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崇崇的半夜三更埋尸,且一埋就是三具,不用多想,便能肯定是非正常死亡。
除却武林拼杀,对普通百姓来说,这算是件大案了。
两个挖坑的女人半天不说话,等挖累了,才低骂着发了几句牢骚。
“你爹的,吃肉喝汤轮不着咱们,晦气活儿倒忘不了往我们头上派,什么玩意儿!”
“唉,骂也没用,谁让咱们没人家那么会拍马屁、会讨主人欢心呢,只能干脏活累活儿!”
两人一边挖土,一边骂骂咧咧互哀互叹地抱怨了一阵,又安静不多时,先说话的女人忽然瞅了瞅四周,往另一个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哎,老孙,你说老黄一直这么对你,你就没啥想法儿?”
老孙抬起头,愣愣道:“啥想法?”
女人盯着她:“你就不想整整她出口恶气?”
老孙吓了一跳:“老刘,你啥意思?不会是想害她吧?”
老刘嘿嘿笑了一声:“你想哪儿去了,大家都是伺候主子的,我怎么可能有那种心思?再说,那家伙跟个滑溜的泥鳅似的,谁能害着她?”顿了顿,再次压低声音,“不过,就她那双手,帮主子弄死这么多人,咱们不用动手,她迟早也得栽跟头!”
“那咱俩现在……”老孙的身体抖了一下:“老刘你知道我胆子没你大,可别吓我!”
“咱俩不算,你怕什么!”老刘拿手指头捅了一下她的胳膊,“咱们这是为了生活,属被逼无奈!”
楚晗听着二人的低声交谈,用窥心镜法看透她们的真实心理,不由有些失笑。
老孙的害怕是半装的,而老刘也根本不相信对方真有那么胆小,夜半埋死人这事儿回回都有她,若真是个没种的,早就吓尿裤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哪还能一起把死尸拖到野外又接着挥铲子挖坑?
老刘想撺掇老孙对付老黄,如果她不肯单独下手,把她拖下水互相配合行事也好,因为那老黄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两人挖好坑,将三具尸体直接扔了进去,不但没有棺材,连个破草席的待遇都没有,甚至连每人一个坑都是妄想,就那么堆叠着填土埋了。
等事情做好,推起板车返程时,老孙已经被说通,两人心意达成一致,开始商量如何整老黄的办法。
待她们离开,琉火才道:“仅这一次就是三条人命,她们到底害了多少人?”
楚晗看着他:“既然她们口中的老黄那么可恶,不如,我们去助她们一臂之力?”
琉火了然,点点头:“听她们话里的意思,那老黄也是双手沾满鲜血之徒,死不足惜。”
楚晗牵起他的手:“那便小小耽搁一下,管桩闲事吧。”
下人作恶,通常都是主人授意。
琉火原本想着,在借老刘和老孙的手惩杀老黄时,她们的主子也不能放过。
但当他看到坐在烛下眼神发飘、咬着嘴唇痴笑的少年男子时,实在难以相信他会是心肠狠毒的歹人。
那少男肤色娇嫩,脸庞似擦了胭脂,红红润润。水波荡漾的双目,就像写着他正在想自己的心上人。
“他……真的是背后的凶手?那些人,真的是他下令杀死的?”琉火带着质疑向楚晗传音。
“再看看。”楚晗没有多说,只是她的话刚一落音,那少男的脸突然就变得扭曲起来,目光中全是憎恨与凶残:“你是我的!所有想勾搭你的人,所有找借口靠近你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琉火愕然,这……
太爱一个人,也是一种罪。
楚晗心里想到这句话,却没有说出来,她可不希望认识这种疯子。
那个被他缠上的女子,估计过得很痛苦,死了这么多人,她不可能毫无所觉。
而他的爱,除了伤害就是伤害,太沉重,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难以承受。
跟琉火耳语了一句,楚晗便闪身离开。
琉火望着那表情时而温柔、时而凶狠的少男,心情复杂的摇了摇头,随后掠出宅院。
一刻钟后,一名颇为憔悴的年轻女子,推开了少男的房门。
少男欣喜之下,竟没想起问她是如何进来的,直直扑到女子的怀里:“荟!”
女子木然片刻,终于颤着手回抱住他,脸也埋进了他的颈窝:“玫儿!”
她的回应,竟让少男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微颤,眼中也有了泪花:“荟,你终于、终于……”
终于回抱我,终于主动与我亲密,终于叫我玫儿了!
背手立在屋脊上的楚晗,在窥心镜法中看着一切,轻轻叹息一声。
房中的少男突觉颈中一片湿润,不由退开半步看向女子,见她竟流了泪,便伸指欲擦:“荟,你怎么哭了?是因为太爱我了么?荟,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好。”女子竟哽咽地答应了,随即似情动般低头吻向他的唇。
这回,少男连身体都颤抖了,急忙迎上去,眼睛也闭了起来。
女子的眼泪更加汹涌,边吻边流,直到唇舌相交许久后,才缓缓结束。
她望着那双眼迷离、犹自沉浸在美妙感觉中的少男,凄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
陡然听到这句煞风景的话,少男的眼神渐渐清明,他盯着她:“你在说什么?”
女子的泪水再次涌出:“为什么?为什么下手杀他?他是我的结发夫郎啊!我们才新婚一个月!”
少男一语不发地盯着她,脸色越来越冷。
她的声音在最后一句微有拔高后又落下,抓住他的双肩,满脸痛苦:“所有接近我的人都失踪了,也是你做的对不对?”她摇着头,“你不用骗我,我都知道,我都已经知道了!”
她一直欺骗自己不肯相信,可当那个白衣女子出现后,她再也无法逃避现实,只能作出最后选择。
“知道又如何?”少男抬颌,声音冷冷,“对,是我杀了他们,可那又如何?谁让他们对你心怀不轨?谁让你明知道我心系于你,却仍然娶了别人?这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你……你……”女子踉跄着后退两步,渐渐抬臂伸指指着他,“你怎么能……他们可是……可是活生生的人啊!你怎么能……怎么能视人性命如草芥,视杀人如儿戏,怎么能如此蛇蝎心肠!”
“我蛇蝎心肠?”少男冷呵一声,“就算我真的心如蛇蝎,那也是被你害的,被你逼的!你扪心自问,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明知我对你情根深重,却枉顾我一片痴心,娶了别人!你料定我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放弃你、而会自愿放下身段送上门去做你的侍夫对不对?你断定我来家儿郎会甘愿下贱对不对?”
屋顶上的楚晗眯了眯眼。
砰砰砰!
一片脚步的嘈杂声过后,宅子大门被大力敲响:“衙门办案,速速开门!”
而此时,正欲继续怨斥的少男喉中,陡然涌起一股黑血,噗的一口喷在了女子胸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