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立即站起躬身见礼:“少主!”
他的确在等她。
原本,他也想试着找路出去,可,一是他根本不懂阵法,看不出,破不了,只会白费力气,没准儿还会迷失在桃林里,不如在这儿静待。既然宫主能放心地将两个孩子单独放在这里,而少主也找了过来,说明这里乃是她们常来之地,他只要坐在亭子里等,总会有人再来的。
二则,他静坐时久,心情平复后,脑子里的思路便渐渐清晰起来~~少主身为神皇,如此近的距离,怎会察觉不到这里有第三个人的呼吸?
知道而不揭穿,有两种可能。
一是装作不知,由他自己离开~~这个,他绝对办不到。
二是,她有话要对他说,所以用阵法留他。
这个……连他都摇头,少主对他这个护法夫郎的手下败将,能有什么话说?
所以,清晰之后,反而更加迷茫,不知少主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楚晗站在他面前,沐晨躬身抱拳微低着首,她不说话,他便不敢抬头。
“你今日的表现,甚好。”她淡淡微笑着开了口。
“谢少主。”沐晨只觉心里发苦,即使得到夸赞,也并未有多少欣喜。
楚晗看着他高挑却消瘦的身形,虽不忍再刺激他,但也不能给他感情上的任何许诺和希望,只是将声音放得温和:“但学无止境,你的剑法虽好,内力却还不够精纯,轻功也尚待提高,所以,”
她轻轻拍了拍他瘦到硌手的如削之肩,“还要努力,做到真正力压群芳,成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让咱们碧霄宫更加扬眉吐气,下山之后,也是靠实力说话,不让任何人小瞧。”
既然他没了目标,失去了动力,那她就给他竖立一个新目标,让他知道,这是她对他的期望。
“少主……”沐晨松开拳、缓缓直起身的同时,终于抬起脸,鼓足勇气直视近在咫尺的女人。
虽然亭中昏暗,月色照不到这里,但两人间的距离,和天玄中阶的目力,以及月光铺洒桃林和雪石时反射过来的余光,依然能让他看清她比男子更美几分的脸。
只是,他心中想要倾诉的话语太多,堆积在胸,反而在一声“少主”之后,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希望在我这一代,你,沐晨,能成为碧霄宫最重要的顶梁柱中的其中一根!让所有人知道,在咱们碧霄宫里,即使是男子,都不比女子逊色,甚至更胜一筹,让我这个少主都因你而面有荣光!”楚晗循循善诱地激励他,尔后,又放缓音调道,“沐晨,人生的意义,不在眼前。未来,才更值得期待。”
她言辞恳切的说罢,便转身欲离:“稍后会有人带你出去,记得,不要辜负我和少主君对你的期望。”
“少主!”就在她抬步时,沐晨一声急唤。
楚晗的脚微微一顿,但也只是一顿。
千羽和千若两人在经过父子团聚后的夜晚,最需要的是她,她不能只为安尉一个沐晨而在这里耗时太久。
沐晨追出两步,看着她在月光下飘身而去的如仙背影,痴了般站立不动。
同一时间,毒圣所住的小院里,千羽特意选在夜晚单独过去道谢,毒圣却摆摆手笑道:“不用谢。”
千羽的嘴唇刚动,话还未说出口,她转眼便自己接上自己的话:“真要谢我啊,以后就替我多多照看无忧,这孩子,没什么心机,楚少主虽然喜欢他,但夫郎多了,难免有所疏漏,照顾不周,男人之间也难免有些磕磕绊绊,但如果有你和千若公子相护,我便能放心许多。”
千羽微笑:“我们一起跟在妻主身边时,就已建立兄弟之情,即使您不说,我们也会互相照应的。”
毒圣点点头,她早已从无忧的口中知道他们二人对他很好,尤其是千若,善良温柔又细心,简直就是把无忧当作亲弟弟般呵护宠溺。
如今,又在山上住了这么些时日,通过相处和观察,她多少也有些亲身体会:千若待无忧的确够好,但心机却不如千羽。
之前的种种暂且放置一边,单拿眼前的道谢之事来说,说是道谢,手里却没有提带任何礼物,明摆着是为免落人口实。
所以,只有无忧同时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倾力相护,她才能真正放心,这便是她不惜卖傻提示千羽的原因。
关键时刻帮他一把,让他欠自己一份人情,以后他也会在关键时刻鼎力帮助无忧。
她不知,千羽心里想的却是,无忧那满身的毒,他不惹别人便是阿弥陀佛,谁敢招惹他啊……
这晚,干旱许久、竞选成功的左右护法,其待遇如同新婚,不仅搬离小院、有了自己的护法殿,美好之夜也被二人平均瓜分,受到妻主全身心的慰问。特殊到令人脸红的声音接连在两殿响起,女子的驾驭功夫,男子到达极致的愉悦,在最后一刹那如烟花绽放,呢喃之后,是沉寂,不久,床账再次由轻缓如水波荡漾到剧烈如地震般地摇晃起来……
第二日,太阳很勤快地从天边升起,但有个人比它更勤快~~少主君殿外,早早儿来报到的汩沨,腰挎昨日少主君赠予的轻云宝剑,笔直地站在那里。不久,一夜未睡好、精神头儿不如汩沨的沐晨也到了。
还未到跟前,发现他身影的汩沨便将微笑的眼神投了过去,两人在切磋时便是既合作又敌对的关系,如今同时成为少主君的左右近属,关系也将是既合作又敌对的微妙,只是主体从少主变成少主君而已。
沐晨对他点点头,便沉默地站在门外另一边,二人像专职守卫一样,分立两侧。
只是两人的状态略有不同,一个将腰背挺得笔直,一个全身肌肉放松。
然而,平日极少睡懒觉的少主君,眼见旭日高升,阳光越来越炙热,却还没有召见二人。
难道还没起床?汩沨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沐晨,奈何那人似在梦中神游般,并不与他对视。
汩沨无奈,他知道沐晨竞夺护法之位的心,比任何人都重,所以因失败而受到的打击,也比任何人都重。
能打起精神前来报到,已经算是理智。
他不知道楚晗在桃林激励过沐晨,沐晨的一夜未眠和此时的行为,依然还是为了少主。
身在少主殿陪两位护法夫郎用餐的楚晗,知道楚语然正在考验汩沨和沐晨,便未过去打扰。
吃完早饭,撅着小屁股终于睡饱的纯儿和颖儿才被伺候好、欢快地跑了来。
楚晗也没打算做别的,要把一天的时间都给千若、千羽和两个儿子。
至于小风云,因为是女孩儿,以后要成家立业养夫郎,需早早儿努力,便只能少享受些,更别说睡懒觉了。
不过,到了巳时,却有两拨远道而来的客人,先后被放行,进入天虞山。
不久后,少主君殿里,除了楚语然和分立在他身后两侧三米处的汩沨、沐晨,还有一个脸型稍圆和一个下巴稍尖的女人,她们年纪都不大,一个三十多岁,满头黑发浓密无比;一个二十多岁,嘴角有颗痣。
楚语然倒真没想到星月阁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当初冒星月阁之名暗中帮助领军大将娄敏宵时,紫汐还忧心万一她们不领情……没想到,真被他说中了。
不过,这二人兴师问罪的态度倒不浓,因为~~
“少主君,我们此来,并无恶意。你们行大义之事,却借用我们星月阁之名,让我们星月阁坐收赞誉,这是我们星月阁的荣幸,只是,”年长的女人道,“我们很想知道,你们能打探到敌军详情,到底用的什么方法,竟能与我们星月阁的星月无影术媲美,不知少主君能否告知一二。”
“这个……”楚语然脸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他总不能实话实说的告诉她们,情报是紫汐施展驭鬼术,趁夜晚兵入营帐、军无煞阵时,耗费精气神收买指使孤魂野鬼收集来的。
年轻女子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似乎丝毫不为他的美貌所动:“莫非碧霄宫有人修习了与我们星月无影术相同的隐身术?”
“吕少侠这是什么意思?”楚语然动作优雅地端起精致茶碗,淡淡道,“怀疑我们碧霄宫偷习了你们的星月无影术?”
“不不,少主君误会了,”年长女子连忙接话,笑眯眯道,“碧霄宫乃是由当今圣上亲自正名的门派,在此次抵御外敌中功劳赫赫,盛名享誉全国,怎么会做偷鸡摸狗的无耻之事。”
楚语然如笋玉指轻轻掀起淡雅的花纹碗盖,抿了一口茶,没说话。
“诚如前面所言,我们就是想知道,如果这种隐身功法不是由碧霄宫所创,少主君能不能稍稍透露一下,”年长女人脸上堆着笑,“有幸受您邀请的,是何方神圣。”
楚语然轻轻放下茶碗,落桌无声,不疾不徐道:“实不相瞒,当初邀请他时,便已答应绝不透露其名,不然也不会失礼冒用贵阁之名,所以,实在抱歉,恕我不能相告。不过~~”
他微顿一下,在女人投来殷切目光时,转折道:“我可以不违诺言地友情提示一下,他是一名男子,且背后无门无派,只有一位曾享誉江湖、后来却销声匿迹的祖母。因为体弱,他长年隐居,若非为了百姓,他不会出山。”
楚语然真真假假的说着,年长女人微蹙双眉,努力思索:“无门无派……年少体弱……祖母曾享誉江湖……谁呢……他祖母是谁呢……”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抬头看向楚语然,扯出笑脸,但话还没说出口,楚语然便道:“请您不要再问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隐私,我既已答应他,就绝不会违诺。再者,他祖母如今是否尚在人世我都不知,实在没有更多的提示之言。二位若无其它事,本君就不送了。”
他当面下了逐客令,连虚言留人的假客套都懒得做,可见内心是极不欢迎这两人的。
年轻女子涨红了脸,正欲发作,却被年长女人抢先一步站起身截住:“多谢少主君!如此,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您请留步!”
她连声说告辞,用力握着年轻女子的手腕往外走,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楚语然淡淡道:“汩沨,替本君送客。”