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府。
趴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东方慧一巴掌拍到床沿,却扯了伤势,痛得龇牙咧嘴直吸气,气得更加怒骂不已:“蠢货!简直就是蠢货!”
“殿下,”名叫顺知的心腹幕僚察言观色道,“胡休宁擅作主张,很可能会连累殿下。”
东方慧扭着头看她:“你的意思是?”
“此人,”顺知轻声慢语,却饱含看不见的杀机,“怕是不能留了……”
东方慧皱眉思索良久,才道:“不,暂时不要动她。此事并非本王指使,就算刑部和大理寺联手,也查不到本王头上来。杀了她,反倒令人生疑,惹祸上身。母皇已经动怒,本王最少要蛰伏半年到一年,”她瞪着眼睛,语气狠然,“这期间,所有人都给本王老实待着!既不能惹事,也要尽量避开是非!”
“殿下言之有理!”顺知立即附和回应。她也心知贤王殿下被皇上处以这么重的秘密刑罚,已经是最大警告,若是再犯,怕是真要被一道圣旨打发去看守皇陵,那样,贤王殿下这辈子就算完了。一旦被发配到皇陵,不但在立储一事上毫无希望,所有依附贤王的人也都会以最快速度离开,免得被牵连拖累。
夜渐深。
刑部大牢里,刑部司司长亲自提审新犯吴智。
到了陈列着齐全刑具的审讯房,程静湖淡笑道:“阿智,既然你只是被罗秀诓过来的证人,就不需要继续待在大牢里了,你……”
吴智摆摆手,嬉笑道:“你这么聪明,还能猜不出我的用意?”
程静湖摇头失笑:“好吧,结案之前待在大牢里,的确更好。既然你不想沾这浑水,就由你吧。”
“这种事儿,谁不想跳出来?”吴智笑嘻嘻道,“只不过你们身在衙门,跳不出来而已!哎,可怜,可怜!”
“这么假,叹个屁啊,”程静湖笑拍一下她的肩膀,“赶紧走吧你!哦对了,”
她忽然想起一事道:“今天林大人来了,但我按照你的意思把她挡了,回头你可得跟她解释清楚。”
“谢了!”吴智拱拱手,“放心吧,我已经传音给她,她不会再来了。”
说罢,便一阵风般转眼消失不见。
程静湖摇摇头,这些武功奇高的天玄武尊,不惹事便好,一旦卷入大案要案被抓,若不废其功力,再施以酷刑、粗镣加身,就算是铁牢房,也是困不住她们的。
好在吴智因为与林岱玉是好友,并不排斥官府中人,对公开与官府之人交好这种被江湖人忌讳的敏感之事,也反应迟钝般完全不在意,有点神经大条似的。
可若真说她傻白直吧,又要摇头否定,因为她的傻直是间歇性的,该精明的时候,比哪个都会权衡利弊,不然也不会自己往大牢里蹿,还蹲着不走了。
沾上贤王和景王两大势力,这案子便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别说得罪殿下,连皇上都不会高兴~~无论她们谁赢谁输。
连曹大人都恨不得装聋作哑,扔掉这烫手的山芋,吴智能可着劲儿的往上贴?
程静湖坐到椅子上阖上眼帘,看似闭目养神,实际上却在各种回想,看是否有被自己遗漏的疑点。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困倦之意也不断袭来,没有修炼武功的人,体内没有真气,无法像武者那样连续几日几夜不睡。
就在她闭着眼真要睡过去时,一只手却突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吓得她差点弹跳起来。
好在那人搭手的同时声音也低低响在耳边:“静湖!”
只一句便让她听出是吴智的声音,她立即睁开眼,站起身:“如何?”
“胡休宁带着班媹共五个人,明天就能进城,”吴智拍拍她的肩膀,脸上现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好好招待,有惊喜。”
“嗯?”程静湖一愣后蹙眉,“惊喜?”
吴智嘿嘿一笑,却不再多说,转身朝牢房走去:“走了,睡觉去!”
程静湖看着她昂头负手离开、悠哉悠哉的背影,眉头蹙得更紧……
这之后,对于胡休宁进京请罪的事,贤王府没有任何动静,吴智也待在大牢不出去,就像把大牢当成自己家一般随意,白天除了吃和睡,就是翘着腿、抖着脚的哼小曲儿,晚上犯人都进入梦乡时,她就在黑暗中盘膝打坐,闭目修炼。
五日后,程静湖来到她的牢房时,看着斜躺在干燥稻草上、一副逍遥之姿的吴智,轻轻叹了一口气。
“咋了?”正屈左膝、架右腿、哼着怪调的吴智,睁开一只眼,斜瞟她一下,便重新闭上,继续抖晃右脚尖,漫声道,“已经查清了?”
程静湖竟往她旁边的干草上一坐,平视着她,低声道:“胡休宁的身份有点复杂……如果判断无误的话,她既是贤王的人,也是景王的人。”
吴智停止抖腿,起身盘坐:“怎么说?”
程静湖道:“表面上看,她是由贤王的人保举推荐,但……与景王的关系好像也不简单……这次的惊马事件,只怕是……”
她没有直接说出来,吴智却低声接下去:“是景王自己策划的对不对?”
程静湖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只是,目前尚不知,胡休宁到底是谁的人,或者,又谁的人都是。”
“是景王派出去、打入贤王府的卧底暗棋,还是双面间谍,就看程大人你的推理本事了,不过……”吴智将后背往墙上一靠,奸诈般嘿嘿一笑,“好好调查吧,事情可能比你想的更复杂。”
“什么意思?”程静湖直直看着她,“阿智,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吴智摆摆手,又突然欺上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便快速退回去再次躺下,闭着眼睛哼起小曲儿。
胡休宁还有更复杂的身份……
程静湖看了那逍遥自在的女子一眼,皱眉思索,片刻后,便甩开大步急急离去。
“阿智,”罗秀待程静湖的身影消失后,连忙爬过来,手扶铁栅低声道,“你跟程大人说了什么?”
吴智又只睁一只眼斜她一下:“要想保住命,就管住嘴,少问,知道太多,会被咔嚓~~灭口的!”
罗秀一个激灵,赶紧闭上嘴巴不再问,乖乖爬回原位坐好,呆呆望着不再理她的吴智。
十天后,原本只是进京请罪的胡休宁突然被刑部拿下,由大理寺参与会审。
会审的地点并不在刑部大堂,而是大理寺。
程静湖收到吴智的传音,便立即派人放她离开大牢。
不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程医师和小二姐竟然又出现了,在罗秀被提押出狱、走进大理寺受审时,上堂为她作证。
吴智没再回大牢,而是特意去了人多的茶楼,然后在哈欠连天中闭眼假寐,展开窥心镜法,冷冷看着这场不公开的秘密会审,看东方凌天坐在屏风后静静听审,看她在会审结束、胡休宁、班媹等人被带下去后大发雷霆,差点掀翻屏风。
曹绪莘、莫贪求和程静湖等齐齐跪地,口喊:“皇上息怒!”
东方凌天却怎么也遏制不住怒意。
贤王一次又一次的对景王下手,景王一直隐忍不发,如今也终于沉不住气了,竟然自己制造惊马事件,想利用刑部和大理寺的手,追溯到贤王身上。
更可恶的是,那个胡休宁表面是由贤王的人提携上去,同属于贤王的人,却是早已与景王的人勾搭上,效忠景王。
景王只当她是在为自己充当卧底、接近贤王,贤王也不知她在效忠自己之前,早已效忠景王。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气的,最可气的,是胡休宁的真正身份,乃是西真密探!
一想到这,不仅程静湖、曹绪莘等人一身冷汗,连东方凌天都觉得可怕。
这样一个人,竟被派往军马场!
若非将那个养马场收入囊中的晚,这后果……
想想看,若是之前的军中所有战马都由胡休宁经手提供……
曹绪莘和莫贪求跪在地上,身体轻颤,若非极力控制,已经抖如筛糠了。
“查!给朕继续查!”一个异国奸细,居然混成京官,还被调往养马场,东方凌天自然是又惊又怒,“程静湖,朕赋予你特权,所有官员王侯,皆可调查,务必揪出所有暗藏的奸细!”
突获巨大权利的程静湖心里并无一丝兴奋之感,但也不敢怠慢,连忙跪叩:“微臣遵旨!”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惊马事件牵扯太大,不仅贤王府和景王府,连吏部、凰卫楼等一大批人都跟着一块儿倒霉了,左丞右相也免不了被狠狠斥责一顿。
回刑部衙门的程静湖,刚走到门前,便有一名小乞丐叫喊着扑过来抱住她的一只脚。
门吏吓了一跳,连忙奔过来厉喝驱赶,程静湖冲她摆摆手,让她退下。
脏兮兮的小乞丐抬头冲她龇牙一乐,露出两颗豁牙,看样子应该是被人打掉的。
程静湖看了看被她抓脏的官服,微微皱了皱眉,却没说话,小乞丐见她没发火,便朝她勾了勾手指。
程静湖环顾四周,并无其她人,便缓缓蹲下身。
小乞丐展开又黑又脏的小手心,露出一个被捏皱的小纸团,一脸讨好的笑:“有个黄衣女子叫小的给大人传个信儿,说大人肯定有赏。”
“黄衣女子?”程静湖心中一动,“她有没有说她姓什么?”
“说了说了,”小乞丐的小脑袋直点,“她说她姓吴。”
程静湖一听,连忙接过皱巴巴的纸团,小心翼翼的展开又弄弄平,只见上面写的字歪歪扭扭,跟鸡扒似的:静湖,我带小夫郎游山玩水去了,听说西真国的风景不错,可能会去那边看看,你多保重。
后面落款是阿智两个字。
程静湖看着丑巴巴的毛笔字,不由摇头失笑。
不过……
西真国?
她竟然要去西真国么……
静思片刻,她不由露出笑容,对吴智的不辞而别,不但不怨,反而对她的归来之日有了一丝期待。
“大人……”耳边传来的弱弱讨好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程静湖掏出碎银,塞到小乞丐的手心,淡淡一笑:“谢谢你!”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小乞丐喜笑颜开,连声道谢,“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大人!”
她爬起身喜滋滋的跑开,程静湖摇了摇头,捏着纸团走进办公衙门。
这边,当楚晗回归自己原貌出现在天虞山时,才发现蓝钦剑派顾长老正坐在宫主大殿正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