郿县在武阳县西六十里,渭河北岸,离长安城二百六十里。
官道有些冷清,美阳关之围虽解,大战仍未平息,西行商路被阻,战争造成的破坏短时间难以消除。
刘宇一行人四匹马,四辆马车。刘宇、顾明、秦冶和马腾抱着马超骑马,白利等人只能坐在马车上。放眼望去,天幕低垂,一片肃杀。
偶尔有商团经过,护卫们警惕地注视着刘宇等人,生怕他们拔出刀突然冲过来。盗贼猖獗,刘宇等人带着兵器,个个孔武有力,谁知道是不是贼人。
两匹快马从后面驰来,马上汉子斜着脸打量刘宇等人,事先秦冶已有交待,这些人极可能是马贼的探子。
离开武阳县不到三十里,这样的探子已经是第四拨了。秦冶怒骂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们的贼眼。”那两名汉子也不答话,径直向前驰去,留下一路灰尘。
顾明笑道:“若真是马贼,也用不着去郿县了,直接抢了他们的马就是。”
秦冶神情阴郁,作为武阳城内的地头蛇,他与马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马贼劫取的货物有不少就转卖给了他。过去的四拨探子至少属于两伙不同的马贼,看来自己带人前去郿县买马的消息泄露了,有人想劫杀刘宇这伙人。
妈的,秦冶在心里恨恨地骂了声,马贼多半不会伤他,但要是传出去他带的客人让马贼杀了,以后谁还敢来跟自己做生意,武阳城内像他这样的人有好几伙,肯定会借机兴风作浪。
走一步算一步了,看了一眼谈笑风生的顾明,秦冶冷笑,这小子就要哭了。
刘宇放缓马步与秦冶并行,道:“秦大哥,是不是有马贼盯上咱们了。”
秦冶闷声道:“估计是。刚才那两个是滚地雷的人,滚地雷原本是官兵,屠良冒功被人举告,杀了主将索性做了马贼,手下有百号人,四五十匹马。”
刘宇勒住马,道:“不能再往前行了。”
顾明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百八十个马贼杀了便是。”
白利苦笑道:“咱们才四匹马,马贼呼啸而来只能被杀,顾兄弟再勇也难以敌众。主公,马贼尚未发动,你和顾兄弟骑马离开,我与众兄弟抵挡一阵。”
刘宇勃然变色地喝道:“这是什么话,我刘宇岂能弃弟兄不顾独自偷生,今日同生共死,勿须多言。”
白利躬身道:“愿随主公同生共死。”
众人纷纷躬身道:“愿随主公同生共死。”
典韦目光闪烁,沉声道:“典洪飞愿同生死。”
秦冶认真地打量着刘宇,这个年轻人重情重义,刚才那习话说得自己都热血沸腾,他的手下定然舍命追随。可惜,滚地雷人多势众,刘宇这些人怕是性命难保,要不然还真值得自己结交。
刘宇问秦冶道:“秦兄,附近可有山岗高坡,平地作战不利于我。”
秦冶想了想道:“西南六里有处废堡,能抵御骑兵冲袭。”
刘宇道:“咱们到那里暂避一时。白兄,你骑上我的马,带着印信,前去郿县求救。”张太尉出兵凉州,右扶风鲍鸿率三千兵马驻扎在郿县,若能引得官军救援,马贼之危自然可解。
白利道:“主公可和顾兄弟一起前去,我与兄弟们固守待援。”
刘宇跳下马,摇头道:“情形危急,耽误不得。白兄在此服过兵役,对军中情形了解,远胜于我。车上的金子,白兄全都带上,不要悋惜,让鲍郡守尽快出兵。”
白利一咬牙,转身从车上取下装金子的包袱,斜绑在肩,单膝跪地对着众人道:“兄弟们,主公安危就拜托你们了,白某尽快回来,绝不偷生。”
说完,白利翻身上马,向着郿县绝尘而去。
远处,山丘从莽莽草原上凸起,远远望去可见有座堡垒般的建筑。秦冶用手指点道:“那里就是田家废堡,前年西羌作乱被破,如今荒废了。”
马腾不时地注视着身后,看见远处尘头飞扬,高声叫道:“马贼追来了,人数不少,快进堡。”
秦冶眯起眼望了望尘头,心中暗凛,这阵势怕有二百余骑,莫不是数伙马贼合流了。
褐黄色的城堡残缺不堪,堡门处开着两丈多宽的口子,土墙坍塌出数道口子,四角的墩台也只剩下两个。
刘宇等人冲入堡内,堡中的房屋破损不堪,残壁断垣诉说着劫后凄凉。刘宇从顾明身后跳下马,登上东面的墩台,看到堡内道路淤塞,不利于马行,笑道:“是个好地方,只要坚守一个时辰,白利就能带官兵前来。兄弟们,别看马贼多,他们冲不进堡,咱们有六张弓,就把这些马贼当成山中的兔子来射。”
众人哄笑起来,气氛立时轻松了许多。刘宇吩咐道:“把车上的兵器取下来,大伙找好藏身之处,江汉,你是神射,到我这里来,给马贼一个下马威。”
江汉从车上提下两捆箭,默不作声地来到刘宇身旁,挺身东望,脸上的肌肉贲起,紧咬着牙。站在墩台之上,已经能看清马贼的身影,马蹄之声震得残堡尘土“潄潄”掉落,足有二百余骑。
墩台上,刘宇高声叫道:“把马车掀翻,堵住缺口,垒上石块,别让马贼冲进来。”
郑行安坐在马背上,身形随着马匹的驰骋微微起伏着,头发束成一绾,用褐巾扎紧,身后的大氅高高扬起,有如红色的云霞。
蹄声滚滚如雷,郑云露出笑容,这便是滚地雷。嘴角处的伤疤咧到耳边,狰狞吓人,这道伤疤是熹平三年(174年)留下的,自己随乌恒校尉夏育追袭鲜卑部,斩首十四级,论功至少能做个裨将军,可是孙恒那小子分功不成,便污陷自己屠良冒功,自己杀了他,这小子临死前给自己留下了这道伤疤。
郑行摸了摸伤疤,眼中闪过狠色,做了马贼倒也自在,想要什么用刀去取,吃喝玩乐尽情享乐。当年随自己一起叛逃的三十四个兄弟只剩下了九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死去,管他娘的,活一天是一天,活一天抢一天,黄巾军不是说苍天已死,哪会怜悯世人。
“大哥,这帮买马客怎么惹出这么多人?”身旁有人问道。
这是当年随自己一起出逃的兄弟,郑行笑道:“老五,肯定是有人四处送消息,你跟兄弟们说,先不要往前冲,让别人先试试,分金子时少不了咱们那份。”
老五嘿嘿笑了一声,道:“狼帮、羌帮、还有两伙不认识的小帮派,加上咱们一共是五伙人了,二百斤金子分不到多少。”
另一侧有人笑道:“雷爷,我怎么听说这伙买马客是洛阳来的大客商,足足带了五百斤金子,平分也足够了。狗子探过道,不是说车上载的东西不轻吗。啧啧,五百斤,平分也有一百斤一个,做完这趟买卖当家的带咱们到武阳县乐呵乐呵。”
半里外,羌帮头领塔玛吉勒住马,看着墩台着站立的人手持弓箭,转头吼道:“阿吉会,你想分钱先带人冲进堡去。”
阿吉会披着羊裘,年纪在三十左右,闻言应道:“我穿云骑首冲,按规矩要多分一成。”
狼骑首领田恒催马上前道:“半成,要不然穿云骑退出。”
阿吉会看了一眼身着皮甲、体型骠悍的田恒,高高举起手中刀,呼喝道:“随我冲进去分金子。”
说罢,阿吉会一马当先朝着古堡驰去,身后三十余骑如浪潮般向前滚去,要将残堡掩没在惊天浪涛之中。
马匹冲近山丘,阿吉会挥刀在头顶转圈示意,身后众骑四散开来,想从豁口处冲进来。
刘宇紧盯着阿吉会,道:“江汉,射死那个带头的。”
语音未落,一箭飞出,直射向阿吉会的咽喉。阿吉会怒吼一声,手中钢刀向前劈出,劈在箭尖之上,将利箭崩飞。
不等阿吉会收刀,江汉的第二箭又至,奔得左眼。阿吉会在马上一偏身,箭只擦着耳边飞去,江汉的第三箭又来了,这一次射向马眼。
仓促之间阿吉会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箭从马脖边带起一道血糟,马匹痛得嘶鸣一声,鬃尾乱乍,差点没将阿吉会掀落在地。
六张弓,扼守在残堡高处,箭雨无情地向穿云骑洒落,有四骑中箭落马,战马向着来处奔回。
阿吉会高喝道:“回击,冲进去。”
穿云骑有人张弓仰射,箭雨交织,阿吉会趁着这个机会冲近残堡。残堡的大门处翻竖着两辆板车,板车四周垒着石块,阿吉会看障碍不过五尺,咬牙提缰,战马扬起前蹄纵身跃起,拼了。
若果如传言这伙买马客带着五百斤金子,自己率先冲进堡中就能分到一百二十五两,有了这些钱足够让穿云骑壮大一倍,到时候就能像狼帮、羌帮一样,称霸一方。
战马跃过障碍,落在残堡之内,阿吉会还来不及惊喜,发现前面居然是一堆乱石,马匹冲势不减,向着乱石直奔而去。
身侧三把长枪扎来,阿吉会只得从马背上跃起,朝着空地落去。冲劲太大,脚落在夯实的地面上一崴,一把利剑闪过,人头腾起,这时才感到脚上钻心的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