了。如今又落到了我手腕上,想必是他给戴上去的,为的就是让人认出我来。”
我都这样说话,我舅父自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不过,他大约是被顾知微给‘坑’了一回,现在有些不信任顾知微了,他眉头深锁,摇摇头道,“外甥女,你的意思,舅父明白,可这未必不会是他的奸计。”
“你别怪舅父说话难听,那外头都是怎么说你丈夫与太后的,你应该是知道的。”
我自然是知道,正因为如此,我也对顾知微不信任。
可哪怕是不信任,有一点我也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如今的情况看来,拖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如今宫里几乎是粮绝了,城里和宫里的粮食好些都让我舅父他们给抢走了,一旦没了粮食,太后一行人便没有力气打仗,这个时候,我舅父他们进攻便是最佳时机。
而太后他们的援军被顾知微给支走了,他们就毫无还手之力,与此同时,这一仗大获全胜,也会减少了百姓伤亡。
顾知微曾说,他不愿意叛变,最大的缘故便是因着战争会死去很多百姓。
抬眸望着我舅父,我想了想,说道,“舅父,眼下的情况,也唯一先拖着。我……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